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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亮,几乎看不见一丝眼白。
李师载被师兄推飞出去,起落之间,见亭子已在十丈之内,不敢回头,一迳提气狂奔。
「想走么?」
一串银铃笑语从林中流泄而出,隐有一股令人血脉贲张的魅惑之力。
李师载眼前一白,一片流雪似的宽袖挟着浓烈香气扫了过来,香气一钻入鼻腔,膝弯蓦地有些发软:「有……有毒!」连忙摒息后跃。谁知香风却缠上了他似的,怎么都挥甩不开,李师载双手乱舞,踉跄后退,直到背后一掌抵来,一股绵和的内家真力透体而入,他灵台倏清:「师……师兄!」转头见邵师载面色铁青,两人竟又回到了原处。
一名宫装丽人自月下袅娜而来,瓜子脸、细柳腰,白皙丰腴的酥胸半露,小小的玉足踩着一双粉缎绣鞋,媚眼如丝,连声都分外腻甜。
「堂堂天狼司主,怎地挂了彩?来,让媚儿替司主大人拔出那根头发,莫要耽误伤势,平白坏了一只眼睛。」她全然无视邵、李二人的存在,柔声对树影里的魏揖盗说着,语气满是爱怜,面上却无半点同情怜悯之意,姣好的樱唇斜斜一抿,分明是幸灾乐祸。
另一头,抱臂倚树、犹如雪貂般的白面青年阴阴一笑,语带揶揄。
「魇道媚狐,魏司主好歹做过你的姘头,弄得你死去活来的,人说一夜夫妻百世恩,你岂可如此无情?那小道士的『游丝箭』附有潜劲,一旦发丝入体,便与气脉相连,这一拔不止痛入骨髓,说不定连眼珠都给拔出来了。」
被称为「魇道媚狐」的宫装丽人晕红双颊,羞答答的掩嘴一笑。
「你这人,这是好没良心!媚儿……媚儿自从尝过你的好处,心里就没别人啦!世上男子忒多,又有谁及得上我的东乡司命?」杏眼滴溜溜一转,娇声道:「那根头发若不拔出,循气牵机,早晚插入脑中,届时便是一条死路。东乡司命大人如此品貌武功,本教中无出其右,魏司主一死,天狼司的五百死士还不归入东厢兵座管辖?」
名唤「东乡司命」的白面青年两指轻夹,顺着长长的绸绳帽缨一捋,黑亮的瞳眸连瞬几下,阴笑道:「你一向最讨教主他老人家欢心,说不定魏揖盗的人马便归你的『夜魅司』所管,那里有我的份儿?」
「黄鼠狼、骚狐狸,老子还没咽气呢!」
魁梧的巨汉自树影中站起,邪火教的暗杀先锋、天狼司主魏揖盗跨出林翳,紧闭着淌血的左眼,黥满青纹的脸上露出一抹狠笑,冲邵师载一咬牙:「好!小杂毛,你好,好得很!好一根入体连气的『游丝箭』!」在手揪着「发箭」一扯,长嚎一声,硬生生扯出一颗血肉耷黏的眼珠来!
