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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逍遥这边系帆的绳索应声而断,船帆立时掉落下来,船速大减。
铁逍遥没有时间多解释,只神情复杂地望了上官璇一眼,匆匆道:“便是‘十七寸骨斩’,你与常山先走,我脱身后自会去找你们。多加小心!”
他见苍山铁转眼追至十余丈内,两船便要首尾相接,拔刀在手,几步到了船尾,足下轻点,凌空向那船跃去。
上官璇张了张嘴,只觉怀中包裹异常沉重。
铁逍遥尚在半空,一刀挥出,苍山铁的两根桅杆同时被斩落。
铁逍遥落在船上,众水手一阵混乱,登时便有两个落入水中,那大汉迎将上来,使一根铁枪,两人战在一处。
上官璇手忙脚乱将另一面帆挂了起来,两船渐渐拉开了距离。
她匆忙摇着橹,长身张望那艘船上状况,铁逍遥陷身在敌群中刀法狠厉,一时尚看不出因为带伤而内力不济,竟与那铁塔大汉斗个旗鼓相当。
她这才定了定神,将精力集中到自己眼下的处境。
四下一片汪洋深不可测,丈高的巨*扑天盖地接连而来,让人生出下一刻船便要倾覆的错觉。
上官璇只在刚出海的那会儿看了两眼铁逍遥如何掌控这怪船,现在这船突然交到她手上,上下颠簸得十分厉害。上官璇只忙得满头大汗,方才暂时脱离了追击。
上官璇忙乱中扫了眼甲板上的常山,见他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身体发着抖,脸色惨白望着自己。
上官璇便在海浪的震耳喧嚣中大声向他道:“回舱里去,你在舱里呆着别出来,这里太危险了,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常山盯着上官璇,不知听懂了没有,面颊突突地抽搐,难得没有大吼大叫,终于转身连滚带爬往船舱里去了。
上官璇松了口气,举目四望,大海茫茫,这船随浪打着转儿沉浮,不知被卷到了何处。
待上官璇终于控制住船行方向,脱离了海中那道暗流,太阳已偏过头顶,她只觉两臂酸麻,腹中饥肠辘辘,定了定神,离开舵橹,去船舱里取干粮,顺便照看一下常山。
下到船舱,上官璇怔住,只见常山一动不动躺在舱门口,脸向下俯卧,看模样似是进来时没有站稳,一头撞上了舱板。
上官璇忙上前去扶他,蹲下身扳过常山的身体,伸手去为他把脉。
便在此时,常山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横在胸口的左手向前疾点,正中上官璇胸口“膻中”要穴,上官璇全无防备,脸露惊容,直挺挺便倒了下去。
常山盯着她倒地,又低头看看左手,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极为开心的笑容来。
这笑出现在常山脸上仍带着往常的几分痴傻,他眼中流露出的却是炙热的神采。上官璇瞧着不由打了个冷颤,惊道:“你……装疯?!”
常山哈哈大笑,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将那个包裹自上官璇肩头抢了过去,三两下打开,自里面取出一个半尺长的精钢盒子,捧在怀里,两手抚摸盒子上凹凸的古怪花纹,仰天发出一阵狂笑,道:“老天有眼,哈哈,这东西终于又回到了我手上。”笑声中两行浊泪流下,他久不这样成句的说话,口音变得颇为奇怪难辨。
常山笑了一会儿,方把满脸的泪水胡乱擦了擦,他看见上官璇身不能动正一脸骇然地望着自己,冲上官璇古怪一笑,道:“你别怕,我不杀你。”
上官璇深深呼吸,平复了下快要跳出来的心,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便是装的?”
