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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门公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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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家公子?”老者没有怪她坏了规矩,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女子抬起头来,没有直接回答老者的问题,却轻轻念起了那首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诗句:“千门有公子,奇巧玲珑心;翻手为云霭,覆手定乾坤;闲来倚碧黛,起而令千军;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

    “你既知我家公子,就该知道他的规矩。”

    “我知道,”那女子直视着老者的眼睛,“我有比钱财更宝贵的东西!”

    不知从何时开始,公子襄就喜欢上了登山。别人登山是为享受沿途那绚丽的风光和艰难险阻的乐趣,公子襄却只沉溺于登顶后一小天下的心旷神怡。在黄昏时分登上屋后那座无名小山,欣赏西天那艳丽的红霞渐渐变成蒙眬模糊的墨雾,成了公子襄每日的习惯。俯瞰山脚下那些玩偶般的房舍,蝼蚁般的人流,让人不由觉出天地之恢宏,人之渺小。遥望着山脚小镇中那些忙忙碌碌的同类,公子襄不禁感到悲哀,人的一生难道就只为三餐一睡忙碌?在忙碌中走向坟墓?

    当晚霞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隐去后,公子襄这才翻过身来,以手枕头仰躺在山顶,浩瀚无垠的夜空中,月色苍茫,繁星似锦。公子襄心情出奇的宁静,只有遥望深邃不可测度的天幕,他的心中才有这种赤子般的宁静,思绪也才不染任何尘埃。

    远处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像是某种四脚动物在山林中奔驰,公子襄慢慢坐直身子,转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淡淡问道:“阿布,是你吗?”

    月色蒙眬的山道上,渐渐现出一匹硕大无朋的獒犬,乌黑的皮毛上尽是凌乱斑驳的旧疤痕,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令它看起来更见威猛。见到主人它不像别的狗那样围着主人摇尾乞怜,而是高傲地昂着头,在一丈外静静站定,用微微泛光的眼眸默默与公子襄对视。那神态突然让公子襄觉着它有些像自己,自傲、孤独、不屑与他人为伍,甚至连它那身触目惊心的伤疤也有几分像自己,大概当初收留这条奄奄一息的野狗,就是觉出它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吧?公子襄这样想道。

    “是筱伯回来了?”公子襄懒懒问。阿布不可能回答主人的问题,只是吝啬地摇了一下尾巴,那神态似乎对主人摇摇尾巴都是一种难得的慷慨。公子襄见状笑了起来:“阿布,你就不能多一点表示?好歹我每天都管你吃喝,可没亏待过你。”说着公子襄站起来,遥望山腰喃喃道:“咱们回去吧,希望筱伯这次能给我带回点儿值得期待的东西。”

    半山腰有一幢朴素而精致的小竹楼,外观正如公子襄衣着一般,简约而不失温雅,于平平常常中隐隐透出一种大家气象。公子襄回到竹楼后,立刻躺进竹制的逍遥椅中,似乎多站一会儿都是一种受罪。竹楼中,那个风尘仆仆的老者早已等在那里。

    “公子,这次我给你带回了些好东西,请过目。”面容慈祥的筱伯说着把褡裢中的信封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上,然后一一打开信封,从内抽出一叠叠银票摆在桌上,看那些银票的花纹式样,都是全国最大的通宝钱庄五百两以上的大额银票,一张就够寻常人家几年的开销,公子襄却连眼帘都没有多眨一下,甚至没有正眼看那些银票一眼,只是意态萧索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筱伯对公子襄的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在意,又从褡裢中拿出一个样式古朴的盒子笑道:“金陵苏家这次倒是下了工夫,除了银子,还弄来了失落多年的九龙杯,公子要不要看看?”

    公子襄接过盒子,只见盒内是一只小巧的金爵,筱伯立刻在爵中倒满清水,只见金爵内壁镂空刻有九条栩栩如生的小金龙,随着清水的荡漾,小金龙便如活过来一般在杯中游动,公子襄见状哑然一笑:“不过是件奇巧的玩意儿罢了,也没什么稀奇。”

    筱伯见公子襄没看在眼里,忙把那些信封中的帖子一一拿出来递给他,见他信手翻看着,脸上渐渐有不耐烦的神色,筱伯便笑笑说:“还有一样东西,不过老仆却没法拿出来。”

    公子襄眉梢一挑:“是什么?”筱伯脸上的神情有点儿古怪,犹犹豫豫地道:“是……是一位姑娘的处子之身。”

    公子襄怔了一下,突然失笑道:“筱伯你糊涂了?什么样的女子我没见过?”筱伯忙道:“我也是这么说,可那位姑娘不知得了谁的指点,打听到老仆的行踪,苦苦哀求老仆多时,老仆被她缠不过,一时心软,只好勉强答应把她的帖子给公子带来。她还有一幅肖像画也托老仆带来给公子过目。怕公子怪罪,老仆也不敢拿出来,公子若无意,老仆这就回了她。”

    公子襄没有回答,只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筱伯以为他已睡着,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奴还是回了她吧。唉,只可惜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遭逢如此大难,还带着个六岁的弟弟,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筱伯你又在嘀咕啥?天下可怜人无数,咱们帮得过来吗?”公子襄闭着眼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睁开眼道,“把她的帖子拿来我看看吧。”

    筱伯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个小卷轴递了过去,小声解释道:“这是她自画的一幅肖像和她的帖子,公子请过目。”

    公子襄接过信封和卷轴,看也不看便把那幅画着那女子肖像的卷轴凑到烛火上。望着卷轴无声地在公子襄手中燃尽,筱伯奇怪道:“公子既然对她有兴趣,何不先看看她的模样?若是没兴趣,又何必要看她的帖子?”

