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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蓝衣青年亦纷纷在灰衣人后面停下来,一个个禁若寒蝉。
对于烟雨楼中的四个老人,他们显然都很敬畏。
四个老人始终没有理会,自顾说话。
红衣老人的语声最是洪亮,一下子痛尽杯中美酒,将酒杯往面前几子重重的一顿,道:
“什么荷花生日,完全是骗人的玩意。”
“骗不倒你就是了。”青衣老人的语声很柔和,一些火气也没有。
红衣老人大笑:“当然骗不倒我,其实你们也没有理由看不到,这湖上非但没有荷花,连荷叶也没有一片。”
青衣老人点头:“荷花开也要近秋,现在还是盛暑。”
白衣老人插口道:“无角的香菱也是到了秋天才熟。”
他的语声更柔和,柔和得来且阴森,非但丝毫不带火气,简直有些冰冷。
红衣老人瞪眼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西湖以菱、蟹着名。”
白衣老人说道:“现在连蟹也瘦得可怜。”
红衣老人道:“蟹也是要到了秋天才能肥美。”
“南湖秋气潇而清淡,最适宜游玩。”青衣老人笑接道:“我们不是到来游玩。”
白衣老人冷冷道:“所以虽然没有荷花香菱,蟹又嫌太瘦,只要酒还是美酒,我们也应该心满意足的了。”
红衣老人厉声道:“我可没有说过不满意,不心足。”
主位那个锦衣老人听到这里,终于开口:“有人说看一个人吃蟹就知道那个人的性格,现在看来果然是大有道理。”
“你说!”红衣老人霍地转过脸去。
“楚兄囫囵吞枣,自是性烈如火。”锦衣老人的目光转向白衣老人。“这与秦兄的冷静却完全相反。”
青衣老人笑问:“我又如何?”
“完全是大诗人模样,去芜存精。”
“这是说我很浪费了,张兄自己又如何呢?”
锦衣老人方待回答,白衣老人已冷应道:“就像地做生意一样,一分一都计较,说好听一些,是从容审慎,精打细算,落在他手上的人,只怕没有多少剩下来的了。”
锦衣老人放声大笑。
红衣老人突然道:“都是废话。”转向沈胜衣。“他们不将你放在眼内,我没有。”
白衣老人冷冷接道:“却怎到现在才招呼?”
红衣老人应声瞪一眼,回头又问沈胜衣:“你杯中可还有酒?”
“壶中有”沈胜衣将酒斟下。
“不管是友是敌,就凭你这一份胆量,已值得我敬你一杯!”红衣老人接将杯举起。
一饮而尽,沈胜衣才应道:“老前辈言重了。”
“我不叫老前辈,叫楚烈!”
“霹雳楚烈,精打细算张环,雪剑双绝柳清风,铁石心肠秦独鹤,”江南四友“的大名,晚辈早已如雷贯耳。”
白衣秦独鹤冷笑道:“我看你也不是无名小卒。”
“晚辈沈胜衣。”
四个老人齐皆一征,楚烈大笑。“好一个沈胜衣!”
秦独鹤语声冰冷,接道:“的确是很不错的。”
锦衣老人道:“张环早已没有人叫的了,这附近的人都习惯叫我做张千户。”
沈胜衣笑笑道:“老前辈这些年来精打细算,可说是大有成绩。”
张千户拈须微笑:“总算过得去。”
青衣柳清风接问:“小兄弟今天到来南湖,不知道有何目的?”
“游湖”沈胜衣手一举杯。“喝酒。”
“想不到小兄弟竟有此兴致。”柳清风呷了一口酒。“高官厚禄,肥马轻裘,新诗映珠玑,豪文冲牛耳,终究不如,雁荡泉一湫,西湖月一钩……”
沈胜衣紧接道:“孤山一枝梅,南湖一杯酒。”
“正是正是。”柳清风有些奇怪的望着沈胜衣。“怎么江湖传说,你竟会是一个只懂得用剑的武夫?”
