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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妇人本能地挡在旁边一个摇篮的前面,摇篮中睡着一个婴孩,胖胖的小脸,犹带着笑容。
傅玉书目光及处,欺向那个老妇人。
“你……你要做……”老妇人语声未已,傅玉书已一掌将他推开,将那个婴孩抱起来,道:“一会若是有一个老道士拍门问你们可曾见到什么人走过,你们一定要装作毫不知情,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孩子。”
老妇人急呼道:“孩子还小,千万不要这样做。”
那老头儿亦道:“是了,公子,你要我们怎样做我们就怎样做,不要为难孩子。”
傅玉书冷然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偏身闪进旁边的房间。
敲门声实时响起,那对老夫妇惶然对望一眼,老头儿伸手往老妇人的手上轻拍了一下,大着胆子走过去。
门拉开了,现身门外的果然就是燕冲天,老头儿吃惊地问道:“这位仙长……”
燕冲天往屋内闪望一眼,道:“打扰两位,请问可曾见一个年轻人走过?”
那个小孩子已惊醒,看见在一个陌生人怀中,嘴一扁,便要哭出声。
傅玉书一眼瞥见,忙一把将那个孩子的口掩住,他的手掌宽阔,这一掩,连那个小孩子的鼻子也掩住,可是在紧张之下,傅玉书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
那个小孩子当然挣扎不来,一张小脸开始逐渐在变色。
傅玉书仍然没有在意。
老头儿当然回答道:“没看见。”
燕冲天武功虽然高强,江湖经验却实在不足,一点瞧不出这封老夫妇的神色有异,只道是被自己的突然进来吓了一跳,反而有些儿抱歉,接一声道:“对不起。”
语声一落,退了出去,老头儿并没有将门掩上,怔在那儿。
燕冲天退到路心,看了看周围,身形一拔,掠上了一户人家的屋脊。
老头儿看在眼内,又慌忙将门掩上。
燕冲天居高临下纵目四顾,一时间也不知道往哪一个方向追下去。
他在屋背上呆了一会,终于骂出来了,道:“傅玉书,你走得了今天,走不了一辈子。”
然后他转往来路掠回去。
他的语声并不高,但每一个字傅玉书都听得很清楚,额上滚下了几颗冷汗。
他仍然不动,只是倾耳细听,衣袂声入耳,才松过一口气。
“燕冲天,这个账总有一天我会与你算一个清楚明白!”
他心中暗骂,突然发觉手上的小孩子有些不对劲,低头一望,那个小孩子已经面无人色。
“死了?”他一惊,手一松,不由自主一步跨出去。
那对老夫妇已经走了过来,看见傅玉书那种表情,知道出了事,老妇人忙问道:“孩子怎样了?”
傅玉书无可奈何地将那个小孩子塞入老妇人手中,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些年来,他杀的人实在不少,却是从未杀过小孩子。
那个老妇人将孩子接下,往鼻子一探,突然背着傅玉书,哭了出来,道:“你杀了这孩子?”
傅玉书面色一沉,道:“不要作声,否则连你们都杀掉!”
老妇人一呆,还待说什么,老头儿已将她按住,作势叫她噤声。
傅玉书移步窗前,往窗外望了一眼,已看不见燕冲天的踪影,才松过口气。
老妇人饮泣着突然叫出来道:“伦姑娘,你在天之灵,千万不要怪我们,孩子现在要跟你去了。”
傅玉书一听那个“伦”姓,心头又是一阵不舒服,脱口问道:“这不是你们的孩子?”
老妇人流着泪,摇头道:“这孩子真是命苦,做娘的生下他就离开了人世,交托我们抚养,哪知,哪知……”
一连两声“哪知”,老妇人语不成声接不下去,老头儿扶着她,亦只有叹息。
傅玉书追问道:“那位伦姑娘,到底叫做伦什么?”
老头儿嗫嚅道:“伦婉儿!”
