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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轿夫应了一声,遵命右弯。
可是,立刻他吓得又停了下来。
甘十九妹道:“怎么不走?”
轿夫道:“启禀小姐……前面没路……”
一片山雾起处,似乎已经断了前面的道路。山风呼呼,在开合的雾气里,只看见陡峻的一片山崖,小轿前进之势,如果不止,只须前行三数丈,即有坠落悬崖之虑!莫怪乎,那轿夫不敢走了。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道:“阮行把灯给他,继续前进。”
“灯”交到了前面轿夫手中,小轿继续前进。
那轿夫打量着前进之势,自忖着必将身落悬崖,禁不住吓了个亡魂丧胆!
甘十九妹的命令却不敢不遵,只吓得双膝连连颤抖不已。
甘十九妹在轿中微微笑道:“没用的奴才,你怕些什么!轿子翻落下去,死的又不是你一个。”
轿夫下巴打颤道:“启禀小姐!前面已是崖边,再走……就掉下去了。”
甘十九妹轻哼一声,笑道:“那就掉下去吧!”
前面轿夫应了一声是,身子越加战抖得厉害,哪里敢前行一步。
甘十九妹叹息一声,却不加责怪道:“你要是害怕,何不闭上眼睛,再走十步,大概就看出不同了。”
那名轿夫战抖着应了一声,着实地闭起双眼,向前行进,他忖思着何须十步,只要再前进两步就势将跌下山崖,置全轿于万劫不复了,却是哪里知道,一连十步之后,并未曾感觉到有什么差异,睁开眼睛一看,禁不住心花怒放!敢情眼前情势大异方才!面前非但不见了悬崖断岭,却似根本已换了一番天地,在眼前的一片苍郁林木深处,窥见了双鹤堂这所古老巍峨的建筑物。
小轿俨然就在双鹤堂前,双方距离不足十丈。那轿夫心中一喜,大步前进,甘十九妹却吩咐道:“好了,停下来。”阮行转向前方,由前面轿夫手中接过了那盏提灯,甘十九妹却已由轿中步出。
阮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个老人,还会玩这一套鬼吹灯,若非是姑娘识破,我们还真着了他道儿!卑职这就进去,取他的狗命!”
“慢着!”甘十九妹冷冷地笑道:“你如贸然扑进去,只怕我也救你不出。”
阮行一惊道:“莫非还有什么名堂?”
甘十九妹微微颔首道:“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算不上奥妙了,这里面还大有文章!”
她果然师出名门,见多识广!当时,妙目一转,花容失色,说道:“好险!”
阮行一怔道:“怎么?”
甘十九妹道:“刚才那一场幻景,幸亏我发觉得早,要是依原来道路,继续前行,现在料必已被困在了生克的阵势之中,这阵势一经发动,虽然未必将我们困住,却有‘太阿倒持’反客为主之势,我们要想从容进出可就要大费周章了!”
阮行道:“什么阵这么厉害?”
甘十九妹冷笑了一声,道:“四明幽暗出入,看来像是这种阵法了。”
阮行想了一下,道:“卑职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堂阵名。”
甘十九妹又摇摇头道:“好像情形还不止如此,阮行,你把手上的灯给我。”
阮行怔了一下,将手中琉璃灯递上,甘十九妹接在手中,略微观察了一下,遂即放步前进。
由阮行站处观看,只见甘十九妹提着灯的背影进进退退,时左时右,转了一周,忽然又折了回来。
阮行诧异地道:“姑娘可看出了眉目?”