    公子襄眼中闪过一丝隐痛,默然半晌方喃喃道:“你以为我今生还会看上别的女人吗?”筱伯悄悄叹了口气,黯然摇摇头:“公子还是忘不掉她?”

    公子襄苦涩一笑,跟着一甩头,一扫满面颓唐,朗声道:“这女子既然敢画像自荐,想来对自己的容貌有十分的自信,不看也罢。只要她的事有足够的挑战性,我倒也不妨帮她一回。”

    筱伯疑惑地挠挠头,问道:“以前也有人以美色献公子,公子从未放在眼里,这女子模样公子还未见过,何以便接下她的帖子呢?”

    “这不同,”公子襄浅浅一笑,“以前那些俗客都是用别人的女儿献我,如今这女子是自献其身,自然不同,显然她更需要帮助。”说着公子襄撕开手中信封,展信草草看了一遍,白皙温雅的脸上渐渐布上了一层严霜,连连冷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这事还如此有趣。”

    他最后看了看落款,轻轻念道:“尹孤芳,这名字有性格,我喜欢。”说着公子襄抬起头来,对筱伯点点头,“告诉她,这帖子我接了!”

    “好的!”筱伯高兴地搓搓手,跟着又笑道,“说到有趣,我这次还真碰上了件有趣事。”

    见公子襄盯着自己,筱伯忙道:“我在望月楼见那些顾客时,一个在赌场出千的笨蛋让人撵得在十字街口来回跑,大概是给吓傻了,居然不知道往远处逃,生生累死在十字街口。”

    见公子襄眼里露出探询的神情,筱伯忙把看到的情形仔细讲述了一遍,最后摇着头叹道:“真是有些奇怪,那家伙在十字街头来回奔跑不说,还沿着一条固定线路,一路上洒下的血多得吓人,就像一个大大的‘口’字。”

    “口?”公子襄皱起眉头,筱伯忙解释道:“是啊,还正好在十字街口中央,不偏不倚。”公子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默然片刻后突然轻叹:“筱伯,你一定要查查这个人的来历,咱们差点儿错过了别人用性命带来的警示。”

    “警示?”筱伯一脸疑惑。公子襄点点头,在茶杯中蘸了一点儿茶水,然后在桌上比划着说:“你说他一路洒下的血迹像个大大的‘口’字,还刚好在十字长街中央,是这样吗?”

    “没错!”筱伯望着那个“口”字,依然一脸疑惑。公子襄蘸着茶水把“口”字的四条边一一延长,“口”字就变成了一个“井”,他点着那个字叹道:“十字街头中央的‘口’不就是个‘井’?而他又像困兽般在这‘井’中来回奔跑,你说他是要告诉我们什么?”

    “陷阱?他是说自己落入了陷阱?”筱伯恍然大悟,跟着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你怎么肯定他是要向咱们传递信息,而不是向旁人?这一切也许根本就没任何意义,只不过是种巧合也说不定。”

    “我能活到现在,就是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公子襄正色道,见筱伯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他才接着解释说,“首先,只有你定期要到望月楼三楼的牡丹阁见顾客,这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他留下的血迹也只有从上方俯瞰才能让人联想到那是个‘口’字;其次,他是先在赌坊中故意用低劣手段出千,让人揭穿遭到追砍,把事情闹大以吸引你的注意,同时也表明他自己的身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是说自己是落入陷阱的困兽,而是警告咱们小心陷阱,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会失血过多死在当场。他一定是被人所阻,无法把警告亲自带给你,他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向咱们示警啊!”

    说着公子襄抹去桌上那个“井”字的四条出头的边,“你看,这个鲜血写成的‘口’字若不把它当成一个字来看,像不像一口井?”

    “没错!”筱伯恍然大悟,“难怪他的举动如此古怪。可惜,他没有告诉咱们谁在给咱们设陷阱,又在哪里给咱们设陷阱!”

    公子襄拿起桌上那几张帖子若有所思地自语:“这陷阱一定就在这些帖子中间。”说着他把每张帖子都细细地翻看了一遍,然后把帖子递给筱伯,“我想,这个陷阱一点不难猜。”

    筱伯接过帖子也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恍然大悟:“没错,几乎所有的帖子都指向同一个地点——金陵!”

正文 第二章 请客

    九月的金陵城依旧像个巨大的蒸笼,潮湿闷热得令人意乱心烦,四下里除了喧嚣单调的蝉鸣,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正值烈日当空,除了蝉虫,所有活物都自然而然地躲到树阴里避暑,这样的天气本不是请客的好时候,但沈北雄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请客。

    沈北雄喜欢请客,尤其是请那些即将成为自己口中猎物的客人。在他眼里,宴席也是杀戮场,杯来盏往的酒桌也是江湖,甚至比刀光剑影的江湖更让人迷恋,更让人动心,更让人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生。

    “主上,客人们都到齐了,候在门外呢,是不是请他们入席?”

    听到外面随从的禀报,沈北雄凝定幽寒的眼眸中终于闪出一丝笑意。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想三个月前,自己作为初到金陵的外乡人,即便腰缠万贯,在奢华自大惯了的金陵商贾眼中也没人真正看得起自己,不过在三个月后的今天,就算天上落着刀子地上燃着烈火,接到自己请帖的这些商贾也必定会来,他们不敢不来!

    “不忙,让他们等会儿。”沈北雄淡淡吩咐道,待随从退下后,他这才从冰盘环绕的太师椅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来到窗边,透过竹编窗帘的缝隙瞅瞅外面,从这座金陵最富丽堂皇的天外天酒楼的三楼窗口望去,刚好可以看到酒楼的大门。只见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已聚集了数十个衣着华丽的商贾,众人全然不顾天气的炎热,正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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