傅玉书浑身一震,惊呼道:“什么,这孩子的母亲叫做伦婉儿?”
老头儿点头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伦姑娘昏倒在我们家门前,被我们救了不久就生下这孩子,伦姑娘由于身子单薄,又经过长途跋涉,所以生下了这孩子不久就与世长辞……”
“她真的就叫做伦婉儿?”傅玉书仍存着万一希望。
老妇人哭着道:“她还说孩子的爹姓傅,叫我们将来有机会,就将孩子送上武当山,交给他的爹傅玉书!”
傅玉书面色惨变。
老妇人接道:“他是传家三代单传,想不到这孩子就……就去了。”
傅玉书眼泪夺眶而出,突然将老妇人手中的孩子夺回来,疾往门外冲出去!
那对老夫妇怔在当场,他们当然怎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杀孩子的人也就是孩子的父亲。
风吹林木呼啸,傅玉书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在树林中狂奔,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
他终于倒下,泪水与泥土混在一起。
然后他将头也埋在泥土里。
大堂上的血渍未干无敌仍然在运功疗伤,公孙弘的心情一样紧张,盯牢了云飞扬。
云飞扬的视线却是在独孤凤的脸上,独孤凤反而不敢与云飞扬的视线接触,只是偶然看云飞扬一眼。
风声急响,燕冲天穿窗而入,看了看云飞扬,摇头。
云飞扬轻叹一声,道:“老怪物虽然不是东西,到生死关头,还是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要救自己孙儿,倒是傅玉书,不管他死活。”
燕冲天冷笑道:“这小子总有一天落在我手上,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飞扬沉吟道:“生死有命。”
燕冲天沉下声音道:“这个人真正是什么坏事也做得出来,留在人间,始终是一个祸患。”
云飞扬不能不点头。
燕冲天目光转落在无敌的脸上,无敌适时张开眼睛,吁了一口气。
“你不必紧张。”燕冲天冷冷地道:“我答应给你两个时辰,在时辰未到之前,我是绝不会动手的。”
无敌惨笑道:“你知道我所受的伤说重虽不重,却也不轻,在两个时辰之内,根本没有可能完全恢复,我看你,倒不如就这样将我杀掉。”
燕冲天闷哼一声,道:“好,这就杀掉你!”一步跨出,举起右掌。
独孤凤急挡在无敌的面前,道:“老前辈,时辰未到,我爹又身受重伤……”
无敌截口道:“凤儿,由得他们动手,也好让后世武林知道,武当这所谓名门正派,一样会乘人之危!”
燕冲天怒道:“对付你这种邪魔外道,根本就不用说什么武林规矩。”说着一掌便要劈出。
独孤凤迎向燕冲天道:“老前辈,我求你放过我爹。”
燕冲天看着独孤凤,摇头道:“独孤无敌,你向来无恶不作,居然有这样一个好女儿。”
无敌似无限感触,偏过脸。
燕冲天接道:“以你的一生坏事做尽,正是十死不足以赎罪,你这个女儿还要为你求情,问你又怎对得起她?”
无敌不发一言。
独孤凤泪眼盈盈,道:“老前辈……”
燕冲天真的有所为难,挥手道:“你还是让开,让我为武林除害。”
独孤凤仍挡在无敌面前道:“你真的要杀我爹,就先将我杀掉。”
燕冲天摇头道:“我不想杀你,你快走开。”
独孤凤道,“除非你答应我不杀我爹。”转回头望着云飞扬,道:“小扬,当初我爹将你击伤,也是没有再下杀手,你就看在这一点,请你师伯饶过我爹的命。”
云飞扬为难地望着燕冲天,望望独孤凤,独孤凤哀声接道:“我求你。”
云飞扬欲言又止,燕冲天实时目光一转,道:“小飞,你意思怎样?”