魏揖盗咆哮声落,睁着空洞洞的左眼眶,张口便将自已的左眼吞下,手里长长的发丝兀自沾着稠红的血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
李载微看得目瞪口呆,魏揖盗却得意得很,仰头大笑:「吃落肚中、再化血肉,这眼还是我的,谁也拿不走!」白森森的尖牙沾着些许似肉非肉的红白浆渍,令人怵目惊心。
东乡司命叹息道:「魏揖盗,你中计啦!这游丝箭一经拔出,气脉受箭丝牵引,出血难禁,光流都能流死你。都说『最毒妇人心』,可惜你不听兄弟的劝。」
魇道媚狐「哎哟」一声,雪白的笼纱缎袖一挥,掩口冷笑:「东乡司命,你这手借刀杀人之计也太毒了些。伤药我多得是,你别冤枉好人。」微微揭开襟口,雪白的奶脯上,一条红艳艳的丝线系着一只指头大小的鎏金小瓶,红线依着傲人的峰壑起伏剧烈,更衬得肌肤晶莹如雪,分外白腻。
魏克盗见她二人针锋相对,心中一凛:「他俩故意做作,终是拖死了我。」听风里送来微响,扬声叫道:「药座!这伤能不能治?」
邵师载、李载微正觉奇怪,林中忽传来一把嘶哑苍老的声音:「你也会担心不能治么?哼!」
东乡司命神微变,猛然回头,只见背后走出一名手持拐杖的矮小老人,双眼赤红,乾瘪的嘴里暴出两枚尖细的门牙,身长大概只到魏克盗腰际,活像是一只千年老兔精所化,模样既滑稽又诡异。
老人颤巍巍地从东乡司命身畔走过,迳自穿过邵、李二人,那根树瘤嶙峋的奇形木拐一挥,一点蓝光飞入魏揖盗的手中。
「这药服下,一刻内出血必凝。如果捱不过一刻钟的出血,也就不用吃了,没的浪费我的药。」老人一屁股坐上道旁大石,自此邵、李二人的逃脱之路彻底断绝,要上半山腰的乘蹻亭,非越过老人不可。
邵师载的心沈到了谷底。
邪火教中精通医药的只有一人,便是主持西厢药座的掌药使西乡扶老。此人不但在「六大兽神」中排行第一,更是帮助邪火教主司空度建立基业之人,要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半点也不为过。掌药使西乡扶老、掌兵使东乡司命、天狼司主魏揖盗、夜魅司主魇道媚狐,眼看「六大兽神」已出其四,看来今夜之行,邪火教是势在必得了。
东乡司命自诩轻功无双,却被老头子欺至背后,白面一绷,强笑道:「我等以为得了先手,抢下攻山的首功,没想到药座老当益壮,居然还在我等之前,司命佩服之至。」
西鄕扶老赤眼一翻,神情淡漠。「你们继续聊啊!别理我老头子,等教主来了,再一起打上山罢。」三人闻言一惊,想起教主的命令,背脊生寒,再没有勾心斗角的兴致,不约而同转过头,五只眼睛一齐集中到邵、李二人身上。
魇道媚狐杏眼滴溜溜一转,轻移莲步,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娇声道:「小道士,乖乖听话,可以少吃些零碎苦头。你们今日鬼鬼祟祟的,都送了什么出去呀?快说与姊姊听。」
邵师载心下骇然:「邓将军的『瓦鸺』神出鬼没,连本山的守护暗桩也难以掌握,今日的行动何其隐密,怎地邪火教却能知晓?不对!必是她虚张声势。」定了定神,沉声应道:「将军籙与邪火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今夜擅闯本山、杀伤我教下弟子,意欲何为?」
魇道媚狐眼波流转,笑顾东乡司命、魏揖盗二人道:「你们听听,这小道士装傻哩!」冷眼回眸,阴笑道:「本教已向中京的伪帝宣战,你家道将首既是『那个人』的生死至交,更率将军籙弟子入京参战,自是本教的敌人。你们也知大战一开,九嶷山势必失守,故与南陵邓苍形互通声息,偷偷将那样『宝贝』运了出去,我说的是也不是?」
李载微面色惨然,颤声道:「师兄……」
邵师载铁青着脸,厉声道:「胡说八道!兀那妖女,岂敢妄……」突然一愣,再也接不下去。原来魇道媚狐水袖一挥,身后的树林里垂下十来具尸体,死者俱是褐色劲装、褐巾覆面、腰插短刀,胸口绣着一只踞在飞檐上的猫头鹰,绣工虽然拙陋,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潜诡秘。
………「瓦鸺」。
望着那些被粗绳吊颈、鲜血染透褐袍的尸体,邵师载觉得全身血液都凉了。
魇道媚狐娇声笑道:「这些个猫头鹰,也算很不错了,只可惜遇上了我的夜魅司。小道士,你若乖乖吐实,姊姊便让你死得销魂蚀骨,不仅不痛苦,还是你平生难以想像的登天极乐。若教魏司主或司命大人来问,你只怕还巴不得一死。」
邵师载冷笑:「无耻下妖!将军籙门下,没有贪生怕死之徒!你……」忽觉身前黑风一晃,兽臭扑鼻而至,左眼一痛,一蓬血箭仰天喷出。魏揖盗笑得露出白森森的尖牙,手中却多了颗鲜血淋漓的小球,正是邵师载的左眼。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魏揖盗龇牙一笑,目露寒光,脸上的青色黥纹扭曲如蛇:「你还有什么不要的?一只手,还是一条腿?」
邵师载捂着左眼,指缝间不住渗出鲜血;就着模糊的视线望向吊尸,心中默数:「一、二……十七。瓦鸺在本山轮值时,每班有二十人,这么说来,至少有三头逃过了狙击。」
(原来……东西已经平安送出去了!)
