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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环刚响几声,一阵雄健步履声从里头传了出来,紧接着门闩一响,两扇朱门豁然大开。
当门而立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壮汉子,锐利目光冷冷一扫花三郎:“哪一厂的,呈上你的名帖再说话。”
真和气。
花三郎微一怔,旋即笑道:“抱歉,我没有名帖。”
浓眉大眼壮汉子脸色一沉:“那就回去备了名帖再来。”
随话,他要关门。
花三郎抬手往门上一按,看壮汉子膀三停,腰十围,这两膀该有千斤力,可是花三郎手往门上这么一按,他硬是没能推动两扇朱门,想必他是个行家,脸色陡然而变。
花三郎没容他先说话:“这儿是项总教习府,我没找错地方吧。”
浓眉大眼壮汉子冷怒道:“你没找错地方,怎么样?”
“不怎么样!”花三郎摇头道:“只是我奇怪项总教习身边,会有这种沾了一身衙门习气的人。”
浓眉大眼壮汉子勃然色变:“好话,对你们三厂的人我还用客气,八成儿你是新来的,待爷教你点总教习府的规矩。”
手一握,拳头硬有斗大,“忽”地一声,带着劲风直捣花三郎心窝。
这一拳还真猛。
花三郎何许人,一眼便看出,这位必有一身外门好横练功夫,这一拳足能打崩一座小山。
可惜他碰见的不是一座小山,是花三郎。
花三郎身躯纹风未动,左手一抬,拇、食二指轻易地捏住了那段粗又结实而带劲的铁腕:“你不觉得太鲁莽了么?”
浓眉大眼壮汉子脸色大变:“我还不知道‘三厂’里新来个有这种功夫的人。”
他一分马步,要沉腕挣脱花三郎的两指。
可惜,他的铁腕象陷在了钢箍里,也象夹在两座大山里,竟没能挣动分毫,他不由一怔。
他不能相信,就算他们爷项刚这么抓住他,纵然照样挣不脱,至少他也能带得他们爷身躯一晃,而眼前这位,真跟一座山似的,居然连动也没动一下。
他这儿发怔,花三郎那儿却带笑说道:“项总教习应该告诉过你,既把我当朋友,他不该不提。”
浓眉大眼壮汉子忙定了定神:“拿你当朋友?你是……”
“我姓花。”
浓眉大眼壮汉子又一怔:“身兼东、西两厂总教习的花爷?”
“不敢,花三郎。”
浓眉大眼壮汉子一下子脸通红,叫道:“我的天,您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我,一见面就让我备名帖。”
“我把您当成三厂的人了。”
“难道我不算三厂的人?”
“您算,可是原先三厂里,没一个配称我们爷的朋友。”
“我沾光了,幸亏我有两下子,不然非让你那一拳打碎内腑,震断心脉不可。”
“您别臊我了,求求您快松手吧。”
“疼?我可没用力啊。”
“不是,您松开我,我也好给您见礼啊。”
“就是怕你来这一套,所以才迟迟不松手。”
这句,逗得浓眉大眼壮汉也笑了:“花爷,礼不可废!”
“那就别想让我松手。”
浓眉大眼壮汉的笑,变成了苦笑:“好吧,我听您的,恭敬不如从命。”
花三郎这才一笑松手:“我见过一位鲁俊,一位盖明,你阁下是……”
浓眉大眼壮汉垂手道:“海鹏见过花爷。”
“海鹏,气魄够大,劳驾给我通报一声吧。”
“花爷,您来得不巧,我们爷出去了。”
花三郎一怔,道:“那还是不巧,只有改天再来拜会了。”
他要走。
海鹏忙拦:“花爷,您全当行好,救救海鹏。”
花三郎愕然道:“这话怎么说?”
海鹏道:“有眼无珠,对您无礼,这是头一罪,您来了,又放您走了,这是第二罪,两罪并一,您以为海鹏吃罪得起。”
“头一样,不知者不罪。第二桩,总教习自己不在,会有这么严重?”
