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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于背叛者,我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李亦杰身子一震,道:“什……什么?你说远程他……怎会……”但紧接着想到汤远程已不再是当初长不大的孩子,自有他独立的一套思想见识,是非轻重,总有其评判标准。往日无知爱慕,在残忍现实下终将支离破碎。
沈世韵点了点头,毫不留情的击溃了他心中幻想,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往日里关系再何等亲密,一旦政见相左,最终也都会成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在这方面,与其信任嘴里口口声声叫着为你好的君子,倒不如与目的相同,足以齐心协力的仇敌合作,哪怕最终的结果,不过是互相利用。好比本宫与江大人,亦可干戈化为玉帛。非是我不明事理,只因人生在世,若连立足根本也无法保证,还谈何复仇?若只一味争强好胜,不正给对手占得先机?”
南宫雪冷笑一声,与李亦杰并肩而立,道:“韵贵妃娘娘,其实这正是你的目的罢?你利用我们,却又不愿支付酬劳,同时又担心放任我等坐大,将来有样学样,使你费尽心思夺得的地位,终致不保。因此你想调动三方势力,生死相争。先死的唯有抱怨运气差劲,即连得胜者,也早元气大伤,到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给你灭了。这一招反间计,用以借力打力,传衍至今,早已不知给多少人化用过。实话对你说罢,我同师兄今日来意,原本也想略施小计,令朝廷与魔教先一步拼得你死我活,同时养精蓄锐,巩固正道势力。料不到娘娘却来先下手为强,想必魔教也是怀着相同居心,才肯答允。唯有当今圣上心地仁慈,便给贪官污佞可承之机,瓜分利益,兜揽朝纲。乱斗到了最终,胜负未定,倒是你大清先落得一个亡国之祸,到时谁还来理会你这前朝君王的后妃?恐怕汤少师正因心地仁善,不愿与你同流合污,方有今日之举。我师兄尚自顾念着与你的交情,不忍直言,可我知道这一些话,他憋在肚里,定然难受,我就代他说了。有何冒犯之处,还望你多多包涵。”
沈世韵眉眼轻挑,道:“哦?当真是好一张伶俐的小嘴!就可惜说出来的话,不怎么讨人喜欢。你的项上人头,本宫也想要了。”江冽尘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个女人,是本座先看中的。我要她的命,同你们那些闺阁女子忸怩作态、醋海生波的毫末恩怨不同。让给我。”他两人竞相争执,倒似南宫雪死局已定,而他二人不过是来商议分尸而已。
李亦杰咬紧牙关,道:“韵贵妃,你老实对我讲,如果我们帮了你,你到底想怎样处置皇上?此前说过的话,算是不算?”沈世韵冷笑道:“皇上?到时只能叫做废帝罢?”见李亦杰脸色沉痛,忽然淡淡一笑,道:“好,李卿家,只要你答应助我,本宫可以给你担保,到时他肯乖乖听话,我就尊他为太上皇,衣食无忧,另有享不尽的清福,你可满意?”
李亦杰垂头不语,脑中只是盘转起进宫后的一幕幕。屡遭众臣排斥,唯有顺治一人待他如手足,也正因这份赏识,才令他在宫中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被至亲至信之人所背叛。却由沈世韵一手策划,那是他宠幸多年的爱妃,先将他伤得体无完肤,自己再补上这一刀,还能算是人么?沈世韵见他犹豫,又道:“也不妨换一种想法。当今圣上,从不喜追名逐利,反为权利压身,深感苦恼,你也是听他亲口说起过的,总不见得是本宫扯谎?能助他摆脱权力漩涡,安心度日。或是依他所愿,到风景秀美之地游山玩水,正合他心意,你又何须假扮救世主,妄加搅局?你以为他会感谢你?会封你一个信义辅国公是怎地?”
