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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转而一想,威风镖局实力也不是很强,这趟镖未必能保到地头,或许半道被人劫去了也未可知。于是我就来了,想打听一下情况。”
程威冷笑道:“要是我不告诉你呢?”
黑衣大汉笑道:“也好办。我杀了你的独子,剥光你老婆闺女的衣裳,吊在大街上让大家参观。”
程威笑得更冷:“要是我说了呢?”
黑衣大汉不笑了,沉声道:“我给你留个全尸,绝不为难你的家人。”
程威一字一字地道:“此话当真?”
黑衣大汉也一字一字地道:“若违此言,天打雷劈,刀斧加身。”
程威瞪着黑衣大汉,半晌才暮地大笑起来:“好!痛快!”
黑衣大汉道:“我本来就是个痛快人。”
程威止住笑,闭上眼睛,看也不看自己的亲人,沉声道:
“一路平安,直达京城。”
黑衣大汉道:“进京之后又如何?”
程威道:“送交九门提督。”
黑衣大汉沉默,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件什么宝物?”
程威道:“不知道。”
黑衣大汉不再出声。
程威闭目待死。
过了许久,黑衣大汉还是没有动静。
程威睁开眼睛,黑衣大汉已不知去向。
六月十八的月亮,明媚动人。夜空那么明净,那么爽朗,檐下挂的那串铜铃在微风的夏夜中唱着清婉的歌。
程威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 *** ***
“消息传出去了吗?”
“传出去了。”
“派谁去的?”
“快马梁一鞭。”
“什么时候走的?”
“丑时未。”
“嗯。”
云房里,一个面色青灰、神情阴冷的老道姑微微点了点头,看也没看站在门口那个年轻人,冷冷道:“办得不错。”
那年轻人不卑不亢地道:“属下为洞主效力,自然不敢偷懒。”
老道姑的嘴角微微牵了一下,声音更冷了:“我们都是在为洞主做事。”
那年轻人懒洋洋地道:“当然。副洞主鞠躬尽瘁,赤胆忠心,洞主有时候提起副洞主来,也是十分敬畏的。”
老道姑的手难以察觉地轻轻颤了一下:“洞主天恩,属下粉身难报。关护卫,你可以走了。”
那位年轻人拱拱手,微笑道:“属下告退。不过…·”
老道姑道:“说下去。”
那年轻人道:“快马梁一鞭虽已上路,但消息送到洞主手里,至少也要半月时间。如果路上再有什么耽搁的话,等洞主赶到,只怕已在三十天后,那就大势已去了。”
老道站道:“哦?”
那年轻人道:“眼下江湖上知道这消息的,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至少就属下所知,蓬莱铁剑堡的大管家韦怒和浪子慕容飘已逃出东厂和锦衣卫的魔爪。”
老道姑道:“那又怎样?”
那年轻人道:“慕容飘虽不足为患,但他身后毕竟有七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铁剑堡立派百五十年,现在的堡主韦沧海老谋深算,堡中高手如云。一旦他们抢先下手,副洞主如之奈何?”
老道姑淡淡一笑,道:“关护卫所虑极是。只是东。
西两厂,也是高手如云,锦衣卫中,也算藏龙卧虎,更何况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尚有五城兵马及御林军为屏障,尚有无坚不摧的神机营。铁剑堡根本动不了大内,也没那个胆量。休说慕容飘已被逐出家门,就算武林七大世家共谋举事,也无异蚍蜉撼树。”
那年轻人冷笑道:“副洞主这话,属下听不懂。难道说,东西已进了大内,就不可能再弄来么?难道说,洞主不该参与此事?”
老道姑淡淡道:“七大世家和铁剑堡又怎么能和洞主相提并论?洞主天纵英才,胸罗万有,自有百万雄兵。洞主想要什么,还会有得不到的?”
那年轻人涨红了脸:“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他的确够狂妄的,身为一名小小的护卫,竟敢和副洞主顶撞,而且言辞颇为不逊,若非有恃无恐,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道姑却没生气,反而笑了,而且努力笑得很和蔼:
“关护卫,我们应该等洞主来筹划大事。我们的智慧,不及洞主的万分之一。我们不能自作主张。”
那年轻人怒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洞主至快也要三十天后才能赶到,那时候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老道姑微笑道:“关护卫,我记得你昨天放了两只鸽子。”
那年轻人僵住。
老道姑淡然道:“信鸽当然比马跑得快。所以我看洞主不见日就能驾临,毕竟,洞主最近一直在江南。”
那年轻人还是僵在那里说不出话。
老道姑蔼然道:“不过,关护卫的建议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还是应该先去京城打探消息,为洞主打前站。关护卫你说是不是?”
那年轻人咬牙道:“是。”
老道姑微微打了个哈欠,掩口道:“也不急在一时,明天早上再走不迟。关护卫,麻烦你去通知一无心夫妇和天风道友,准备准备。”
那年轻人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老道姑又叫住他,微笑道:“出观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听到观门“砰”地一声大响时,老道姑才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想跟老娘斗!操你妈的臭面首,……”
第二章 燕市狂歌
从来就没有人规定过什么样的人不会有人爱,不会去爱人。
情是无所不容的。
比如说,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乞丐,他会不会也有一段哀艳凄婉的过去呢?他会不会也可能在将来惹上一点桃花韵事、甚至会找到甜美幸福的归宿呢?
