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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鼻子,阿梅纳闷:“少夫人,怎么突然停下了?”不是说还要赶紧逃得越远越好么?
景善若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阿梅,刚才是你在问我会遇到什么?”
“不是,少夫人自问自答才对啊。”阿梅回答。
“我以为是你问的。”景善若简短地解释了一句,闭口不言语了。
“我哪有……”阿梅瞪大眼,刚分辩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景善若说这话代表什么。她冻得发痛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了冷汗。
——少夫人的意思是……还有别的人在她们附近?
她低呼一声,紧紧攥住景善若的手。
景善若单薄的身子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是不是给惊吓的,但是她看起来十分冷静。
“谁在那里?”她并不看任何方向,只是闭着眼,扬声道,“出来吧,既然不想隐瞒自己的存在,又何妨现身一见呢?”
随着她看起来很有底气实际上虚张声势的呼喝,一道人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竟然就在眼前,之前却完全看不见。
“越家少夫人,这是恼火了么?真不经逗。”那人影说。
离、离婚了?
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发现对方不是男人,阿梅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躲在景善若后面,不服气地说:“我家少夫人与你并不相识,什么逗不逗的!懂事不啊?”
“阿梅!”景善若喝止她,“怎么如此无礼!”
“少夫人……”阿梅委屈地应了一声。
景善若转头看着拦路的女人。
虽然有月光,又有积雪反光,可在黑夜里看人仍是看不真切的,尤其那人还站在树下、积雪的枝头挡住了月色,使其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景善若隐约见得此人头上梳着髻,心中便又是咯噔一声响:难道这是今晚第三个?真是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呛死啊……
她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就一件宝贝东西了。
那便是越百川留下的经书。
虽然她看了没什么益处,但这是夫君的东西,夫君又不是一般人,谁知道经书被人拿了会不会对夫君有害?
景善若打定主意,尽力保护那卷经。
——嗯,这个修道的人,要用一样的谎话骗过去么?
景善若正准备开口,对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草梗,笑道:“这位夫人,贫道方才算过,有件好东西在你身上。你可想抵赖?”
“……”景善若无力。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动不动就是占啊测啊算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放弃第一层哄骗,跟对方说:“仙姑,我还不知你所指是何物呢,从哪里来的抵赖啊?”
道姑干脆利索地回答:“一卷经书。”
“经书?那应当不算奇物吧?小女子夫家几位女眷都吃斋清修,要说经书古籍,可算是藏得不少。”
这是胡说八道,越家识字的女性除了她也就老夫人一位了,老夫人根本就不在家里住,那还谈什么收藏经书啊。
道姑耐心也好,只说:“施主,你好生想想,随身携带的书卷里,是不是有一本叫做《太息十二元经》的?”
“太息十二元经?”
越百川给的经卷是叫这个名字,不过……
景善若道:“小女子略认得几个字,说起来,确实有这本经书,只不清楚上边的记载是哪门哪派……”
“哪门哪派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经卷若是留在施主身上,恐怕会招致大劫。”道姑说着,向前走了一步,从雪枝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温和地说:“那卷经,原本是不属于人世的东西,若非仙人不慎遗落,定然不会出现在此,更不能引起轩然□。亡羊补牢不为晚,这位夫人,可以将经书割爱,转让予贫道么?”
景善若看着她,发现自己认得她的脸。
这是那位将越百川带走的仙姑。
景善若摇头:“恐怕不成。”
“为何?”
“此物乃是我夫君所赠,我怎能随意转交他人?”景善若坦然道。
竹簪女冠定定地看着她,片刻之后,轻哼一声。
“哈,贫道明白了。”她说,“眼下二位身后有追兵,贫道就不妨碍二位逃命了。请。”
说完,侧身让开。
阿梅呆愣地看看竹簪女冠,再看看自家女主人——怎么觉得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景善若也不想跟竹簪女冠多说什么。她端详对方身段和面容,然后对阿梅说:“我们走。”领着小丫鬟继续在积雪中赶路。
竹簪女冠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脸色仍是不好。
一旋身,她飞至在道边搜寻主仆两者的蛊堡人跟前,骂道:“你怎么办事的!本仙姑引你过来,难道是要看闹剧的吗?”
驼背蛊堡人乍见竹簪,竟然一改猥琐下流神色,慌张地跪伏在地。
“仙、仙女娘娘,小的一时不察,给那娘们使了阴招啊!”他伸出舌头,上面一刀割得可不浅,血还在流,舌尖都分成两半了。
竹簪女冠睨着他,脸上尽是极怒的冰霜。
倏忽之后,她怒极反笑,带着笑意恨恨道:“真是活回去了,姑奶奶是什么神仙人物,竟与尔等凡胎一般见识!去!”
话音未落,长袖一舞,驼背立时被飓风吹飞,轰然撞进客栈门内。
那老道士刚撤下傀儡戏法——顺便摸了堂中众人身上的银钱到自己兜里,正要出门呢,迎面就是一个驼背大汉砸过来。两人撞做一处,哎哟喂呀直叫唤,半晌没爬得起。
客栈众人尚不知变故,除了掌柜心疼门板之外,皆是指着两人哈哈大笑的。直到有人发现自己钱袋没了,这才声张起来。
老道士赶紧捂住包袱,可是,被驼背一撞,包袱皮已经破了,别人的钱袋啊扳指鼻烟壶之类哗啦啦地流出来,遮也遮不住。
这下可好,众人暴怒,笤帚条凳桌子什么的都举起来了。
“各位乡亲饶命啊!”
※※※
“阿嚏!”