“‘八木易象阵’,”甘十九妹道:“四明幽暗,看起来不像是双鹤堂的门路,这阵式我听说过。”忽然她冷笑一声,道:“我们又遇见了厉害的对手,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人的厉害!阮行你随我来。”阮行答应一声,将手中竹杖横持手中。
甘十九妹道:“这人‘八木易象’是就地取材,得力于眼前枫林,以四易八为双数,逢单则吉。”
看来她无所不精,对于五行生克的土木之数,更有深湛造诣!只见她将手中琉璃灯高高挑起,灯光照射里,看见了左侧方的一列树木。
阮行惊讶道:“奇怪,这里方才没有树木,怎么会忽然现出?”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道“这就是八木易象之妙了,以实化虚,虚中有实!”说到这里灯光再挑,往前踏进一步。阮行连忙跟上。
忽见这排树木,化作千百根滚木,直向二人当头滚落下来,阮行大吃一惊,正待点足退身。甘十九妹轻叱道:“不要动。”话声甫落身已跃起,蓦地出掌,就先前认定的那行树木中第三棵拍去。
这种手法诚然说得上高明,既快又准。就在眼前幻景尚未迫近眼前的一刹,她的手先已触及树身。也就在这一刹间,眼前幻景,倏地为之消失。
阮行眼看着千百滚木势如倒海地迫近,却又风卷残云般地消失,一来一往,有如电光石火,顷刻消失于无形之间!其间微妙,非目睹者不能窥其万一。再看眼前,即使那原先的一行树木也不再存在,唯独甘十九妹手中所触的那一棵是实在的。阮行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甘十九妹冷笑道:“这棵单木也就是全阵的奥秘所在,以戌火而破乙木,他这阵法虽然存在,其实已等于无用!”
说完骄二指向着树身一戳,纤指着力之处,坚硬的树身上,顿时留下了一个洞孔!她遂即将手中灯盏插入树身,退后一步,微笑道:“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前进了。”
阮行再注意看时,情形果已不同,只见双鹤堂那座古老建筑物就在面前两丈外耸峙着,两扇铜门,镶嵌在青石的门框里,矮小的院墙,迤逦地向两边伸延下去。这些在如霜的月光衬托之下,看上去宁静异常。
阮行张望了一下,奇怪地道:“太静了,莫非所有的人都不在,还是都已经睡了?”
甘十九妹摇摇头道:“我早就说过了,如今双鹤堂门人星散,只有双鹤堂主一个人。”
说时她目光已经留意到了一点灯光,那点灯光,是由后院丹房传出来的。“如果我猜得不错,”甘十九妹手指灯光射处:“米如烟大概就在那里。”
阮行精神一振,冷笑道:“姑娘请少待,容卑职这就去取他性命便了。”言罢身躯微蹲,正要腾身而起。
“慢着!”甘十九妹唤住他道:“对方大小也算是一派之主,你把他请出来再说。”
阮行应了一声,瘦躯伸展之间,长空一烟似地拔身而起,身子甫一落下,已踏足在矮墙上。
这时候,他眼睛里忽然看见一件物件。那条系在树枝上的黄麻。
月色下,那条麻穗,就像是一面细长的旗帜在飘拂着。
其实,这原是一件不值惊怪的事情,只是对于某些见多识广的武林中人,却含蓄着非常的意义。阮行乍然目睹,惊得一惊,遂即向树林扑过去。甘十九妹娇躯同时扑到。二人站立在系有麻穗的树边,目睹那条黄麻长穗,显然吃惊不小!
阮行嘴里啊了一声,纵身面前,伸手将那条麻穗解在乎中,略一注视,脸上变色,遂即回身,把手上黄麻呈上。甘十九妹接过来细看了几眼,娟秀的脸上,隐隐现出了一片怒容!
阮行惊异他说道:“姑娘,你可认出来了……这可是那个晏……老头的信物……黄麻令?”
甘十九妹点头道:“不错!”轻轻一叹,她苦笑道:“想不到姓晏的居然在要紧关头,会插手管起闲事来了。”
“是‘黄麻客’晏鹏举本人来了?”
“那就不知道了。”她冷冷地道:“姓晏的目空四海,如果他以为仅凭一束‘黄麻令’,就能把我吓跑也未免太托大了!”
阮行怔了一下道:“姑娘你打算……”
甘十九妹蛾眉轻挑道:“怪不得我看方才阵势,不像是双鹤堂的传统路数,原来是出自晏家的手法,这就难怪了!”
阮行自从确知“黄麻客”插手这件事后,顿时吃惊不小,在在显现出情虚与畏惧神态!
