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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四爷也在沉吟着,仿佛想找个话题,让小雷可以听下去。过了很久 他才缓缓道:“金川本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叫金玉湖,是我金三哥的独生予,金三哥故去之后,我…。”
小雷突又仍断了他的话,道:“你们的关系我全都知道。”
龙四爷道:“哦?”
小雷道:“你是中原四大漂局的总镖头.他和欧阳急本是你的左右手。有一次 他保了一批价值八十万的红货从京城到姑苏半途上不但将镖丢了跟着他的人,也全都遭了毒手,他自觉无颜见你,才会隐居到这里。”
龙四爷在听着。
小雷道:“但你却以为这批红货是被他吞没了,以为他出卖了你,所以扬言天下,绝不放过他。”
龙四爷苦笑。
小雷道:“这次想必是欧阳急在无意中发现了他,急着回去向你报讯又生伯他溜走,所以才不借花壹万两银子的代价 找到三个人来看住他那问房子,谁知道临时又有了意外,这三人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说一件和他俩无关系的事但在说到“意外”两字时,他目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痛苦之色。
龙四爷目光闪动,道:“这件事是他告诉你的?”
小雷道:“是。”
龙四爷四道:“他肯特这种秘密告诉你,也难怪你将他当做 朋友了。”
他不让小雷说话,抢着又道:“如此说来,那三个人来找你的 时候,你已经知道他们找错了人?”
小雷道:“是.”
龙四爷道:“你为何不向他们解释?’
小雷冷笑道:“他们还不配。”
龙四爷道:“要什么样的人才配?”
小雷冷冷遇“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骡子脾气,宁可被人错 怪一万沈,也不愿解释一句。”
突听一人大声道/那么这人就不是骡子,是头笨驴。”这句话还未说完,欧阳急已冲了进来。他来的时候总像是一阵急风,说出来的话,又像是一阵骤雨,就真有十个人想打断他的话,也插不进一句嘴。
“他明明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跟着他的人既然全都死了,他怎么还会好好的活着?”
“龙四爷一向特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就算真的出了差错,也应该回去说明,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你知不知道龙四爷这一头头发是怎么变白的?为了赔这八十万的镖银,镖局上上下下的人就算都急得上吊,也还是赔不出去。”他一连说了七八句,才总算喘了口气。
小雷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才冷冷道:“你怎知他出卖了我?你看见了么?”
欧阳急又怔住。
小雷道:“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就是真的,就算他这次真的出卖了我,也不能证明他吞没了那八十万两镖银。”
欧阳急怔了半晌,忽地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有些人果然是天生的骡子脾气…。”
三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客栈。”
“你故事里的人,为什么好像总是离不开客栈?”
“因为他们本就是流浪的人。”
“他们没有家T”
“有的没有家,有的家已毁了,有的却是有家归不得。”
你若也浪迹在天涯,你也同样离不开酒楼、客栈、荒村、野店、尼庵、古刹。。“更离不开恩怨的纠缠,离不开空虚和寂寞。
客栈的院子里,到处都停满了镖车,银鞘已卸下.堆置在东面三间防守严密的房里,三十三位经验丰富的镖师和趟子手,分成三班,不分昼夜地轮流守着。
大门外斜插着柄四色彩缎镖旗,上面绣着条五爪金龙。镖旗迎风招展神龙欲腾云飞去。
这正是昔日威镇黑自两道的风云金龙旗,然而风大,云二、金三都已招继故去,只剩下龙四还留在江湖里。
龙四也老了,老去的英雄,雄风纵不减当年,但缅怀前尘,追念往事,又怎能不感慨万千。
深夜。东面的厢房门窗严闭,灯火朦胧,除了偶而传出的刀环相击声外,就再也听不到别助声音。虽然是春夜,但这院子里却充满了萧杀之意。
又有谁知道这些终日在刀头上舔血、大碗里喝酒的江湖豪杰们,过的日子是何等紧张,何等艰苦。一年中他们几乎难得有一天能放松自己,伴着妻子安安稳稳睡 觉的。
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家,也不能有家,聪明的女人,谁肯冒着随时随刻做寡妇的危险嫁给他们呢?
但江湖中的生活有时也的确是多彩多姿,令人难以忘怀。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宁愿牺牲这一生的安定和幸福,来换取那一瞬间的光采。
西面恶厢房,有间屋子的留户仍然开着,龙四爷和欧阳急正在窗下对坐饮酒,两个人酒都己喝了很多,心里仿佛都有着很多感慨。
欧阳急望着堆置在院子里的镖车,忽然通“我们I在这里已耽误了整整四天。”
龙四爷道:“嗯,四天。”
欧阳急道:“再这样耽下去,弟兄们只伯都要耽得发霉了。”
龙四爷笑了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的火爆脾气?”
