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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梦夫人平静的道:“到哪里去呢?”
岳奇压低声音道:“到云梦泽去。事情有很大的变化,昨夜辜月明逃出岳阳,往云梦泽去,季聂提已率人追去,目前谁都没法预料未来的发展。”
花梦夫人叹了一口气。
岳奇凑到她耳边道:“辜月明似乎已与大河盟的丘九师结成联盟,等于背叛了凤公公,其中还牵涉到名闻天下的传奇大盗五遁盗,情况耐人寻味。”
花梦夫人问道:“百纯呢?”
岳奇道:“百纯姑娘随辜月明、丘九师和五遁盗一起逃往云梦泽。”
花梦夫人喜出望外,道:“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岳奇道:“凤公公也不明白,所以我们必须立即赶往云梦泽去。”
花梦夫人垂首道:“我们有机会回京师去吗?”
岳奇苦笑无语,好一会后,轻轻道:“未来的事,谁敢保证呢?夫人可以做的,就是不要胡思乱想。我要走了。”
花梦夫人轻轻道:“假设我能返回京师,继续以前的生活,岳大人会到怜花居来陪我喝酒聊天吗?”
岳奇心中一热,道:“夫人放心,只要我们死不了,我们可以过新的生活。”
花梦夫人柔声道:“我并不想改变我已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亦不相信甚么山盟海誓,只希望岳大人有空时能到怜花居陪我聊天解闷,听我弹琴唱曲。情人是永远的,岳大人明白吗?不阻大人去办正事了。”
季聂提立在溪涧旁,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众亲随散立四方。
莫良来到他前方,敬礼道:“报告大统领,敌人分三路逃走,从蹄印的深浅看,只有五遁盗是孤人单骑,其它两骑都多负一个人。”
旁边的韩开甲道:“最重要先捉着五遁盗,然后再慢慢收拾其它人。”
季聂提淡淡道:“你们太不明白辜月明了,他绝不会被我们区区三十七个人吓得抱头鼠窜,还任由五遁盗自己一个人去应付我们。再说我们能追到这里来,已明着告诉他们我们凭的是神捕粉,以丘九师的为人,怎会看着五遁盗一个人去冒险呢?这摆明是个陷阱。”
韩开甲和莫良同时脸色微变,他们面对的,极可能是当今之世,最超卓的三个人物。
季聂提有不知自己在做甚么的感觉,似走肉行尸。被薛娘女儿勾起的伤感回忆正蚕食着他的魂魄,还有蓦然惊觉鬼神存在的震撼。
失去薛娘后,他加入厂卫,投入最激烈的派系斗争里。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为求成功,不择手段,凡挡着他往上爬者,他必毫不留情清理掉。以前那个他离他愈来愈远,到夫猛和薛娘同时失踪,他生出与以前所有关系一刀两断的感觉。现在当然清楚那只是一个错觉,他看到薛娘女儿的一刻,以前的那个他又回来了。
那是一种没法告诉别人的痛苦。
季聂提沉声道:“让我看地势图。”
韩开甲取来图卷,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摊开。
季聂提要好一会后,才能勉强自己集中精神在图里的山川形势上。以他一贯的才智,加上丰富的经验,要设计出一个将计就计的反击方案,该是易如反掌,可是现在他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原因在他不但失去信心,也失去斗志。
昨夜的行动,是经过精心的部署,考虑到每一个可能性,几可说是完美无暇。可是一个女子,一个轰雷,所有苦心便被彻底破坏,变成一场闹剧。正如辜月明所说的,即使最冥顽不灵的人,也要臣服在“天意”之下。
季聂提伸手指着地势图上一处山脉,道:“这个地方叫相思谷,草树茂密,山势险奇,位于湘水西面三十里处,是敌人最理想的伏击地点。”
韩开甲和莫良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在这种地理形势下,光是一个五遁盗已极难应付,何况还有辜月明和丘九师两个可怕的高手。
季聂提收回手指,道:“若我们到相思谷去,肯定是去送死。”
韩开甲和莫良听得大为错愕,呆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季聂提整个人轻松起来,因为他已为自己的将来下了决定。
韩开甲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可以藉沿途换马的优势,赶在敌人前面先一步到云梦泽去,与驻在湘水渡口的兄弟会合,然后静待敌人投入罗网,如此将可稳操胜券。”
季聂提暗叹一口气,韩开甲提出的,该是最妥善可行的办法,自保肯定有余,能否杀死敌人,却要看老天爷的心意。这辈子他还是首次感到命运不在自己掌握之内。而最大的问题,是杀了三人又如何?他如何向置楚盒于最重要地位的凤公公交代?他匆匆离开岳阳,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面对凤公公,其它理由全是借口。
他明白权力斗争的游戏是怎样玩的,清楚自己已完蛋了,过往的所有努力,辛苦挣回来的成果,已尽付东流。现今进退两难的情况,正意味着失败,彻底的失败。
季聂提道:“你们诈作全力追赶五遁盗,到抵达相思谷前,改入谷为折往湘水,到那里与我们的兄弟会合,此时大公公的船队也该抵达湘水的临时渡头,一切自有大公公拿主意。”
韩开甲和莫良愕然以对。
季聂提平静的道:“你们如实的向大公公报上确切的情况,不可以有任何隐瞒,否则后果是诛家灭族的大祸。”
韩开甲急喘了几口气,压低声音道:“情况真的这般恶劣吗?”
季聂提淡淡道:“你们追随我多年,多少该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任何失败,总有该负起责任的人,这回负责任的人就是我。”
莫良道:“我们该如何向大公公交代大统领的情况?”
