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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在来着,许是和丞相巡城去了,”图那也四处寻了一下,便又放心吃起酒来,“方才丞相问我寻他来着。大哥虽原是个读书人,但也自到了这里以来,武功更是长进了,又凡事考虑得周全,带兵办法甚强。又者,他也在这襄阳城中居住了许多年,都有利的。”
“二哥此番可是立了大功,生擒那徐二!”
图那笑道:“我不过就是马夫出身,就算练得三拳两脚,这带兵的法子还是比不上大哥的。你同大哥都是正经参了军的,我不过就是得了大汗的赏识而已,虽有得将军的头衔,可这战场上的东西却还是少之又少。”
“话虽如此……”韩忱鹳说着笑了笑,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道,“现在的襄阳城,连我都确实地看出些东西,又何况大哥二哥?”
“哦?你倒是说说看?”图那也知他要说些什么,笑得不免有些神秘起来。
卜、韩二人因与图那相处时日不算短了,除相知了彼此的脾气秉性外,这考虑事情还是能在一处的,也合当三人适合当亲兄弟,不同之处不过是性子有不同罢了,话儿也说得直些儿。
于是,听闻了图那所问,韩忱鹳说着举起酒碗,指向内城的城墙,微微一笑:“只要困住这里,这仗还能打得长久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说着又转向图那,“这百姓的事情,二哥可是答应了我们的。”
图那笑道:“你和大哥若不信,咱们兄弟也不能在这里吃酒了不是么?要我说,咱们少吃些儿,一会子抱坛好酒回去,再把这牛肉羊肉的捡上一些,回到帐中,咱们再和大哥一醉方休,如何?”
“我早已藏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在那里,也吩咐厨下除了牛羊肉之外再备上几个小菜,就说驸马要吃的,”韩忱鹳笑得前仰后合。
“你何时能改一改这毛病就好了,”图那无奈地笑着。
韩忱鹳也似是无奈地一笑:“如何改得?想来昔日里我都不曾如此的,只与大哥有些话说,现在也不用再受徐子成那鸟气,又如何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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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也少叙。只说元军攻下了襄阳外城之后,宋军全部人马皆被困在了内城,虽说有守城炮及火药等战事必须之物,但兵士较少,有的已在先前战死了,现如今粮草又无法运进,将士们只有顿顿节省,甚至将一日三餐缩减为一日一餐,只在傍晚之时吃得多些。如此一来,多数人也是认为这是在坐吃山空,竟都渐渐地有了投降之心。可无奈于有些士兵仍不死心,便到寻常百姓家中抢吃抢喝,如今已逢乱世,又遇到此等不讲天理的事情,百姓岂有不怨声载道的道理?甚至恨不能元军早日攻进城来,就算战死了,也比这受了气还要低头的强!
此时吕文焕想到的也是这些,只不过似乎更是长远:蒙古人围城,宋军粮草自然不能运进,日久天长,势必败军!虽说投降便可保命,但日后命运如何,只有天知晓。更何况现在徐子成和他的爱将朱明嵩都已成了敌军的俘虏,襄阳城连折两员主帅,实在如受了当头一棒一般!
“将军如何想不起李庭芝来?”
手下的一句话,竟猛然提醒了他。想那李庭芝本是受朝廷重用之人,手中必然握有兵权,但现在如何能将信送出去?
吕文焕叹道:“敌军把守严密,休说是人了,便是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更何况那李庭芝是朝廷重臣,如何听得我们支配?”
手下道:“那将军就甘心投降?”
“你有何主意?”
手下笑道:“这军出不去,难不成百姓也是不行的么?听说李庭芝受朝廷的指派已经屯兵郢州了,——襄阳的情况朝廷早已听说,这里可是朝廷的要害,离临安只有一步之遥,自然受到重视。只要将信件送到郢州,与李庭芝商议,到那时,敌军在明,李庭芝的人马在暗,又有将军的兵做障眼法,这仗便可胜了。”
吕文焕一面听着手下的主意,一面频频地点头,可随之又有顾虑涌了上来:“话是不错,可眼前要谁人去送信?现在不是惜人的时候,只是这封信断断不可让敌军发现,如若不然,襄阳城只会溃得更快,你我都再无出头之日……”
手下抢道:“将军放心!此事小人去办便可。信也不用写,出城时敌军只会搜身上的衣物,难不成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衣服搜身不成?将军让人把信刺在小人的背上,并刻盖上将军的印章,便能万无一失了!若真个要脱衣查验,小人立时便跳到火中!”
“……皇上!你看到了吗!忠臣,在这儿呢!不是只有他文天祥和陆秀夫啊!”吕文焕一时间激动不已,不禁冲到门口大叫,泪也险些落下来。
历朝历代忠臣都是有的,但只怕驱使忠臣的天子不懂珍惜,枉费了忠心一片。宋廷已经腐败没落,纵然有忠臣,也是少数的,只恐这一两个忠心的,救不活这棵腐朽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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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四月中旬,襄阳城已经被困多日,且不说未投降的宋军如何,只单说外城中的百姓,倒是过得安慰踏实,蒙古人真就秋毫无犯,甚至在入城十天之后,当着全外城百姓的面,又处置了两个欺男霸女的士兵,并择了个黄道吉日将已看管住的粮库打开,大行开仓济民之善举。如此一来,百姓倒是信得过这入城的外敌了,各种买卖也都从新开张,和未战之前已无两样。
“嘿,想不到那小子还能认出我来!”韩忱鹳一边走着,一边大口地咬着鸡腿。
卜远笑道:“他如何认不出你?这会子有倒碎银了?”