秦独鹤冷截:“怎么不问他为什么要上烟雨楼?”
沈胜衣道:“那个船娘告诉我,有一位张大爷要借用这座烟雨楼一天……”
张千户淡淡的一笑。“你到底还是冲着我来的。”
柳清风接道:“江湖传说虽然很多都已经失真,你与艾飞雨乃好朋友这一件事,相信还是事实。”
沈胜衣一征:“莫非他那里得罪了四位老前辈?”
“他说是要杀我们。”张千户盯稳沈胜衣。
“不曾听他说过与四位结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千户盯着沈胜衣一会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沈胜表叉是一征。
张千户目光一转:“看来他不像是说谎。”
“完全不像!”楚烈说得更肯定,柳清风亦道:“我想来想去,可也想不出他有说谎的必要。”
秦独鹤冷冷的道:“那是因为他说的一枝梅,一杯酒,说对了你的脾胃,知人口面,我还是要一试!”
语声一落放下杯,缓缓站起身子,木杖在握,突然毒蛇一样刺了出去!
沈胜衣身形急闪。
秦独鹤木杖紧迫,飕飕声中,一杖飞灵变幻,连刺沈胜表十三处要害!
沈胜衣连闪七杖,一翻腕,竟然将酒壶穿在杖上,身形再一转,退过了一旁。
那支木杖多了这一个酒壶,变化立时就一缓,接着那六杖亦失了分寸。
秦独鹤面色似乎更白,杖一抖,酒壶飞脱,飞出了楼外,飞进了湖中。
他接杖一顿,冷笑道:“盛名天下,果无虚士!”
红衣楚烈看得跃跃欲动,一声:“让我也来过几招!”长身直扑沈胜衣。
他的一双手远比一般人长大,掌心有如株砂一样,还未拍到,劲风已激起了沈胜衣的衣袂。
沈胜衣身形飘忽,连闪楚烈十二掌,已到了一条柱子之前。
楚烈大笑:“看你如何躲得开我这一招!”双掌一翻,接连三变,猛可一拍!
沈胜衣身形也三变,左手杯往前一送,身形再一变,壁虎一样地贴着那条柱子游窜了上去。
楚烈双掌一拍,“叭”的将那只酒杯拍成粉碎,攻势亦断,当场一呆。
张千户地出手了,三颗明珠脱手急打沈胜衣三处穴道。
沈胜衣一个翻身,凌空落下,那三颗明珠也就在他一翻的那刹那消失不见。
张千户抚掌笑道:“好,好,英雄出少年。”
柳清风目光一落,叹了一口气:“大哥还是那副德性,你若是肯再浪费一些,纵然不能将他打下来,他应付得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张千户捋着须,从容道:“反正不能将他打下来,为什么不省一些?”
楚烈大笑道:“若不是如此精打细算,他又怎能变成张千户?”
秦独鹤冷冷接道:“那三颗明珠他本该也省回才是。”
“第一次见面,本该有一些见面礼才像样。”张千户目光一转。“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比你们阔气得多。是不是?小兄弟。”
沈胜衣摊开右掌,那三珠就在他掌心,每一颗都晶莹光洁,显然也甚为值钱。
“以明珠为暗器,老前辈实在很阔气,不过秦老前辈的杖,楚老前辈的掌,晚辈亦受益不浅。”
秦独鹤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楚烈更就大荣,柳清风却又叹了一口气。“看来我若是不出手,反而就变得小家了。”
他说着站起身,一反腕,剑已出鞘,一剑平胸刺了出去。
那一剑刺得甚慢,表面上看来平淡无奇,既没有秦独鹤杖势的险恶,也没有楚烈掌势的狂劲,沈胜衣的神态反而凝重起来。
他盯着刺来的剑,没有动,一直到那一剑距离还有半尺,才突然一动!
那一剑即时一快,间发之差,从沈胜衣左肩膀刺空!