云飞扬叹息道:“为了武当与武林同道,我们杀他,但为了凤姑娘,我……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公孙弘那边倏地跪下,大声对燕冲天道:“求老前辈高抬贵手,公孙弘愿代师父一死!”
“好汉子。”燕冲天脱口赞一声,转向无敌,道:“独孤无敌,我实在为你可惜。”
无敌忽喝道:“弘儿、凤儿!”
独孤凤、公孙弘一起回头,无敌缓缓地站起身子,道:“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们!”接着向燕冲天道:“请动手!”
燕冲天掌一扬,道:“老夫就成全你!”
无敌挺起了胸膛,接着喝道:“凤儿滚开!”
独孤凤突然叫起来,道:“爹曾经说过,有无敌门一天他都不会退出江湖,现在无敌门已经不存在,我爹当然是准备退隐的了,老前辈侠义中人,难道连一个准备退出江湖的人也不肯放过?”
燕冲天一怔,问无敌道:“门主真的有退隐的打算?”
无敌不作声。
独孤凤急道:“爹,你说啊!”
无敌仍然不作声,燕冲天冷笑道:“他是不会说的,因为他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独孤凤流着泪哀求道:“爹,你就快说吧!”
无敌叹了口气,终于道:“无敌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亦证明并非无敌,再加上今天的事,要想在江湖上立足已不容易,只凭我一个人,又还能有什么作为,的确是不如退隐的好。”
燕冲天一面听一面点头,道:“好,若是你真的肯改过自新,体念上天好生之德,老夫就放你这一次。”
独孤凤拜倒道:“多谢老前辈。”
燕冲天仰天浩叹道:“这一次我放过你爹,可能是放虎归山,只希望我并没有做错。”
“老前辈放心。”独孤凤扶着无敌道:“我爹一定会退出江湖。”
燕冲天无奈挥手,道:“好,你们走。”
公孙弘忙亦扶着无敌,他们方转身,云飞扬忽上前道:“凤姑娘借一步说话。”
独孤凤望着无敌,无敌道:“我们在外面等你。”
云飞扬目送无敌、公孙弘离开,道:“凤姑娘,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爹要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那我们……”
“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独孤凤黯然摇头,道:“只是无敌门、武当派是世仇,我们怎能够结合?”
“不是说,已经没有无敌门了吗?”
“总之我们是不可能结合的。”独孤凤头垂得更低,道:“你保重。”
语声一落,转身就走,云飞扬方待追上去,已齐被燕冲天拉住,道:“小飞──”
“师伯……”云飞扬欲言又止。
燕冲天目送独孤凤走出了大堂,才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凤姑娘虽然人很不错,到底是不适合你的,香君可就不同了。”
云飞扬摇摇头,燕冲天看见他那样子,下面的话只好咽回去。
独孤凤终于消失不见,云飞扬呆望那边,有点儿失魂落魄。
夜深月明,独孤凤徘徊在古剎的外院,不时叹息。
这当然又是为了云飞扬的事情,这些年来,就只有云飞扬能够占据她的芳心。
他们却是偏生在敌对的两个门派中。
无敌门虽然已不存在,但无敌对武当的仇恨是否亦因此而消失?独孤凤不敢肯定,也看不出来。
离开无敌门,无敌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回答她任何的问题。
独孤凤却仍看得出无敌心中的悲哀。
月光照不到无敌的身上,他盘膝坐在殿内的暗处,陷入沉思中。
他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动,时而悲,时而愤,但忽又露出笑容。
一种令人心寒的笑容。
他笑着站起身子,移步走出了大殿,笑容忽然又消散,走向独孤凤。
独孤凤没有发觉,一直到无敌叫一声:“凤儿──”
“爹──”独孤凤以袖擦泪,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你在哭?”
“不,只是被风将沙子吹进眼里。”
“这种谎话,你以为瞒得过爹?”无敌摇头。
独孤凤垂下头去。
无敌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