这一个多月常山在自己的面前一直惟妙惟肖地装痴扮傻,更可怕的是他这般一装便近二十年,这种人神智虽清,却是另一种疯子。
常山终于得偿所愿,正十分得意,便回答上官璇道:“起初我确实是胡涂了一阵子。怎么到这里的,怎么治伤都不知道。后来有一日我一觉醒来突然俱都记了起来,当时那姓铁的小王八年纪还小,他那些狗屁师父没把我当回事,既然没人查觉,我便灵机一动,想出了这条妙计,学一学那战国孙膑装疯求活命。”
他话说的一多,终于变得流利起来。
上官璇皱了皱眉,直言不讳:“铁大哥他们不过想从你这里查问灭门真凶,按说你也是受害之人,谁会取你性命,还说什么求活命?你明明早便清醒,却抛却二十年的自由,自找罪受,图得什么?难道你才是罪魁祸首?”
常山闻言“嗤”的一声,不知是嘲笑她异想天开还是不明事理,低下头摆弄着那盒子。
上官璇突然恍然,道:“为了它,你演了二十年的戏,你不累么?你自忖斗不过我师父,便故意在铁大哥面前提及他的名字,借铁大哥的手去杀了他。”
常山将那古怪的盒子放在耳边摇了摇,沿着花纹用力按了半天,那盒子毫无动静。常山又连按数下,使的劲儿越来越大,突然大声向上官璇骂道:“华子峰那混账,小人!是他先六亲不认,暗算于我,我侥幸不死岂能容他快活!你那奸夫,姓铁的狡猾小贼向我炫耀他拿到了刀,哼,我岂会不知他是在试探我,一个个都掂着我的宝贝,不得好死!”
发过一通脾气,常山喘了一会儿粗气终于控制住了情绪,打量两眼上官璇,道:“你虽用狗屁医术弄得我头很疼,但对我还算不错,若不是你,我哪有这样的天赐良机。”
他顿了一顿,放缓了语气,道:“我要找个无人的荒岛,好好琢磨琢磨这把刀,你是华山峰那混蛋的弟子?”
他抬头望天想了想,骂了一句:“该死的老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吓了我一大跳,你今年多大,十九?行了,你以后跟着我吧。”
上官璇又莫名感觉到常山那古怪的眼神,他所说的话更是奇怪。还未等她发问,常山一怔,自己想起来,喝问:“你下来这半天船飘向了何处?”不待她回答,“呼”地站起身,握紧放“十七寸骨斩”那盒子,便欲出舱往甲板上去。
谁料常山方一起身,背后一只手伸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将他点倒。
铁逍遥自常山身后探出头来,埋怨道:“你怎么这样大意,知道危险还凑这么近,幸好是手指,若他刺过来的是刀怎么办?”
上官璇笑一笑,她还未从那种异样的感觉中醒过神来,只道:“快帮我解开!”
铁逍遥推开常山,道:“可吓死我了,亲个嘴儿压压惊再说!”他又挽了挽袖子,坏笑道:“小娘子,这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吧!”上前抱住上官璇,在她唇上香了一香,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上官璇绯红着脸,两指拧住他面颊,笑骂道:“作死啊。”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春至丹崖(七)开口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春至丹崖(七)开口
铁逍遥这才想起常山并不是真疯子,登时脸色有些不好看,抬脚将常山踢翻过来。
常山一张脸涨得青紫,手里仍死死攥着那“十七寸骨斩”的盒子。
铁逍遥见状怒从心头起,一把夺过来,边用那盒子捅他鼻子眼睛,边骂道:“死疯子,你接着装,骗了爷十几年,这下满足了吧,真他娘的。”
常山脸色逾青,大睁着双目,无神地望着近在眼前的“十七寸骨斩”,显是失望到了极点,对铁逍遥的挑衅全无反应。
上官璇见常山鼻子里淌出血来,忙抓住铁逍遥的手,劝道:“你别将他气死了。谁在上面掌舵?”
铁逍遥道:“大师父啊。走,咱们过去。”抓起常山,与上官璇上到甲板。
先前追来苍山铁上那铁塔般的汉子正在摇橹,闻声回头,笑问:“怎么样?”
铁逍遥哼了一声,道:“没有白忙,果然不出所料。”
上官璇上前见过铁逍遥的大师父“铁指魔”诸横,问道:“大师父,城里情况如何?”
