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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蓬莱洲盛产各种奇妙药草,不乏世上千年才出一株的那种奇葩,故而所需药材都是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备妥的。
景善若在外立着,心里没底,见众人忙碌地进进出出,更是忐忑起来。等了片刻,瞧着药王司的修士匆匆步出,她赶紧上前,唤住对方问:“这位修者,请问龙公子伤得怎样了?十分要紧么?”
“自然要紧,都那样一把岁数了……”对方嘀咕一声,抬头看她,“等等,景夫人,你方才是说公子?”
“嗯,公子的伤势呀?”
药王司之人低头瞧瞧自己衣服上的血迹,一愣,随后恍然,解释道:“哎呀呀,景夫人,你想太多了!这并非公子身上的血,乃是明老相爷的!这几日明老相爷受了不少苦,若非公子全力维济着,只怕是要糟糕啊!”
“咦?”景善若问,“那我可以入内探视么?”
对方立刻应道:“可以,景夫人请。”
景善若这才入大厅去。
但见门槛内就是几滴血,越往内走,血迹就越是醒目。想到这是明相老人家的血,景善若不免心中难过,立在圆柱外侧,小心地朝内张望。
只见大厅深处摆放着龙公子爱用的那张软榻(咦什么时候搬来的),此时龙公子却并没有躺在榻上,他一反常态,竟然坐在榻前,望着占用了自己龙榻的伤者。
“老人家。”景善若轻声唤,不见明相有何反应。
龙公子闻声回首,脸上有血迹。
“公子,明相他怎样了……”景善若悄声询问着,轻手轻脚地上前去。
龙公子垂首道:“是我过失,竟害明相在归墟中受苦。”
他说着,睫毛动了动,眼神黯然。
景善若抬手,轻柔地扶住他的手臂,安慰道:“公子,莫要自责,人救回来了便好。”
“不……明相是我至亲尊长,若没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我绝不干休。”
龙公子咬牙说着,将脸上的血迹擦了擦。
此时,明相略动了动身子,吃力地呻吟一声。
两人急忙倾身,围着明相连声地唤。
“明相,安妥些没?”龙公子问。
明相微微睁眼,用浮肿的双目看着龙公子,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半晌都没能发出声来。
“明相?”龙公子有些急,捉住老人的手。
明相也有些激动,喉间唔唔地响了几声。
景善若急忙道:“老人家,你别急,有话慢慢说!先静下心,莫要伤着自己!”
“嗯,景夫人说得对。”龙公子忧心地望着明相,“我已遣人寻药了,你要好生休养。”
明相将视线缓缓地移往景善若,盯着她看,又万分吃力地动动另一只手。
景善若见状,试探着握住明相枯槁的手。
明相张嘴,勉强用气声说出几个字:“……老臣……不行了……”
龙公子心中如巨石压顶一般,急忙轻斥道:“明相,不可胡言!”
“老臣……自己知晓……”明相气若游丝,连吐出这么几个字,都似是费了千般力气,“只是……尚有心愿……未、未了……”
景善若难过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老人家,别如此断言,好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明相摇摇头。
“景夫人……”随着他开口说话的动作,血丝慢慢从嘴角淌下,落在衣襟上,浸出一团云雾样的血迹,“景夫人啊……”
景善若道:“老人家,我在这里。你说,我听着呢。”
明相直愣愣地盯着她,眼中神采似是慢慢散去,只喃喃道:“……公子爷是、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如今、如今再是舍不得……也只能将他托付与、与景夫人你照顾了……”
景善若看了龙公子一眼,随即对明相点头,道:“嗯,我会将公子照料妥当的!老人家,你也要快快好起来啊!”
