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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未已,独孤凤已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傅香君紧搂着独孤凤,没有劝止,她知道,能够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对于独孤凤,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只是搂着独孤凤,最后自己亦忍不住,痛哭出来。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紧拥在一起,在风雨下哭成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孤凤才收住了哭声,从傅香君怀中挣出来,反捉着傅香君的双臂道:“香君,你答应我一件事。”
傅香君道:“你说好了……”
“替我好好照顾小……照顾我大哥──”语声一落,独孤凤一松手,转身狂奔出去。
傅香君一怔,立即脱口大呼道:“凤姊姊──”独孤凤听若罔闻,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傅香君追前几步,就停下来,望着独孤凤的去向,眼泪不禁又流下。
红烛烧残,蜡泪已干。
云飞扬亦无泪再流,仍然呆坐在案前,看着那一对已烧尽的龙凤烛发呆。
长夜已消逝,风雨亦歇,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正照在云飞扬的脸上。
云飞扬完全没有反应。
檐前间中仍然有几滴水珠滴下,映着阳光,晶莹发亮,犹如一颗颗的明珠,却更像泪珠。
门开处,傅香君捧着一碗粥走进来。
“你醒来了?”傅香君口里这样问,叹息在心中,她又怎不知道云飞扬一夜未睡?
云飞扬完全没有反应,彷佛根本就没有发觉傅香君的进入,也没有听到傅香君的语声。
傅香君将那碗粥放在桌上,再叹一声,道:“云大哥──”
云飞扬如梦初醒,看了傅香君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傅香君苦笑道:“才进来。”
云飞扬沉默了一下,倏地问道:“凤……我的妹妹呢?”
傅香君还是说了真话,道:“走了。”
“走了?”云飞扬欲言又止。
“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傅香君强装笑脸,道:“你还是趁热吃了这碗粥。”
云飞扬摇头。
“那──我放在这里,什么时候吃也好,却一定要吃的。”傅香君也不待云飞扬答话,接着又道:“我出去了。”
云飞扬待要叫傅香君将那碗粥也拿出去的时候,傅香君已急步走出了房间。
才转过走廊,傅香君的眼泪已流下,她实在不忍看见云飞扬那种白痴一样的神态。
燕冲天从转角处走出,关心地问道:“他怎样了?”
“还是呆坐在那里。”
燕冲天看着傅香君叹息道:“香君,委屈你了。”
傅香君低声应道:“不委屈──”眼泪又流下。
三天过去,云飞扬还是那样子,滴水也不沾唇。
傅香君束手无策,她虽然明白云飞扬的心情,却担心这样下去,云飞扬的健康会大受影响。
燕冲天一样担心,到第四天头上,看见傅香君捧着一碗冷了的粥走出来,灰白的双眉立时结在一起。
他没有问,傅香君也没有说,苦笑摇头,从他身旁走过。
燕冲天不觉跟在傅香君身后,来到了内堂,看着傅香君将粥倒回锅里,一声长叹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傅香君摇头道:“只是伤心过度,现在我们唯一有希望他尽快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记,离开这地方。”
燕冲天亦自摇头道:“我看他,是很难忘记的了。”
“云大哥实在命苦。”
“香君,你心地这样善良,人又漂亮,我真是不明白小飞──”说到一半,燕冲天才想起这这时候不适宜说这些话,一顿,改口道:“不成,这样下去,害己害人,我一定要当头棒喝,将他痛骂一顿,教他振奋做人。”
他说着转身奔了出去。
傅香君一把拉不住,忙追在他身后。
房门虚掩,燕冲天推门而入,看不见云飞扬,只见烛台之下压着一封信!燕冲天目光一扫,急步奔到桌前,拿起那封信一看,眼睛鸽蛋般睁大。
傅香君追了进来,看在眼内,急忙问道:“云大哥他怎样了?”
燕冲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信递给傅香君道:“出关去了。”
傅香君一呆,将信接过,匆匆看了一遍,颓然坐下来。
燕冲天摇头,叹息道:“这样总好过郁死这里。”
傅香君呆呆领首。燕冲天转顾傅香君,强笑道:“小飞年纪已不小,武功又好,你不必担心他有什么意外。”
傅香君只有领首。
燕冲天沉吟接道:“小飞既然出了关外,我们也不必留在这里。”
傅香君方待说什么,燕冲天已又道:“你反正没有地方可去,不若亦随我回武当,反正小飞心情平静下来,一定会重返武当山的。”
傅香君考虑了一会,终于领首应允。
燕冲天缓步走出屋外,目光一扫,道:“无敌门名存实亡,这地方一直是无敌门荼毒武林的根据地,留下来无用,还是一把火烧光算了。”
无敌门总坛的存亡也就决定在燕冲天这句话。
燕冲天一行于是在飞扬的烈焰照耀下离开了无敌门,风助火势,越发不可收拾,无敌门的总坛迅速化为一片火海!
烈火烧了两天一夜,才在一场暴雨之下熄灭,无敌门的总坛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放目望去,到处都是颓垣断壁,烧焦的梁木横七竖八,暴雨下更觉苍凉。
暴雨中,一个人幽灵似地出现在无敌门大门石阶之前。
石阶亦已被熏黑,往门内望去,已看不见一丁点的火光。
那个人的眼睛中彷佛有烈火在燃烧。
──怒火!
他的双拳紧握,头发、衣衫,由上至下,尽皆湿透,他的背脊彷佛亦已被雨水打得直不起来'奇+书+网'。他的确已无当年的威势。
──独孤无敌!