李亦杰听沈世韵所言,有心辩驳。然而再加细想,却也不无道理。各人志趣不同,皇位重权,确非人人所好。顺治早想摆脱外加桎梏,自己可别好意帮了倒忙。抬起头直视着沈世韵,道:“好,若是韵贵妃能信守承诺,我可以不遗余力的帮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事成之后,无论成败与否,都不可以动雪儿一根汗毛。这就是我的条件。”沈世韵不置可否,淡淡道:“本宫可以答应你,让废帝安享清福。至于另一件事,等到你打赌胜出后再说罢。”李亦杰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听沈世韵语气,竟是全未将他的恳求当做一回事。说来倒也不奇,他不过是个空有身份的武林盟主,无权无势,以为谁会来稀奇自己,能让他借此大加威胁?
上官耀华按在桌面的手臂微微颤抖,冷笑道:“李盟主便是个仁善君子,你们何必苦苦相逼于他?本王……”平若瑜跟着站起,身子紧贴着他,以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说够了没有?适可而止罢,人的忍耐总有限度,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丈夫。从那个女人进房开始,你的视线一直盯在哪里,别以为我就不知。未曾明言,不过是给你一个面子。”上官耀华余光扫了平若瑜一眼,仍是将后半句话甩了出来,冷冷的道:“这个赌,我就代李盟主接了。到时我亲手将皇帝首级献上,算不算功劳最大?那么我要……我要魔教妖人一律处以极刑!喂,愿赌就要服输,到时哪怕你们尚自战力充沛,既然有言在先,也得给我束手待毙,你敢答应么?”
这一句话也算掷地有声。若是江冽尘不应,则他先前所提,处置南宫雪一事亦作罢论。但他若是答应,此事并非纯粹较量武功,哪一方功劳更大,还要以沈世韵一言而决。她同自己曾有血海深仇,以她心性,不会就此罢手。况且这个女人更不是秉公执法的典范,等她做主,必取情势朝她有利一边。待她掌控大权,随时可杀一个武艺平平之人,唯独魔教是她心腹大患,只怕最后还得另起争斗。能借此机会,骗得魔教不战而败,甘愿就戮,岂非是真正令她心满意足?
第三十八章(32)
李亦杰听了上官耀华之言,心下虽有几分兴奋,但更多还是对他口称弑君的恐惧,忙道:“耀华,这……你……万万不可……”上官耀华不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你?错了,魔教反贼一日不除,我连睡觉做梦也不得安心!他们害我全家十余口,这笔帐总要算算。你李亦杰,连自己的……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好,另有什么资格自命不凡,在外头主持公道、行侠仗义?你根本不配干涉我。”李亦杰听得一怔,上官耀华又已转向江冽尘,道:“答一句话,这么磨磨蹭蹭的做什么?魔教教主就这么窝囊,连陪我赌一局的勇气也没有?”
江冽尘不知是给他一言激怒,还是心下另有盘算,沉默半晌,还未等开口作答,旁侧一名花白头发的老者忽然厉声喝道:“什么人?”手中一把“七步碎心镖”猛然向外掷出。众人大都留心席上那一场赌约争辩,忽闻异动,皆是吃了一惊。诧异声中,就见门帘被射得飞了出去,一个黑影同时在外一闪而过。这一刻实在太过短暂,便是修为再高,眼前也仅是一花,刚辨得那是个人影不假,却连他身形相貌、男女老少都未看清。这些人反应却也不慢,一把把暗器连连射出。或是钉上墙壁,或跌落于地,却无一枚能射中对方,转眼间那人便已影踪全无。速度快极,门帘给几枚钢针钉在墙上,下端兀自摇摆,却似方才一幕不曾属实,无非是众人眼花一般。
房中众人一齐站起,沈世韵叫道:“我不管他究竟是个过路客,还是对手派来的探子,方才那一番话,若是给他捅了出去,另有政敌鼓动皇上先一步动手,咱们这一群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快给本宫派人去追,趁早灭了他的口,免除后患?”她这一着是有意将众人拉下水,到时自会全力以赴。李亦杰怔怔看着她身影,只觉他的韵儿早已不知所踪,这一身金灿灿华服下包裹的,只是个残忍歹毒,不知其名的蛇蝎女子。见她奔走指挥,面容阴鹜,脸上除去为诱骗众人,强装出的一点慌张外,只见得尽是理所当然。或是她这杀人灭口之事已做下极多,对于人命,早看得其薄如纸。
多尔衮官居高位多年,起初虽也难免一惊,却远比旁人冷静得早,沉声道:“慢着,紫禁城这么大,要遣人角角落落的去寻一个小贼,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怕是找到天黑也找不完。那时他早已有足够时间逃跑,兴致好的话,还会去告一笔御状,此事也就难以善了。”沈世韵见他不慌不忙,显然早已成竹在胸,却有意耽着不说,固然恼火,也只得顺着他意,客气道:“却不知依王爷高见,该当如何?”