龙公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捉住明相的手,跟着景善若用力点头。
明相却微微摇头,又道:“……老夫最后心愿,便是、便是亲眼见你……答应与公子爷的亲事……”
景善若一愣。
不用朝旁侧看,她也能感觉到龙公子的视线正冲着自己来。她觉着自个儿靠着龙公子那一侧的皮肤都燃起来了,脸面一定也红得可怕。
明相深浅不一地喘着气,望向她的眼中,却仍然满是希望。
景善若握住明相的手,道:“好。”
“莫要勉强……”龙公子在她身侧悄声道。
景善若低首,红着脸轻声回答:“我答应,没有勉强。”
明相仿佛一下子回了精神,支撑着身子,将龙公子的手与景善若的拉拢在一处,叠在一起。龙公子就势握住她的柔荑,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皆是忧心地看向明相。
老人家看着这一幕,牵动嘴角,显露出心愿已了的微笑,慢慢地闭上眼……
“明相?”龙公子急唤。
明相眼中欣慰的光彩流过,双目终于阖上……
“明相,喝药了!”
一声煞风景的呼唤响起。
景善若与龙公子都惊了惊,急忙扭头。
朱砂端着一大碗黑糊糊的汤药,疾步进入大厅内,因那碗甚烫人,故而不停地着换手,将空出的那只手捏住耳朵降温。
“明相?”朱砂近前来。
景善若与龙公子相握的手并未松开,她迟疑地出言道:“……朱砂,老人家他已经……”
朱砂道:“睡着了么?不成,大夫说得先喝药再睡呢!”
“呃?”
龙公子不解地瞧向明相。
这个时候,明相突然睁大眼,对朱砂道:“嗅起来好苦,一定没有加甘草罢!你且回去告诉那群后生晚辈,不加甘草的,老夫不喝。”
“嗄?”景善若与龙公子一齐惊吓,“明、明相?”
“蓬莱洲哪里有这般寻常的药材?”朱砂嘟嘴,“何况大夫方才说了,你口中有伤,喝什么不是一样痛啊?忍忍就好了,快来喝光!”
“老夫这点小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不用喝药!”
“骗人,明明就伤及内腑的,快喝啦!”
两人一来一往间正闹得欢,突然,气温陡降,只听龙公子冷冷地开口:“明相,喝。”
明相猛一激灵,急忙伸手接过药碗:“是!是!老臣这就喝药……”
在公子爷与景夫人悻悻然的瞪视下,明相毫毛倒竖地将药汁喝了个干净,一滴也没敢剩。
公子威武
待方丈洲众人准备好养伤的居室,将明相抬了下去,朱砂才得了空闲。
她慌慌张张地重新布置大厅,公子爷喜欢的香氛、珠宝摆设、挂帐垂纱白玉屏风等等,一样也不能少。
景善若与龙公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中间,看她忙里忙外跑动个不停。
龙公子拉着景善若的手,几次想开口,却都因朱砂的不断掠过而作罢。
景善若将视线从朱砂身上收回,看看龙公子,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轻轻扯着榻边垂下的流苏。
朱砂并未发觉二人之间气氛与往日不同。她一个劲地忙碌着,生怕布置得不妥当,令公子爷不能舒适地休息。
直到她神力无穷地扛着屏风,打算将其按老规矩放置在公子爷与景夫人之间时……
——咦,这二人几时坐得如此靠近的?
朱砂睁大了眼,举着屏风,好奇地打量他俩。
——还拉着手?
朱砂愣住,随即“噢”地一声明白过来,红着脸往外跑。
景善若正轻声笑呢,却又瞧见朱砂猛然转身,把屏风搬到两人身前,合了几叠,架放妥当,恰好将景善若与龙公子围在屏风之内。
作完这一切,朱砂才捂住脸,羞涩地“唉呀唉呀”叫着,重新跑走了。
龙公子无言。
景善若笑道:“朱砂真是有心啊。”
“嗯……”
龙公子简短地应了一声,望向两人相握的手,突然有些紧张,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发愣一般地坐着。
景善若对他说:“公子此去归墟龙潭,救得明相一命,实在太了不起。想必过程十分惊险吧?”