这化子衣衫槛缕,肮脏不堪,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洗过脸洗过澡似的。
他虽然是在走动着,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具活僵尸。他的神情很茫然,一如人们常说的——跟掉了魂似的。
他的头发又脏又乱,他的胡子拉拉碴碴足有半尺长,可他并不是老人,甚至连三十岁或许都不到。
从他衣服破洞中露出的肌肉看,他还很年轻。那肌肉很结实,很健康,在阳光下泛着黝黑柔滑的光泽。
他左手拎着只长长的大布袋,洗得倒还算于净。他右手里握着根竹竿,也就是叫化子必备的打狗棍。
世上的叫化子成千上万。同样都是化子,化子和化子却还有不同。比方说,有在帮的,有不在帮的;有抱团儿的,也有不抱团儿的。
谁都知道天底下有一个“丐帮”,管理着天下的乞丐,但并非所有的乞丐都非得入丐帮不可。当然了,在帮的有人撑腰,气粗些,胆子也野些,不在帮的相对来说,就要多受点气。
丐帮也有管不到的地方。那么,这地方的乞丐要想活得好些,就得抱团儿,共推出个“团头老大”。不愿入伙的,底气总是不大足的。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乞丐,就不是丐帮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在帮的标志:腰带上既没有打结,身上也没有背几条口袋。他好像也没入什么小团伙,原因很简单,他没底气。
仅从要饭的方式来说,就可以将天下的化子分成几个类型。比方说,有威逼强迫型的,有可怜哀求型的,有自残肢体型的,也有撤泼耍刁型的,遇上大户,还可能使出集体静坐、围困、堵截等等手段。
我们看见的这个化子,却是属于文静腼腆型的。
他从不开口乞讨,只是敲开别人家的后门,将布袋里的一只破碗取出来,伸过去。要是主人家好心,倒了碗饭送去或送给他一个馒头窝头什么的,他便低下头,低声道一句“谢谢”,若碰上赶他走开的主人家,他也不恼,说一声“对不起”,又慢慢走向另一户人家。
这个化子,的确可算是乞丐中的雅士。
慕容飘走过巷口时,和这化子打了个照面。
慕容飘当时没有怎么在意,天下的化子多得很,他怎么注意得过来。
慕容飘走过了十几步路,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那个化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呢?
慕容飘猛一转身,发现那化子正从一家主妇手里接过一个馒头。
慕容飘不禁有点好笑,笑自己太多疑了。自混进京城之后,这几天他总疑神疑鬼的,生怕被人认出来。
慕容飘又转过身走自己的路了。可走了半条街,看见一对卖唱的祖孙走进一家酒楼时,慕容飘又迟疑了。
他觉得他真的在哪里见过那化子。
他干脆也进那家酒楼,找个位于坐下来,要了点酒菜。他要好好想一想,他是在哪里见过那化子的,那化子究竟是谁。
卖唱的祖孙已开始做生意了。瞎眼的爷爷胡琴拉得真是不错,花枝般年轻,却又小鸟般的可怜的小孙女儿唱得也真好听。
慕容飘盯着小孙女儿的嘴,苦苦思索着。
那化子和“卖唱”有什么联系吗?要不怎么他慕容飘一看见卖唱的祖孙就想起那化子呢?
慕容飘不认为自己这是吃饱没事干,闲操心,他要做的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能不多看看多想想。他可不想再出一回纰漏,不想放过任何有可能破坏他大事的人。
他一定要想出那化子是谁。
燕京市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用“红尘十丈”来形容,绝不过分。
突然,一阵高亢的歌声响了起来,还伴着沉厚的“笃笃”击节声: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
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
峨峨高门内,蔼蔼留王侯。
自非攀龙客,何为欻来游。
被褐出阊阖,高步逐许由。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这人唱的,竟是左大冲的《咏史八首》之三,诗中的气魄被他浑厚的嗓音发挥得淋漓尽致。
市人有的止步愕然,有的面带不屑,有的人皱眉说烦死人,有的人点头微笑意似推许,也有的人似乎被触动情怀而揪然长叹。
高兴的只有顽童和混混儿们。
有热闹着的时候,他们怎么会不高兴呢?
他们都朝歌声响起的方向拥去。他们要去看热闹。
歌声却走了过来。
一个粗布白袍、气宇轩昂的虬髯大汉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亮开嗓子高唱。
谁见了他不可一世的风采,也都会在心里赞他一句“好汉”。可现在许多人心里却是在叹息:
“这人看起来蛮像条好汉的,怎么疯疯癫癫的?”
想想也是,若非有毛病,谁会在大白天,在闹市上旁若无人地引吭高歌呢?
紧跟在这大汉身后的,是个屠夫模样的莽汉,阔口大腮,满脸横肉,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这莽汉敞着衣裳,坦露出肥胖的肚皮。
虽然这莽汉一双环眼中精光四边,虎虎生威,和虬髯大汉比起来,还是显得有点失色。
这莽汉左手托着截竹片,右手执着根铁著,击节和歌,使那大汉的歌声增色不少。
知古的人都知道,这莽汉是在击“筑”——一种十分古老的乐器。
唱的是古歌,奏的是古乐,已足令人惊讶,而唱歌击筑的竟又是这么样的两个人,真是不可思议!
虬髯大汉正在唱一首李太白的《古风》中的“秦王扫六合”,刚刚唱完第二句“虎视何雄哉”,忽然有一个低沉含混的声音响了起来:
“错了!”
虬髯大汉一惊,停了下来,莽汉也停下著不击。他们环视四周,想找说话的人。
四周人倒是不少,可都是挤挤挨挨看热闹起哄玩的混混儿和顽童,没有一个打眼的人物。
那声音又响起来:“荆轲高歌燕市,旁若无人。你们还没到‘旁若无人”的境界,可叹,可叹!”
虬髯大汉和莽汉面面相觑,不仅震惊,而且惶恐。
虹髯大汉悚然垂首道:“阁下教训得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