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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丽姬那双今夜显得特别水灵的凤目,紧盯着他,隐隐透着火似的炙热,能让人透不过气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李豪道:
“场主明示。”
胡丽姬道:“你并没有不愿意往风月场跑,我问过马总管,在‘张家口’的时候,你也去过。”
李豪道:
“这是我的私事。”
胡丽姬道:“没人干涉你,没人不让你去。”
李豪道:
“我是个男人,并没有与众不同。”
胡丽姬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找你。”
李豪道:“我不懂场主的意思。”
胡丽姬道:“你是个男人,你有你的欲望,我是个女人,我也有我的欲望,像我这么样一个女人,总比那生张熟魏的烟花女子好。”
这话,足以令人心神震颤,甚至足以令人骇然了。
但是——
李豪仍然平静:
“我没有想到场主会——”
胡丽姬道:
“当你踏上小楼,看见我的头一眼,你就该想到的,是不是?”
李豪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场主会——”
胡丽姬“呃!”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没想到我会这么大胆,甚至于这么淫荡无耻,是不是?”
李豪没说话。
胡丽姬微一笑,笑得娇媚:“其实,这种事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一旦熄了灯,一旦扯下了假面具,有几个人还会道貌岸然,还会贞烈凛然?
我已经不是娇涩的年纪了,长年跟这些男人相处,我也必须愧煞须眉。”
好嘛,愧煞须眉用在这儿了。
李豪道:“长年跟这么多男人相处,你也经常这样?”
胡丽姬道:“不,十几年来,你是头一个,甚至你是头一个登上这座小楼的男人。”
李豪道:“牧场里,除了场主你以外,都是男人。”
胡丽姬道:“可是只有你与众不同,只有你让女人心动,讨女人喜欢。”
李豪道:“我受宠若惊。”
胡丽姬娇媚一瞥:“那你就该竭尽所能以报知遇。”
凭她的美,凭她动人的成熟风韵,这一瞥,要是没有过人定力的人,绝对把持不住。
李豪还是那么平静:“场主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只能心领。”
胡丽姬微一怔:“怎么说。”
“场主已经听见了。”李豪道。
胡丽姬道:“难道说我不能让你动心。”
李豪道:“那倒不是——”
“那是你有所顾忌。”胡丽姬说。
“那也不是。”李豪道:“正如场主所说,那些都是假面具——”
胡丽姬道:“那是为什么?”
李豪道:“这种事,我有三不——”
“三不?”胡丽姬诧声问。
李豪道:“第一,良家的闺女不碰——”
胡丽姬道:“我不是闺女,你看我像个黄花大闺女么?”
李豪道:“场主是个单身女子。”
“不,我不是。”胡丽姬道:“我是个嫁过人的女人,我有丈夫。”
李豪道:“场主——”
“真的。”胡丽姬忽然有点激动:“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马荣祥,他知道,只有他知道。”
李豪心头一跳:“牧场这么多人,怎么会只有马总管知道。”
胡丽姬道:“他跟我丈夫,还有我,是多年的好友,当初开创牧场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
李豪心头又一跳:“那么,如今人呢?”
胡丽姬摇头道:“你不要问。”
李豪道:“过世了。”
胡丽姬忙又摇头:“没有。”
李豪心头速跳:“离开牧场了。”
胡丽姬道:“其实,也可以说他已经死了。”
李豪微一怔:“场主这话——”
胡丽姬又摇了头:“你不要问,不要再问了。”
李豪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胡丽姬忽然好激动,她霍地站了起来:“我有丈夫,等于没有,十几年了,我的丈夫就在牧场里,我天天跟他见面,可是我守了十几年的活寡,你不要再多问了,全当可怜我,成全我这点心意吧。”
突然之间,她像变了个人,满脸艳红,全身发热,一双美目暴射异采,像两道火炬,其实她整个人就像一团火,一下扑在李豪身上,紧紧抱住李豪了。
李豪依然很平静,他想出手推开胡丽姬,问出他想知道的。
就在这时候,灯影闪动,微风飒然,楼上多了个人,是马荣祥,他一脸冰冷,伸手就拉胡丽姬,同时口中扬起暴喝:
“你这是干什么?”
胡丽姬被拉开了,一个踉跄坐回她的椅子上。
她看见了马荣祥,惊声问: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马荣祥跺了脚:“多少年你都忍了,你都过了,为什么现在你不能忍,要把一辈子的贞节断送在一个年轻人手里?”
胡丽姬霍地站起:“我不能忍了,我就是不能忍了,打从我看见他的头一眼,我就不能忍了。”
马荣祥道:“你糊涂——”
胡丽姬道:“我是人,我有血有肉——”
马荣祥道:“对,就因为你是人,所以你不能——”
胡丽姬想笑道:“人之异于禽兽者几稀,咱们都是人,可是咱们又做过多少人事。”
马荣祥惊声道:“你——”
胡丽姬道:“不用怕,我已经告诉他了。”
马荣祥大惊:“你,你都告诉他了。”
胡丽姬道:“我委屈了这么多年了,我好难受,我受不了了。”
马荣祥由惊转怒,而且痛心:“你怎么能这样,再怎么说,他总是你丈夫——”
“不是。”胡丽姬道:“他只是个男人,不,他甚至连男人都不是——”
马荣祥气得发抖,颤声道:“再怎么说,也有这么多年的情份,你怎么能只为一个刚认识的人出卖他。”
“出卖他。”胡丽姬道:“什么叫出卖他,你以为谁都是他的大仇?既然怕成这样,当初何必——”
马荣祥道:“他不是怕,他是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了,就连三岁孩子都能杀了他,长年不见天日,他已经够可怜了——”
“长年不见天日。”听得李豪心头又一跳。
胡丽姬道:“他可怜,我呢?长年擦擦洗洗,抓屎把尿,喂汤喂饭侍候他的是谁,长年守着这么样一个活死人,我不可怜。”
“活死人。”再加上刚才马荣祥所说“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了,就连三岁孩童也能杀了他”,李豪恨不得冲起来抓住他们俩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只听马荣祥道:“丽姬,这都是命。”
胡丽姬道:“我不甘心,我就是不信命。”
马荣祥道:“丽姬,长年过这种日子,他已经是生不如死了——”
“对,谁不是这样?”胡丽姬道:“他为什么不死,他死了,我解脱了,你也不用背负什么了,是不是?”