邵师载面露微笑,似乎松了口气。
魇道媚狐眼尖觑见,笑靥一凝,向虚空中一挥手,尖声娇叱:「东西不在山上啦!速往南陵!」吊着尸体的林树上唰唰唰一阵影动,数不清的夜魅司密探没入黑暗,空馀十几条瓦鸺尸褐尸悬在林间,随着摇晃的枝条上下起伏。
身裹轻纱粉缎的绝色丽人霍然转身,苗条的水蛇腰一拧,更显得玉臀浑圆丰盈,无比曼妙。
「你去哪里?」东乡司命抱臂乜眼,冷冷的问。
魇道媚狐「咭」的一声轻笑,侧着头说:「去将功折罪呀!我夜魅司得了情报,让你东厢兵座发兵围山,还赔上天狼司主的一只眼睛……若教那样宝物进了南陵,我们四个还有命在么?」东乡司命面无表情,魏揖盗却听得一凛,转头唤道:「药座!」
西乡扶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迳往山上走去。
「我只记得教主说过,除了那样『宝物』,九嶷山上,片甲不留!夺宝占山、都是教主的命令。」魏揖盗一怔,狞笑道:「那我选『片甲不留』!」
邵师载等的就是这一刻。
媚狐、扶老两人一动,合围的形势立刻有了缺口,邵师载趁魏揖盗开口分神,猛地抽下腰带踩住,另一端过肘撑起,整个人拉成一张巨弓,回头低喝:「李载微,快!」
李载微回神跃起,横身往绷紧的腰带上一蹬,邵师载十成功力所至,猛然一弹,登时将李载微「射」了出去!他附在额间的「羿神射日籙」尚未解除,这一射不逊于强弓硬弩,李载微倏地越过西乡扶老头顶,呼地飞向乘蹻亭!
魏揖盗发现中计,暴喝一声,双爪凌空扫去。
「不可!」西乡扶老连忙喝止,已慢了一步。李载微被两记破空爪劲扫得口喷鲜血,去势更疾,眨眼间越过十丈距离,重重摔在山腰石屋前,呕了一壁怵目殷红。那屋子的四壁均是石砌,无窗无门,砖接缝密如发丝,连刀刃都插不进去,就算檐下挂了写着「乘蹻亭」的乌木旧匾,也看不出哪里像亭子。
「那亭内……必有古怪!」西乡扶老瞬如脱兔,急向李载微扑去。
李师载被打得眼冒金星,恍惚中听得破空声近,咬牙将遁虚剑插入石屋前的钥孔,「喀啦!」孔内机簧咬住断剑,他用身体的力量压下剑柄,蓦地四壁轰响,簌簌落下土粉,整座屋子被落灰扬尘所吞没,震动之强,连四周的地面都摇晃起来。
「这……这是什么机关?」
西乡扶老倏然停步,舞袖挥开烟尘,却见石屋四壁沉入地底,只馀四角的楹柱撑起斗拱飞檐,果然是座亭子的模样。亭中不架横梁,而是以铜铸的悬心木吊起,尽管周围地动山摇,钟身却晃也不晃。
那钟大得不可思议,边缘几乎与原先的石屋四壁相贴,钟身布满古朴的夔形云雷纹,通体密密麻麻,竟无一丝空隙。涡卷般的纹饰对称细腻,理路复杂又不显琐碎,透着一股寂静悠远的气息。
李载微扶着玄泉钟爬起,无奈伤势太重,挣扎了几下,始终起不了身。
邵师载远远望见,心头一揪,忍不住大叫:「李载微!快走,快点逃走!」忽然嗅着一股浓烈兽臭,魏揖盗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走?你们走得了么?」喉间一束,已被掐得离地而起,箍着脖颈的茸毛巨掌收紧,渐难吸入空气。
他突然懂了。
你这笨蛋,李载微;既冲动又不镇定,还这么自以为是。「密道……」邵师载垂着头,低声说:「在玄泉钟底下……」似乎在忍耐什么痛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全身发抖。
魏揖盗听得分明,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