出海这段是早便商量妥了的,因为要调开铁逍遥,只留上官璇一人在船上,给常山制造机会,只能让几乎从未在常山面前露过面的“铁指魔”诸横出手,扮作军官海上追击,演一场好戏。但城里却是丹崖诸魔耐不住寂寞,实打实向“扬州会盟”发动了突袭。
“铁指魔”诸横摆了摆手,道:“无趣得很,刚交上手官府的人便到了,有他们插手,你二师父几个只好先行退避。”
上官璇稍放宽心,道:“咱们去哪里?”
铁逍遥气呼呼地道:“常山不是要找个无人的荒岛么,那咱们便找个,好好和他聊聊!”
上官璇有些好笑,觉着他赌气的模样非常可爱。
蓬莱城内此时风声鹤唳,他们几人一时到真的不宜返回。
常山面色灰败,口眼歪斜,似有中风之兆,显是恨不得就此真的疯了,上官璇忙取针救治,想起常山先前得意之际话中有话,不禁又有些心神不安。
铁逍遥取了干粮和水,大家对付着填了填肚子。“铁指魔”诸横对这片海域极为熟悉,小船乘风破浪,过不多时北方海面隐约可见一座青灰色小岛。
铁逍遥也捣鼓了几下那盒子,有些泄气,道:“回头找五师父再给看看。阿璇,叫死疯子说话,现在若说那桩血案与他无关,打死我也不信。”
行针救治的及时,常山终于缓了过来。
上官璇将针拔出,常山哆嗦着含血啐了一口,含糊骂道:“成王败寇,杀了我吧。你这小狼崽子,别当我不知道铁氏兄弟打的是什么主意,你爹收留秦梦泽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铁逍遥眨了眨眼,方明白常山说的是什么,骂了一声,暗暗盘算一会儿怎么折磨他。
上官璇捏住常山的下巴往他嘴里看了看,放下心来,道:“不知怎的咬破了舌尖,不碍事。”
铁逍遥冷静下来,弹指敲敲装“十七寸骨斩”的盒子,道:“就为这东西,值得么?”言下颇为不屑,也不知他是在反驳常山对父亲叔叔的污蔑,还是不耻常山所为。
常山目光轻蔑,似是在骂铁逍遥无知没见过世面,嘲道:“小崽子,不用套我的话。”
“铁指魔”诸横大怒,一挥手铁锚飞去,缆绳在常山腰上卷了两圈,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诸横手臂一挥,便将常山头冲下扔下海去,数息后倒提上来,丢在船板上,口里骂道:“去你母亲,爷拿疯子没奈何,还怕你装疯!”
常山全身泡在海水里,四肢缩成一团,双目紧闭,皮肤泛青,嘶心裂肺咳了几声,吐一阵海水又接着咳,诸横还要再往海里扔,被铁逍遥拦住。
铁逍遥望着常山闭目待死奄奄一息,眼前突然闪过许多年少时在“万秀山庄”有关此人的画面。
那一道巨创,在铁逍遥的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愈合,虽然别人看不到,但稍一碰触便痛彻心肺。
这些年,铁逍遥努力将无数的新东西堆积上去,他勤修武功,闯荡江湖肆意妄为,划船出海远行,所有这些都不过让那道伤埋得更深一些。铁逍遥甚至隐隐感觉不论他如何挣扎,哪怕是有了心爱的姑娘相伴,也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过完余生,他不知道他的救赎究竟在哪里。
上官璇望见铁逍遥脸上的神情有些寂寥,不由关切地多看他两眼。
铁逍遥似有所觉抿了抿唇,向常山道:“你对我父亲叔叔这般不满,我却还记得你带着秦叔叔的小女儿玩耍,也帮忙照看过我弟弟。你领着我们在潭水边烤鱼,难道那会儿心里便恨不得我们全都死于非命?”
常山听他说起当年往事,长吁了口气,淡淡地道:“过去的事别提了,我听着烦,你知道个屁!你的家人不是我杀的,我纵想杀也没那本事,我不过是趁乱拿到了宝刀。那天来的是些什么人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