“姑娘,”他喃喃道:“如果真是这个老头儿……姑娘却造次不得,记得出来之前,轩主曾经特别提起过这个人,要姑娘你小心留意。”
甘十九妹冷笑道:“我知道,用不着你饶舌多说。”
阮行后退一步,垂首道:“是,卑职只是提醒姑娘,这个人万万招惹不得!”
甘十九妹冷笑道:“依你主意呢?”
阮行左右看了一眼,确定附近无人,才道:“依卑职的意思,先行放过双鹤堂,不妨暂时卖给姓晏的一个交情。”
“然后呢?”
“然后,”阮行上前一步,小声道:“我们直扑淮上,去找那个姓樊的。”
姓樊的,当系指的是淮上的那个樊钟秀。
樊钟秀、米如烟、冼冰早年义结金兰,连同已经故世的四人共称为当时的“武林七修”,这几个人也正是参与当年亲手围堵水红芍,火焚地道的几个元凶,也正是甘十九妹此次出山,首先复仇的对象。
听了阮行的话,甘十九妹没有出声。
阮行以为她已经同意了,遂即道:“等到解决了姓樊的再回来对付米如烟,说不定晏老头就已经走了。”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说道:“要是他没有走呢?”
阮行一怔道:“这个……”
甘十九妹哼了一声,道:“如果他再插手管姓樊的闲事,又将如何?”
阮行又是一愕,一时无话可说。
甘十九妹微微冷笑道:“临行之前,轩主虽然要我留意这个人,也只是叫我不要轻易招惹,现在他既然硬要插手管这件事,我倒想要见识一下他姓晏的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
阮行惊得一惊,正要说话,甘十九妹双手连摇,已把手上那束黄麻,撕扯得寸断片碎。
“姑娘你千万莽撞不得!”阮行脸色猝变道:“姓晏的不是好惹的!”
甘十九妹微微笑道:“真的吗?我要他看看姓甘的更不好惹!我们进去!”
娇躯略闪,捷如电闪星驰般地已来到了丹房门前。
阮行深知道这位姑娘个性倔强,拗她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跟着纵身上前。二人站立在丹房门前,只见门扉紧闭,透过纸窗,隐隐看见里面昏暗的灯光!
阮行道:“姑娘小心,千万不要着了姓晏的道儿!”
阮行似乎己被这个冥冥中的“黄麻客”吓破了胆!
甘十九妹看着他冷笑道:“你在自为轩主器重,想不到一旦面临大敌,竟是这般的情虚,真是没有用的东西!”
说完话,玉手凭空,向前一推,丹房房门,发出了轰然一声大响,霍地大敞开来。
坎离上人米如烟,正坐在蒲团上打盹儿,见状惊吓得张惶站起。
飕飕的寒风,由外面灌进来。
在他看清了外面男女二人的面目时,不禁大吃一惊,剩下的一点睡意,霍然消逝!
“谁?”他不胜惊异地打量着二人道:“你们是……谁?”
甘十九妹的一双剪水瞳子,直直地注视着他。
“你就是米如烟,米前辈吧?”
坎离上人米如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非但睡意消失,就连沉浓的酒意也清醒了一半。
“姑娘……你们是哪里来的?”
“米老前辈真的不知道吗?”甘十九妹缓缓向前迈进了几步:“我是来自滇中的丹凤轩,我姓甘,甘明珠,人称甘十九妹。”
米如烟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什么,你就是那个叫甘十九妹的姑娘?……水……红芍的徒弟?”
甘十九妹点头道:“对了,水红芍正是家师。”
米如烟神色一阵惊惶,倏地由几上抓起了一口剑!对方甘十九妹身躯纹丝不动,那个红衣跟班阮行,样子也并不惊慌!四只眼睛紧紧地逼视着他!米如烟忽然觉出了不妙,惊叫一声,倏地向门外纵出。他身子才一纵出,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已被那个红衣跟班的拦在了眼前!米如烟身躯再转,向右侧方扑出三丈!这已是他目前功力所及,最大的界限了!
身子一落下,由于冲力过猛,足下一跄,几乎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