“惊险?”龙公子回忆一下,道,“没遇见怎样的阻力,只是找人费劲儿了些。”
“哦?”
见景善若好奇,他便将回归墟之后的经历讲述一遍。
话说那日,龙公子是怒上眉山,气势汹汹地杀回去的。想也知道,这头巨大的神龙,威武非常,光是直奔入海,就能激起千层巨浪了。
所以归墟之人还没等他入内,便都知晓大战将至,立刻备战起来。
备战又有什么用,龙公子夹带风雷闪电一口气冲回归墟,直指王城。众虾兵蟹将在他面前,那可是连一粒沙都比不上的。单单龙公子呼吸之间,那浩荡龙威,就已经把兵将给吓得提不起刀兵了,这还能打什么啊打?
狱王爷见状,立刻化出龙形,出外应敌。
几位支持他的龙王爷并没有现出龙身,只是立在城头上,仰头观望战事。
另有几位中立的龙王,那就更是远远地躲着,偷偷地瞧着,压根连身形都不露一下。
虽说龙公子有伤在身、尚未将养妥当,可龙族与仙族闹翻这些年间,狱王爷更是躺在王位上闲散度日,疏于修炼与习武的。如今两龙上阵,游走穿行间高下自现,不出几个回合,狱王爷龙身上便挂了彩,狼狈地一面长声怒吼,一面满天逃窜。
瞧见他的惨状,钟王爷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让随侍扶着赶紧躲回城内去了。
另几条观战之龙依然没有动静,只是沉默地关注战况而已。
那狱王爷得不到支援,咆哮之中就开始骂人、呃不、骂龙了,先是痛骂那些袖手旁观的龙王,然后骂自家儿孙不出来帮忙。
却说,双方本是一对一地交战的,此时狱王爷族里的众龙得了号令,便纷纷现身,一涌而上围击龙公子。
龙公子无所顾忌,来一个拍飞一个,来两个拍飞一双。
狱王龙子龙孙之中体型也有如他般大小的,可行事畏首畏尾,龙公子又战得亡命一般,群龙竟然奈何他不得。时候一长,便有大意的小龙被龙公子一尾巴击中,哀叫着坠下海去,激起惊天大浪。
狱王爷见龙公子伤了自家小辈,勃然大怒。
他这下终于找到了根源,飞得远远地,对龙公子破口大骂起来——从龙公子的品行个性开始狂吠,一直骂到鼎王公当初夺走他最爱吃的仙鹿肉,还打碎他珍藏的龙蛋壳子。
龙公子本就不喜欢与人争执,狱王爷在那边骂得越狠,他在这边就将龙子龙孙往死里拍——一个个全拍下水去,谁敢飞起来,他就亮爪子,休怪见血。
没一会儿,天上就干净了。
龙公子盯着狱王爷,缓缓飞近,后者毛骨悚然地退了又退,绕着归墟内的山脉躲藏。
一面逃,一面嗷嗷地嚎着骂。
龙公子对这般的敌人是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身上有伤,骨头断裂的地方还没长好,维持龙型久了,疼痛越来越剧烈。若是平时,他一定在榻上躺得跟条死龙一样,静静地等着剧痛过去,可是现在,他必须坚持着,不让敌人看出一丝破绽。
“那僵持到什么时候,才出现转机的呢?”景善若听得心急,忍不住出声询问。
“转机?”龙公子平静地说,“只我独往,何来转机。”
景善若闻言,拉住他的手,有些心疼地用指腹磨蹭他的指节。
想出言安慰,却又觉着不妥,只低头看他的手,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龙公子稍停片刻,便说那狱王爷狡猾非常,飞来绕去地躲了片刻,并不是单纯地知晓劣势故而逃命。
“咦?”景善若诧异。
龙公子道:“是拖延时辰,等待他人布下陷阱。”
当时龙公子并未想到这么多,他与狱王爷追逐一阵,有几回险险追上,甚至又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