“原没那么严重,可是谁叫来的是您啊!”
“这么说,我来倒给您惹了麻烦了。”
“您这是给海鹏加第三罪了。”
花三郎笑了。
海鹏哈腰摆手:“好歹您请等我们爷回来,他一大早就带鲁俊、盖明出去,也该回来了,您请里头坐吧。”
这一来,花三郎倒不好不坐了,笑笑往里走去,海鹏忙关上门,三脚并成两步赶了上去。
总教习府的前院不算大,等于是个练武场,除了大厅跟两边厢房,没几间屋。
海鹏带着花三郎,过大厅而不入,绕过大厅,踏着青石小径直往后去。
花三郎道:“待客不在大厅,你带我上哪儿去?”
“那儿是招待一般客人的地儿,让您上那儿坐,那是海鹏真找来了第三罪,您请书房坐吧,南宫姑娘来,都在书房坐。”
入耳一声“南宫姑娘”,花三郎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异样感觉。
总教习府的后院可相当深、相当大,树海森森,花木扶疏,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项霸王的书房,座落在正东长廊上,推开门,海鹏恭恭敬敬的把花三郎让了进去。
花三郎进门为之一怔,好大,敢情是一大通间,一头是书房,一头却是个客厅。
客厅也好、书房也好,无一不雅。
四下里,挂着几幅字画,仕女、花卉、翎毛都有。字,集各家之大成,楷、行、草、隶,甚至篆也一应俱全,再看看那落款,那颗小钤,赫然全出自南宫玉之手笔。
花三郎对这位才女,又多认识了一层,对这位才女,也不能不由衷的佩服。
单看那幅王右军的“兰亭序”,简直就象真迹。
这,恐怕连花三郎都自叹不如。
“花爷,您请坐啊!”
海鹏这一声,唤醒了花三郎,他“呃”地一声坐了下去,但是一双目光,还舍不得离开那些字画。
海鹏道:“全是我们爷求来的,我们爷原珍藏的有几幅名家字画,可是南宫姑娘的这几幅一裱好,我们爷就把它们全摘下来,换上这几幅了。”
花三郎道:“这几幅毫不逊色,赶明儿我也求几幅去。”
“您坐会儿,我去给您泡壶好茶去。”
海鹏行了出去。
花三郎站起来,背着手走向一幅仕女图,一幅幅往下看,越看越爱,越看心里越佩服。
正看着,一眼瞥见书桌后墙角,放着一个漆木架子,架子上横托一物,盖以红绫。
这是什么?
既然把花三郎让到了这儿,就该没有他花三郎不能看的。
花三郎信步走了过去,掀起了红绫一角,他看见覆盖在红绫下的东西了,看得他心头一震。
那东西不是别的,赫然是一尊独脚铜人,擦得发亮,亮得耀眼。
花三郎是个大行家,他知道,这尊独脚铜人绝不是摆设,而是一种兵器,必然是项霸王的兵器,这种兵器叫“八宝铜刘”。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属于轻兵器,而这“八宝铜刘”,则属于重兵器里的重兵器。
这种重兵器,没有千斤膂力,别说使它,两只手拿它起来都不容易。
据花三郎所知,普天之下,擅使这种重兵器的不多,屈指算算,恐怕也只有项霸王一个。
可见,项霸王有惊人的神力。
其实,项霸王使这种重兵器最恰当不过了,这种重兵器里的“霸王”,也只有项霸王配使。
花三郎正自怔神间,一阵雄健步履声传了过来,他放下红绫转过身,海鹏端着一壶茶,跟另一个黑壮的汉子走进了客厅。
两个人望见花三郎站在木架旁,都微一怔。
花三郎当即含笑道:“项爷的兵器?”
海鹏一定神道:“是的。”
“恐怕项爷不常用。”
“是的,我们爷不轻用,其实,您知道,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用不着它。”
花三郎微一点头:“这倒是,多重?”