柳清风连随收了剑入鞘,只是一道声:“好。”
张千户笑接:“能够一眼就看出你剑路的人,这只怕还是第一个。”
柳清风点头。
张千户转向沈胜衣。“若是单打独斗,我们四人相信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
沈胜次方待说什么,楚烈已笑顾他道:“你既已知道他精打细算,亦应该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在说之前是必已经考虑清楚。”
沈胜衣只好住口。
张千户接道:“你若是突施暗算,我们四人相信亦无一幸免,而既然如此,你当然没有必要先来一探究竟。”
“所以我们应该相信你所以上来烟雨楼,只是要看看到底间怎么回事。”秦独鹤的脸倏又沉下。“一个人好奇心这样重,并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是一件坏事!”柳清风接上口:“我们年轻的时候岂非也是如此?”
楚烈转望张千户:“我们问问他,也许知道艾飞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张千户看看楚烈,摇头:“你就是不肯动脑筋。”
“有时而已。”楚烈带笑转问沈胜衣:“你什么时候到来嘉兴?”
“昨天黄昏。”
“只是南下路过?”秦独鹤接问。
沈胜衣点头:“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由我的一个徒弟被杀,他叫江平”柳清风语声仍然是那么平静:“艾飞雨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在一间小酒家之内与两个朋友喝酒,很清醒,没有与任何人发生争执,在杀他之前,艾飞雨只说了五句话”“你是柳清风的徒弟?”楚烈说出了第一句话。
秦独鹤接道:“我叫艾飞雨,快剑艾飞雨。”
张千户跟着说出了最后两句。“任何与江南四友有关系的人我都要杀,你你是第一个!”
“然后他就真的拔剑,一剑将江平刺杀。”柳清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胜衣的面上:”
除了江平的两个朋友,小酒家的老板和小二之外,还有十二个客人,他们现在仍然都生存。”
沈胜衣听到这里才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六月初六。”柳清风沉着声道:“之后,我的另外三个徒弟,以及楚烈打点屋子的张义一家四口,也都为艾飞两所杀。”
秦独鹤接道:“我的两个侄儿,还有张记绸缎庄在嘉兴总店的上下二十六个人都先后死在艾飞雨的剑下。”
张千户补充道:“这是六月十九傍晚发生的事情,艾飞雨进去买了一疋白绫,突然拔剑杀人,最后以人头为笔,以白绫为纸,留下了他的名字。”
沈胜衣一面听面色亦一面变,嘟喃道:“飞雨不是这种人。”
张千户双掌倏的一拍,那个灰衣中年人应声从楼外走进来。
“这是韩奇,是我的外甥,也是我的心腹,一向替我监视我在嘉兴城中的业务,事发之后,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张千户补充道:“当时他从店外走过,发觉本是上店时间,店门竟然紧闭,所以进去一看究竟。”
沈胜衣目光一转。“以老前辈的精明,当然不会挑错人。”
韩奇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沈胜衣,突然道:“这个人是艾飞雨的好朋友。”
张千户笑:“这句话现在才说,是不是迟了一些?”
韩奇点头。
张千户接道:“我吩咐过你们未得我许可,不得进来骚扰,你并没有违背我的话。”一顿又道:“这个人既然是沈胜衣,你们拦他不住也不是你们的错,不过,我们既然留得他在这里这么久,你应该就知道什么是废话的了。”
韩奇的头垂得更低。
张千户转对沈胜衣道:“韩奇跟了我已经有二十三年,他的话应该是值得相信的。”
沈胜衣领首,道:“若是不相信,老前辈也不会留他在身旁二十多年之久。”
张千户随即吩咐韩奇,“快将那疋白绫拿来。”
白绫如云,字本来是鲜血,现在已变得黯淡。只有“艾飞雨”三字,写得很大,也很狂,是要由这个字认出一个人的笔迹来,显然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所有的目光仍然集中在沈胜衣的面上,沈胜衣细看了一眼,苦笑。
他方等开口,张千户已道:“任何一个人拿着人头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