阿梅着凉了。
两人到天明时候绕回正道上,跟赶牛车的乡民商量,坐在人家车板上休息兼补眠。
一路搭车到镇上之后,二人典当首饰换了点钱,住进旅店。
阿梅借炊房给景善若熬了碗姜汤,自己却没有喝,结果到晚上就有点低热,后来烧得厉害了,休息两天才好。
“结果还是换我服侍你这懒丫头。”景善若取笑着,替她掖了掖被子。
阿梅嗓子痛得厉害,原本是一直没吭声的,此时禁不住说:“少夫人你真好……”
“现在知道了?”景善若笑起来,“既然老夫人将你给了我,以后你就一直跟着我了,只要别惹是生非,什么都短少不了你的。”
顿了顿,她又说:“我那院里,原本也缺一个身份压得住众人的好丫鬟。娘家跟来的去年又给嫁出去了。”
“莫说阿梅年纪小,就是大了,也是跟着越家各位奶奶的,只要少夫人不嫌弃,阿梅就不走了。”
“好了好了,多休息,少说话。”景善若说着,去桌边继续看书。
阿梅裹着被子想东想西,又出声道:“少夫人,有写信给家里让人来接了么?”
“已经发出去了。”景善若说。
老夫人清修的九宫庙离越家不远,算起来也不过就十来天路程。
她们路上遇到危险,跟车马失散,阿梅又病倒,还是就等越家来接的好。算起来,大概还等个七八天也该来人了。
这几日景善若基本就没出门,尽量避着人,专心研究越百川给她的经卷。
虽然她没有修道的根基,看也看不怎么懂,但既然这玩意是好东西,没理由不琢磨琢磨就搁那儿浪费不是?
要是回了越家,这事说出来,经书是一定会被家长拿走的。
——这是越百川送给自家娘子的东西,可家里人才不会管那么多,一听说是仙家的宝贝,那肯定众人都抢着要看要留在身边的。说不定最后还会送进京里去讨封赏。
想到这里,景善若叹了口气。
她抽空誊了一册手抄卷在旁,但想必受人瞩目的还是原册吧?
“我听过那两人说‘法宝’,难道这卷经文,价值不仅仅是内中文字?”本身就是一种法器?
可是……
她完全不会用啊可恶。
“咚咚咚。”
敲门声。
“谁啊?”景善若到门后,手放在门闩上。
店小二在外回答说:“这位女客,前面有人找。”
“找我?”
“是啊,就是指名请溱南越景氏到前面说个话。”
景善若警惕心起,皱眉:“为何连籍贯都报得一清二楚,难道是贵店泄露住客消息?”
“唉呀,冤枉啊客官!您不知道,来的是当官的,带了兵马在店外面候着……”
没办法,景善若只得略作打扮,到客栈柜台前面去见见那当官的。
谁知,一见着那人的面,她就笑了。
“哥!你怎么来了?”
没错,来的人是她娘家兄弟,在州府里当差的景莅。
景莅官不大,是家里三代前曾经出过进士(后来一直连举人都没出过……)所以县里给举荐报缺、推上去的,现在负责看管草场。倒是因为他人好,所以场里差役都服他管,现在跟着他前来扎场子。可把店掌柜和小二给镇住了。
景莅带景善若到房内,悄声道:“你上哪儿去了?前半年越家人来闹,说你成亲没三年就跟人跑了,管咱景家要人,把娘给气得都病了一场!”
“他们真这么说?”景善若颦眉。
“岂止,让把作聘礼的地契和房产都退回去,不然报官呢!这叫什么人!”
景善若无奈附和道:“没法子,我夫家人大多没念过圣贤书,做事难免缺些周到。”
“娘的性子你也知道,闹翻就闹翻,能退的都退了。你前几月写信回越家,他们就把信搁着,前些天才送到咱家来。”景莅道,“所以我上山接你来着,谁知扑了空,越老夫人说你早几天出发回越家了,我就赶紧沿路找过来。”
景善若为难道:“所以,我现在算是与越家没关系了么?”
“还欠你夫君一纸休书,等他们送来,咱就上官府撤婚书去。”景莅哼道,“我原本就不赞成把你许配给越家,除了有财,还有哪里能挑拣出好瓜来?”
——越百川人都当神仙去了,越家人上哪儿找他去?还不就是拖着拖着顺便看还能再讹点好处没……
眼见不一定为实
“……”景善若低头,“百川对我是很好的,越家老奶奶也是好人。至于越家那宅子,不回也罢。”
景莅忿忿道:“越家要是真有心,就把越百川报个因故身亡,免得将若妹妹耽搁才是!”
——这个,成仙等于身亡么……
景善若道:“唉,不说此事了。我带的丫鬟最近病了,要是哥没有急事,就在镇上待个两三天,等丫鬟病好些我们再动身,行么?”
“何必,丫鬟也退回去吧?”景莅道,“反正越家也会来讨的。”
“这个不急。”
景莅道:“随你,你向来是很有主张的。”只是嫁到别人家里,少不得要看人眼色,定要委屈自己。
眼下是清闲时节,景莅说不急着回草场,就在镇上陪着景善若。
景善若与兄长是一起长大的,都在家里读书,拜自家老爹做夫子来着,所以她对景莅的人品很是信任,把经书的事情告诉了他。
景莅拿着经书翻了翻,也看不出玄妙之处,便说由先他保管着,谁也不会告诉。若是有机缘,去访得道高人什么的,经文中的奥秘自然会弄个水落石出了。
虽然说经卷放在景莅那里,景善若很放心,但是她仍坚持由自己保管。因为那毕竟是越百川给的东西。
两人争执了几句,景善若态度很坚决地把经书抢了回来,景莅只好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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