韩忱鹳笑道:“当初也多亏了二哥,若不然我哪里有今日?方才没见卖烧鸡那小子说么:‘怎地蒙古人来了之后,我这生意反倒好了许多,每日烧鸡竟都不够卖的。’许是蒙古人久吃些牛肉羊肉的东西,极少吃鸡肉罢,便都去他那里买,也合当他做的好吃,在襄阳城里都是有名的……二哥如何不带些回去?”
图那笑道:“带回去给你吃么?”
“这话怎么说的……谢过二哥!”
“你小子……”
正说笑着,三人见自前方路口处走来两个人,看样子应是一对卖唱的夫妻,男的略显苍老,抱一把破烂的胡琴,虽是有些费力地拉着,出来的声乐倒是十分清脆悦耳;女的穿着虽显粗糙,但也遮不住她那清秀的面容,只是唱词之间缓缓透露出凄悲的情感:
“背井离乡,谁堪怜?面容憔悴,恨无边。哪有一方乐土,看我逍遥无限,泪涟涟!无所求,身边无人,意绵绵……”
“这词怎地这般凄惨?”图那忍不住上去问道。
女子叹道:“小女子和丈夫老家原在洛阳,只因遭人陷害,失了三分薄田,无奈之下逃到襄阳来投奔亲戚,不想亲戚暴病身亡,小女子和丈夫举目无亲,只得落了个卖唱度日……”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图那虽是脾气有些暴躁,但是向来是好心的,如今见了这般凄惨的光景,心中不禁想道:看来普天之下苦人儿处处皆有,若是我大元得了天下,此事不见则已,若是见了,休要说帮这些人是必要的,狠狠地惩治那些贪官污吏、乱臣贼子才是正经!如若不然,只要这些人在世一日,便要残害百姓一日……想着,便对那对卖唱的夫妻说道:“你夫妻二人若愿意在这襄阳城中安家,我自会派兵士给你们建造房屋。田地怕是不行了,人人都是有数的,只因你们家不在襄阳,怕是也不能得地了……不若你们就做些小生意,也能度日,更不用过得这般凄惨,”说罢,全身上下的摸了摸,掏出七八两碎银,又转向卜远和韩忱鹳,“大哥,三弟,你们还有多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兵荒马乱的,若是他们因此丧命,岂不是你我的过失!”
“你怎地什么事都要管!”韩忱鹳虽有些不情愿,可碍于图那面子,也只得掏出些银两来。
卜远倒是不说话,拿出一整锭的五两银子,放到图那手中。
图那将所有银子塞到卖唱夫妻手中,说道:“这些银子你们先拿着罢,暂时度日,明日你们且到帐中,自会有人带你们找地方盖房子,日后你们就可在襄阳安家了。”
“恩公!”夫妻二人一时间感动得什么话儿也说不出,只得双双下跪致谢,还未及叩头,就已被图那一把拉了起来。
图那笑道:“你们若真想谢我,待日后生意做起来了,请我和我这两位兄弟大吃一顿便可!哎,可得记好了,酒要上好的女儿红!”
“那是自然!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夫妻俩感激涕零,一路谢着去了。
“难不成你只懂得做这些买卖人情的事情,休要骗人家了!”
只听得一声娇喝,旁边闪出一个人影,竟是标娜!虽换了汉人的衣服,却更显出了女子的娇小可爱,不似蒙古女子那般像草原上遇风雨也不曾倒下的花朵一般,此时更有着让人想要揽其入怀以便好生疼爱一番的冲动。
“公主!”猛然间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图那自是兴奋不已,“你如何来了?又怎地找来这里了?茫茫人海,岂不是缘分?”
标娜看了看卜远和韩忱鹳,说道:“他们就是你说的两个结拜兄弟?果然是有大将之风,想来父汗能得此大将,也是长生天对他的眷顾罢。”
图那连忙给引见了,双方只是说了几句话,韩忱鹳还想再听些什么,却被卜远拉着走开了,还直怪他不识趣,笑说他若是娶了亲,别人偷听他们的话儿怎么办。
见两个人走远了,标娜的眼神才变得柔情起来,深深地看着图那,幽幽地说道:“反正我在草原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元又没有让公主带兵的先例,我就和父汗说了想要来找你,他就答应了。来了我可就不走了,我要一直跟着你,直到攻下襄阳城!”
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图那自是高兴,只是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说话委实不便,只得先看看周遭,随即拉标娜在街边一个摊子坐下,说道:“公主自茫茫草原赶来,又逢长生天眷顾并无不适,图那唯有感激……只不过现在襄阳城兵荒马乱,纵然大元已经夺取外城,可内城还是宋军的天下,围城又不知要多少时日。图那只是担心公主的安危,若是……”
“你以为孛儿只斤氏的儿女都只会挤羊奶的么?”标娜打断他,甚是不满,“休要说你是在漠东草原上长大的,便是汉人,也是知道蒙古人的脾气秉性。且不说是孛儿只斤氏,便是旁的人,若见了不测便退却,难免让人笑话,何况还是汗族!我此番来便不回去的,父汗都答应了的,你若是赶我走,就是与父汗作对!”
图那苦笑道:“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公主怎地就说出这许多话来,图那还有何话可说?只不过,公主定要保重,若是万一出现不测,请公主一定要……”
“我才不是奶豆腐做的,怎地不能冲锋陷阵?”标娜显得异常兴奋,靠近图那,“和你在一处,难不成我还要害怕么?还是说你本没有护住我的本事?”
自古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又何况美人已经倾心于自己?一时间,图那似乎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是看着对方,心里满是欢喜,也在想着一些似乎更加让人高兴的事情:血肉英雄,面对美人,岂有什么都不想的道理?
“公主,我……”
话还未及出口,就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