海鹏道:“恰好整数,一百斤。”
花三郎心头又一震:“比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还要重。”
海鹏笑笑道:“当初溶铜打造的时候,原是照关老爷大刀的斤两,可是我们爷说,太轻了不趁手,这才又加了些铜,凑足了一百斤。”
花三郎由衷地赞叹:“项爷好神力。”
海鹏道:“这可一点也不假,拿起来容易,我们几个两膀都有几百斤的力气,可是一只手拿着舞动,耍它个风雨不透,那就不是我们几个办得了的了。”
花三郎道:“霸王神兵,相得益彰,我对项爷,算是又多认识了一层。”
海鹏双手捧过小瓷壶,道:“花爷,你的茶沏来了,也焖得差不多了。”
花三郎谢一声接了过来,嘴对嘴儿喝一口,入口生津,颊齿留香,他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茶叶?”
海鹏含笑道:“九千岁的赏赐,来自大内的贡品。”
花三郎点头道:“难怪!”
海鹏转过头去,向那黑壮汉子:“杵这儿发什么愣,还不见过花爷。”
黑壮汉子抱拳微躬身:“马骏见过花爷。”
花三郎放下茶壶答了一礼道:“项霸王的护卫,果然不凡,个个可称熊虎之士。”
海鹏道:“花爷您夸奖。”
马骏突然犹豫一下,才道:“花爷,常听我们爷说起,您一身所学高绝,犹在他之上。”
花三郎道:“项爷是位铁铮奇英豪,唯独这句话不能信!”
马骏道:“恕我直言一句,我也不信。”
海鹏叱道:“马骏……”
花三郎抬手一拦:“世人最大的毛病,听不得真话,马护卫,这就对了。”
马骏道:“可是……”
他没往下说,想等花三郎接问。
偏偏花三郎没接问,拿起小瓷壶喝了两口,直赞好茶。
马骏、海鹏飞快地交换一个眼色,马骏上前一步,道:“花爷,我们几个调皮成性……”
花三郎这回接了口:“呃!是么?”
“您千万担待,我想趁爷不在,在您面前讨教两手。”
花三郎目光一凝:“主人不在,抓着机会整客人,这是项总教习的待客之道?”
“刚说过,您千万担待,可是您要是吝于赐教,马骏我们也不敢勉强。”
“你们是不敢勉强,可是往后我再来做客,那种脸色也够我受的,看来我是躲不掉了……”
转望海鹏,道:“相信你也不大反对,是不,海护卫?”
海鹏大脸一红道:“跟您讨教嘛,这是好事,再说,我们初学乍练的,谁不想多学两手。”
花三郎倏然一笑点头:“会说话,我是来做客的,你们打了我,或者是我失了手,都不好,这样吧,咱们借项爷的‘八宝铜刘’用用。”
海鹏、马骏闻言一怔。
花三郎转身伸手,掀开红绫,一把抓住了“八宝铜刘”的独脚,沉腕一举,重一百斤的“八宝铜刘”离架而起竖得笔直。
马骏忙道:“花爷,您是要……”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花三郎扬腕抖手,那尊重一百斤的“八宝铜刘”脱手飞起,直上屋梁,眼看就要碰着房梁了,升势一顿,飞星殒石般落了下来。
花三郎看准落点,突伸右掌,“八宝铜刘”一泻而下,正落在右掌上,花三郎五指一抓,抓个正着,不但是脚下马步没动分毫,就连右腕也没往下沉一分一寸。
然后,花三郎笑望马骏:“马护卫,你也照样来一下,花三郎立即认输。”
海鹏、马骏瞪大了眼,傻在那儿了,象没听见花三郎说话。
不为别的,“八宝铜刘”重一百斤,有臂力的人,抖手把它扔上半空,或许不难,可是这尊重一百斤的“八宝铜刘”,从上头落下来,加上它飞快的落势,它的重量就绝不只一百斤了,四平八稳的接住它不容易,接住它马步不动,手腕不沉,那就更难了。
别说海鹏跟马骏,就是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