马荣祥神情一震,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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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丽姬的态度忽然缓和了,话声也忽然轻柔了,道:“荣祥,我是个女人,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你的心意我明白。
这么多年来,你守着牧场,任劳任怨,不说一个字,不显露一点,不容易,也就是因为有这种背负,我都清楚,可是,咱们俩没有这个缘——”
马荣祥猛然冲动,叫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胡丽姬变得平静了,道:“好,我不说了,你走吧!”
“我走!”马荣祥道:“你已经平静下来了,还会糊涂么?李老弟是条汉子,他不知道那么多,都未必会做这种事,何况他已经知道了这么多。”
胡丽姬道:“我没有糊涂,我从来也没有糊涂,今夜也许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那没有用,我的心已经给了他了,迟早我还会把人给他,至于他要不要我,那就全在他了。”
马荣祥望着胡丽姬,目光中包含着痛苦,口齿启动,却欲言又止,转身要走。
李豪认为到了他该说话的时候了。
他站了起来,道:“你们所说的那个人,姓莫,叫莫奇,十几二十年前人称‘辣手秀士’吧!”
马荣祥一怔停住,霍地转脸望李豪。
胡丽姬也一怔,忙道:
“你怎么知道?”
李豪道:“我到‘金兰牧场’来,就是为了来找他,可是我没想到,到了‘金兰牧场’,没见着他,却见到了从来没听说过的你这个女场主。”
马荣祥忙道:“你一直不愿意到‘金兰牧场’来。”
李豪道:“你是个老江湖,现在应该想到了,我那是以退为进。”
马荣祥道:“我不能不承认你高明,高明得不露一丝破绽,容我请教,你是——”
李豪道:“你们刚说的,莫奇的大仇。”
马荣祥转脸向胡丽姬:“你听听,你都告诉了他——”
胡丽姬忙道:“莫奇两手沾血腥,大仇多了,你是哪一家。”
李豪道:“这笔血债,是他卖身投靠闯贼李自成以后欠下的,闯贼冒天下之大不韪,率众犯京,是夜,莫奇等所谓闯贼左右八大杀手,袭击西部一处民宅,该宅主人是位大儒。
读圣贤书,誓不束手,竟遭闯贼莫奇等杀害满门,只有主人的两个遗孤,在主人两位生死至交的舍命护卫下逃脱幸免——”
马荣祥惊声道:“你,你就是那两个遗孤中的一个。”
“不错。”李豪道:“辛苦学艺十几年,如今艺成进入江湖寻仇。”
胡丽姬道:“你明知道他们受命于闯王?”
李豪道:“闯贼已然伏诛,余孽何能漏网?”
马荣祥道:“‘辣手秀士’杀人无数,防的就是你这一家,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是让你找到了——”
李豪道:“这就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马荣祥转脸向胡丽姬:“你现在应该清醒了吧。”
胡丽姬道:“不是你引狼入室,哪有现在?”
马荣祥道:“不管怎么说,你我只有替他挡了。”
话落,突然一掌,直取李豪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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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手,跟李豪所见平常的马荣祥完全不一样,敢情他是深藏不露。
李豪微一震,侧身让过,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莫奇,不伤无辜。”
马荣祥道:“莫奇就是我,我就是莫奇。”
再次出手,攻势连绵,一招比一招凌厉,一招比一招见威力。
李豪不再说话,出手还击,对拆三招,第四招,砰然一掌震退了马荣祥。
马荣祥脸色发白,向胡丽姬:“你怎么不出手,难道你还想背叛他。”
他吸一口气,出手又击李豪,但是,不过一招,他就已明显的居于下风,力不从心,险象环生。
一直没动的胡丽姬,此时突一咬牙,闪身扑了上去。
但是——
她刚出手,闷哼再传,马荣祥踉跄暴退,两手捂着肚子,再也直不起腰来。
她不由一惊,就这一惊,右腕脉上已上了一道铁箍,半边身子酸软,再也动不了了。
只听李豪道:“我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不要逼我伤无辜,告诉我,莫奇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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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丽姬没说话。
马荣祥抬眼望胡丽姬,一脸痛苦色,目光如炬。
显然,他是怕胡丽姬说,阻拦胡丽姬不要说。
李豪又道:“就像你说的,把莫奇交给我,你们两个都得到了解脱——”
马荣祥厉声叫:“住口,姓马的不会不是人。”
李豪道:“胡场主——”
胡丽姬道:“我不能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
李豪道:“为那么样一个人值得么?”
马荣祥叫道:“我也知道他两手沾满血腥,做过不少不是人的事,可是我总是他的朋友,他信任我,把他自己交给了我。”
李豪道:“我只要莫奇,别的一草一木不动,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