他早就已经来了,看着烈火将无敌门的总坛吞噬,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敌门败在逍遥谷之下的时候,他身边最少还有公孙弘,还有独孤凤,现在他什么都已没有了,只是独孤一个人。
“无敌门,无敌门……”喃喃着,无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悲激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笑声。
无敌现在确实亦接近疯狂!
正午。
百家集这一天的正午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青石板的长街上人来人往,还是像平日那么的热闹。
百家集是一个老名字,本来也的确只有百家,现在却已逾千户。
地当要冲,过路客商自然也多得很,是促成这地方繁盛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无论来了什么人也一样不会太惹人注目,何况那个人只是将头上的草笠盖得比一般人低一些。
除非特别弯下身去看,否则实在不容易看见这草笠下的脸庞,还用一方黑布里起来。
这个人也是靠着墙壁走,尽量避免与路上的行人接触,每一步的距离竟然都一样,彷佛量度过才走。
长街转角处,有一个算命先生,小桌子垂下来的白布上写着卜天机三字。
他的脸色不大好,苍白得一如那块白布,两眼亦翻白,竟还是一个瞎子。
戴着草笠的那个人也就在算命先生的小摊子之前停下来。
算命先生不停地弄着签筒,突然好象发觉有人走近来,停下手,半侧着脑袋,道:“阁下来算命?”
“不错。”戴草笠的人语声很阴沉。
“算自己还是算别人?”
“一个好朋友!”
“什么时候出生的?”
“正月初三。”
“今年多大了?”
“六十出头。”
“要算他什么?”
“还能活多久?”
算命先生“哦”了一声,签筒一阵摇动,摇出了一根竹签来。
那竹签之上写着第三十八签,算命先生白眼向天,乌爪似的两根手指往下一拈,不偏不倚拈起那根竹签,随又插回签筒内,突然摇头道:“他已经死了,还算来作甚?”
“那我该怎样?”
“还是去街头那间香烛店买七支蜡烛去拜祭一下你那位好朋友。”
戴着草笠的那个人一声不发,转身就走。算命先生也没有要他将钱留下,继续拨弄签筒,那一双反白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散发着一种邪恶至极的光芒。
有谁看得出?
香烛店并不大,戴着草笠的那个人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其它的客人。
一个伙计上前招呼道:“客官要买些什么?”
“蜡烛──”
“多少支?”
“七支──”
“一般人买蜡烛都是成双成对,客官你……”
“只买七支。”
“好,一支一两,这就要你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买七支蜡烛,这若是别人听到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戴着草笠的那个人却是一点也嫌贵,拿出七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那个伙计果然只数给他七支蜡烛!
戴草笠的人随即问道:“我要拜祭一个好朋友,这些蜡烛该怎样用才好?”
“人死入土为安,客官还是先去周家长生店买一副比较好的棺材。”
“周家长生店?”
长生店的门关闭,却一推即开。
虽然是白天,店内仍是一片阴森,窗户都遮上黑巾,气氛甚为恐怖。
戴草笠的人走了进去,反手将门掩上!道:“有人在吗?”
语声甫落,一阵格吱吱的声响突然从棺材中发出来,戴草笠的那个人若无其事,立在原地。
火光闪处,一个驼子手掌油灯在一副棺材之后的暗影中走出来,道:“找谁?”
“来买棺材。”
“什么价钱的?”
“价钱不要紧,只要好!”戴草笠的那个人拿出那七支蜡烛迎前去一燃亮。
驼子这才问道:“客官要杀什么人?”
“燕冲天──”戴草笠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地说。
驼子呆了一呆,道:“武当燕冲天?”
“多少钱?”
驼子反问道:“你能出多少钱?”
“十万两银子!”戴草笠的那个人的出手亦不可谓不阔绰了。
驼子又一呆,道:“这个价钱我们同意,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戴草笠的那个人没有动。
驼子嘿嘿冷笑道:“你既然找得到这里来,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燕冲天死后一个月之内,你将钱送到这里来,一两也绝不能少。”
戴草笠的那个人沉声道:“一定。”
驼子道:“蜡烛既然已经在那里燃烧,也就是说这宗生意我们已经决定接下来,你若是身上根本就没有十万两银子,由现在开始,赶快去筹备了。”
“你们放心──”
驼子干笑道:“我们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担心过,相信客官比我们更明白。”
戴草笠的那个人一声冷笑道:“希望你们也不会令我失望。”
“十万两银子的生意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亏本的生意,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务求不致于辜负客人对我们的祈望。”
戴草笠的那个人只是冷笑。
驼子移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道:“一个月只有三十天,很快会过去。”
戴草笠的那个人冷笑道:“这不是担心是什么?”
驼子将油灯挑亮了一些,道:“杀一个燕冲天若是赚不到钱,再要被一个独孤无敌那样的高手,势必会令我们元气大伤。”
戴草笠的那个人毫无反应。
驼子接着又道:“可惜客官并不是独孤无敌,否则我们怎会不放心?”
“哦。”那个人好象有些诧异。
“无敌门虽然毁了,独孤无敌若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痛尽三杯。”语声一落,戴草笠的那个人转身走了出去。
驼子目送那人走出门外,阴森森地一笑,将油灯吹灭!
长生店内并没有暗下来,那七支蜡烛继续在燃烧。
百家集东面三里之外有一座小松岗,戴草笠的那个人离开了百家集,一直走到这座松岗之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