多尔衮道:“据本王所知,这吟雪宫本是皇城中一座闲置宫殿,与正宫所距偏远。后因是皇上独宠娘娘,才将这块清静之地赠了给你……”沈世韵面色冷如冰霜,道:“如今不是品评我吟雪宫方位由来的时候罢?”多尔衮道:“正因相距太远,那小贼方才离开此地,不过瞬息之事,他纵然要跑,也逃不了多远。附近又无可避之处,咱们大可派出几路兵卒,在左近宫殿逐一搜查。对主人便称……皇宫里溜进了刺客,咱们是奉皇命搜查。到时即便小皇帝听闻,也叫他起不了疑心。只要详加盘问,他们有无做贼心虚,窝藏逃犯,自然一眼便知。”这一来却另起争执,武功高强之士偏好独来独往,不肯与人协作。而各路王公都不愿同对方士卒待在一处,以防给他有机可乘,对己不利。而要让一人带领自家旗下军队,旁人却也放心不下。
沈世韵道:“话是不错,就只怕那小贼敢在皇宫放肆,武功也还不弱。单寻几个本领低微的小卒,还对付不了他。索性大伙儿兵分几路,势力混杂,分别同行支援,如何?”提议看似稳妥起见,然而含义却是再清楚不过,她信不过席上各路王公,怀疑此事是由其中一人挑起,在房中引众人各将阴谋说出,而在门外则另行伏得有人,要将探听来的谈话作为最高情报,到皇上面前卖好,给自己通路。手下官员若有耳闻,到时必会有意给他行个方便。各人想到此番可能,却是谁也不敢出声质疑,此刻时机不妥,贸然开口,不免给人视为做贼心虚。最后定为胡乱编制,全不依军中次序。这一来致使兵将不熟,欠缺默契,战力凭空减弱不少。好在眼下不须上战场杀敌,不过是追捕一个逃得比兔子还快的小贼,倒也不需要军队如何强横。
李亦杰拉着南宫雪,还未等转身,沈世韵忽道:“李盟主,本宫也随你们一起。你武功高强,能得你贴身保护,也好放心。”李亦杰暗自苦笑,他已不是当年对沈世韵惟命是从的糊涂鬼。明知沈世韵绝无可能信任自己,恰恰是对他最生怀疑,谨防他与奸人乃是一伙,才更要亲自监视他,这才宽怀。李亦杰自也难以推拒。沈世韵主动提出同行,又对他武功大为赞赏,此事若是早几年发生,或能令他回味良久,但如今情势已易,对沈世韵的满腔爱意早化为疏离。但在他深心中,恐怕也有几分盼望将那人灭口。活着的嘴巴总是管不住的,而他一直将顺治当做兄弟,给他知道,连自己竟也背叛了他,在他失势之际落井下石,还不知有怎样难过。他向来最重旁人看法,只觉即使被人恶狠狠的骂一通,也不过是心里稍感害怕。但对方眼中被最信任朋友背叛后的深深绝望,那种示意着恩断义绝的冰冷,却是令他最难承受的深刻恐惧。纵然这一幕早早晚晚都会出现,也企盼着让它晚些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