欧阳急道:“但这趟镖一天不送到地头,弟兄们肩上的担子就一天放不下来,他们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喝一顿,抱个粉头来乐一乐了。他们嘴里虽不敢说出来,心里一定比我还急得多。”
他越说越急,举杯 饮而尽,立刻又接着道:“何况,人家早巳说明了,要在月底前把镖送到,迟一天,就得罚三干两若是迟了两三天,再加上冤枉送出的那一万两,这 趟就等于白干了。”
龙四爷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
欧阳急道:“可是那姓雷的伤若还没有好,我们就得留下来陪着他。”
龙四爷叹道:“莫忘记人家若非因为我们,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欧阳急也叹了口气,站起来兜了两个圈子,忍不住又道:“其实我看他的伤已好了一大半,要走也可以走了,为什么”…”
龙四爷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你放心,他绝不是赖着不走的人,他要走的时候,我们就算想留他,也留不住的。”
欧阳急道:“你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呢T”
龙四爷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溺,缓缓道:“快了,也许就在今天晚上…—’也许就在此刻。”
他目光凝视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欧阳急猝然回身,就看到一个人从后面一闯屋里定出来,慢慢地穿过院子,他走得虽慢,但胸膛还是挺着的,仿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不肯弯腰。
龙四爷凝视着他,叹息着,喃喃道:“这人真是条硬汉。”
欧阳急突然冷笑了一声橡是想冲出去。
龙四爷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你想做什么?难道想留下他?”
欧阳急道:“我要去问他几句话。”
龙四爷道:“还问什么?”
欧阳急道:“你待他总算不错,好歹也算救了他一命,他却就这样走了,连招呼都不来打一个,这算是什么样的朋友?’
龙四爷四了口气,苦笑道 “他本就没有承认是我们的朋友
欧阳急忽道:“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
龙四爷目光凝注着远方,缓缓道:“也许这只因为江湖中像他这样的人已不多了。”
他不让欧阳急开口,接着又道:“何况,他也绝不是真的不愿跟我们交朋友,他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连累了我。” 欧阳急道,哦?”
龙四爷黯然道:“他不但遭遇极悲惨,心情极痛苦,而且必定还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痛,所以才不愿再交任何朋友.”
欧阳急道:“你说他不愿连累你,可是他早就连累了你,他自已难道一点也不知道?”
龙四爷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倒宁愿他不知道。”
欧阳急道:“你为了他,不惜伤了血雨门下刽子手,他难道没有看见?血雨门只要跟人结下了仇,就一定要纠缠到底,不死不休他难道没听说过?”
龙四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莫说他只不过是个初出芽庐的少年,有些事,你也一样不知道的。”
欧阳急道:“哪些事?”
龙四爷目中忽然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一宇宇道:“你知不知道风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欧阳急看着他的眼色,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也是血雨门下的手?”
龙四爷没有回答,手里的酒杯却“被”的一声捏得粉碎。
欧阳急一步窜过来,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龙四爷紧握双拳,道:“因为我怕你们去报仇。”
欧阳急道:“为什么不能报仇?”
龙四爷突然重重一拳,击在桌上,厉声道:“恩还未报,怎么能报仇?”
欧阳急一震,踉跄后退,跌坐到椅子上,满头汗出如雨。龙四爷慢慢地摊开手,掌心鲜血琳漓,嵌满了酒杯的碎片.
他凝视着掌心的血迹,一字字道:“血渍固然要以血来还,欠人的大思,更非报不可。我们纵然不惜与血雨门玉石惧焚,同归于尽,但我们欠人的恩情,却要谁去报答?”
欧阳急霍然长身而起,大声道,“我明白了,我们要先报恩,再报仇。”
龙四爷突又一拍桌子,仰天长笑,道:“不错,这样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
四
没有告别,没有道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小雷就这样走出了客栈。
在他前面的,又是一片黑暗。但等他走到山脚时,光明又来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大地,山岭却已有金黄色的阳光照下米。
他慢馒地走上山,还是跟他走出客栈时一样,挺着胸膛。
刀口还在隐隐发痛,若是弯着腰往上走,当然会觉得轻松
可是他偏要挺着胸。沿着清溪走入挑林。满林桃花依旧,人呢?
那株开得最艳的杨花树下,仿佛还依稀可闻到她的余香,但她的人呢?
落花被溪水送到山脚,送到远方,但花落还会再开。她的人一去,只怕已永不复返了。
小雷的胸膛挺得更直,更用力,创口似又将崩裂。他不在
他不怕流血,只怕流泪。他踏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桃林,前面就是她的家园,
那本是个充满了温暖幸福的奇%^書*(网!&*收集整理地方,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堆瓦砾。
他不忍回来,不敢回来。可是他非回来不可。
无论你多么怕面对现实,总还是有要你面对它的时候。
逃避是永远没有用的,也是永远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伺况,他真正耍逃避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没有人能逃避自己。他咬着牙,走上归途,故园的道路依
可是他父母的尸身,却必已被烧焦了,必定无法辨认。他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尽人子的孝心而已。
也许他父亲昔日做错过很多事,也许他听了后觉得悲怨苦痛。但现在,一切都已过去……
一切都已过去,火场己清理,犹存青绿的山坡上,多了儿堆新坟。
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正在坟前洒酒相祭。小雷怔住。
是谁替他料理了这些事,这恩情却叫他如何才能报答?
老人慢慢地回过头,满布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凄苦的笑容。杏花翁,这仗义的人,竟是酤酒的杏花翁。小雷看着他 只觉得喉头哽咽,连 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
杏花翁樱馒地走过来,目中也不禁热泪盈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勉强笑道:“你来了,很好,你毕竟来了。”
小雷咬荐牙,道:“我。。—”
杏花翁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