季聂提心忖韩开甲关心的是他,而莫良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不过此时已没有心情计较,道:“告诉大公公,五遁盗是能否寻得古城的关键人物,而我则单独去追捕他了。对付五遁盗,人多并不管用。”
韩开甲一震道:“大统领!”
季聂提断然道:“我意已决!你们立即依我之言行动。大公公会明白我在做甚么,现在正值用人之时,大公公不会留难你们。去吧!”
第六集第六章无上法器
辜月明在前,无双女牵着黑儿在后,沿着一条小径朝丘顶走上去,两旁草深林密,路上满是斑斑驳驳的苔藓。
两人共乘一骑,赶了半天路,直到这刻仍没有说过一句话。令辜月明啼笑皆非的是坐在他身后的无双女,以单手抓着他的腰带,一副唯恐碰触到他身体的姿态。
登上丘顶,眼前豁然开朗,西南面是一列山峦,耸立平野之上,著名的相思谷,就藏于山峦深处。从他们的位置看下去,峡口入谷的情况尽收眼底。
辜月明负手立在丘峰处,凝望远方落日的霞彩,本来雪白的浮云像被烧着了,片片火红。
无双女来到他身后,轻轻道:“你是不是在害怕呢?”
辜月明被她的话勾起深埋的情绪,不知如何,她的一动一静,沉默或说话,总能触动他的心弦。
沮丧的道:“双双晓得我害怕甚么吗?”
忽然间,辜月明感到一切不真实起来,眼前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再没法像以前般清楚分明。他感到自己正徘徊于崩溃的边缘,他真的有点忍受不了正面对的情况。
无双女平静的道:“我也见过你。”
辜月明愕然道:“你像乌子虚般在梦中见到我吗?那告诉我,我是否就是那个为了私利,牺牲他人的第二代城主?”
无双女没有直接答他,道:“我本不想和你谈及前世今生的问题,但听过百纯姑娘的故事后,我晓得根本无法逃避,怎么逃都逃不了。每一世的轮回,都有那一世轮回的目的,我们今生的目标就是去解开古城的谜,也从而解开我们自身的谜。”
辜月明失魂落魄的颓然道:“现在对我来说,一切都没关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没法挽回。我正是那个断送了全城人性命的人,罪孽缠身。若今世的轮回确如姑娘所说是有目的的,我该是还债来了。”
说到这里,他感觉着插在腰间的宛剑,凤公公大有可能是从牟川的族人那里夺得此剑,而此剑正是当年颛城第二代城主为收割湘果而铸制的神兵利器。自己握剑那种熟悉的感觉,皆因自己曾是它的物主。这个想法把他推往绝望的深渊,最后一线希望泡影般幻灭,胸臆填满噬心的痛苦。
无双女轻轻道:“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到古城去吗?”
辜月明虎躯剧震。
无双女续道:“你说出这句话后,我便知道我的未来与古城连结起来,纵使要付出生命作代价,我也希望能踏足古城。正如你说过的,死在那里,总比死在别的地方好。”
辜月明说不出话来。
无双女放开黑儿,移到他身旁,与他并肩俯瞰夕阳下被上晚霞的平原山岭,满怀感触的道:“眼前的情况,似曾在以前某一段时间发生过,你被羞惭和内疚折磨,失去了斗志,但我却没法帮得上忙,心中充满无奈和痛苦。我不希望当时的情况重演一遍,前世解决不了的事,或可在今世解决。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在甚么情况下见到你吗?”
辜月明一震往她瞧去。无双女没有回望他,径自深情鸟瞰山丘下远近美丽凄艳的日落景象,徐徐道:“我看着乌子虚画的云梦女神,忽然发觉置身于一个神庙似的地方,手上拿着个小瓶,却不知道瓶子盛的是甚么东西,感觉很不好受,偏又没法清楚为甚么这般不快乐。”
她美丽的轮廓在夕照下格外分明,灵川幽谷般起伏着,令辜月明看得入神,波动的情绪逐渐平复。她说的事亦深深吸引着他,不但是因她说话的内容,更因她细诉心事的动人情态,她本身对他的吸引力。
辜月明记起乌子虚述说过的一个梦境,正是在山城最高处一座神殿外发生,不知无双女是否到了这座神殿内去。
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每一个梦境,每一个幻觉,每一个零碎的前世片段,即使发生在他们各自的身上,其间亦有微妙的连系。
无双女垂下螓首,柔声道:“我弄不清楚自己在那里干甚么?有甚么目的?忽然感到有人进庙里来,我回头看去,见到的是你的影子,我绝没有看错,那个影子肯定是你。”
辜月明沉默半晌,目光没有离开她片刻,心情和刚才已有天渊之别,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一世轮回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在前一生,她究竟和自己说过怎样的一句话。这句话肯定对自己非常重要,所以在另一世的轮回里,仍忘不掉有这么的一句话。
忽然间,这句话外的一切事,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更令他难以自己的,是他清楚晓得,她已成了他最后一片净土。失去了她,将会失去一切。
辜月明道:“然后你做了甚么呢?”
无双女轻描淡写的道:“我服下瓶内的东西,接着回到百纯的晴竹阁去。”
右方里许外,尘头大起。
夕阳斜照。
百纯从后紧紧抱着丘九师,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世上再没有其它人事能令她分神,生命攀上最炽热的沸腾点。
至少在这一刻,她可以暂忘他俩之外凶险的世界,战马以充满动力的四蹄,似背负他们走向天之涯、海之角,远离人世。
蓦地丘九师勒马收缰,马速减缓。
百纯不明白的坐直娇躯,从丘九师的肩膊上往前方瞧去,登时大吃一惊,清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