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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赵扶摇眼睛亮了,没摊上的人们立刻表情大变,一个个贪婪地望着小头目的手,脸上夹杂着羡慕与嫉妒。
小头目手一松,只听见丁零当啷几声响,三枚铜板落到赵扶摇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黯淡的颜色看上去半分都不讨喜,数量还少得可怜。
赵扶摇瞪大了眼睛,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身后的目光再次变回幸灾乐祸,大家假模假样地恭喜了几句,纷纷散了。
“好好干!”小头目一拍赵扶摇的肩膀,也摇摇晃晃地走了。
只剩下小豆子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我自己去就成了,你也挖不了几锹土,自个儿回去玩吧。”赵扶摇丧气地掂了掂手里的三个铜板,对小豆子说。
“老大万岁!”
小豆子欢呼了一声,也迅速跑开。
赵扶摇叹了一会儿气,拎
上自己的小铁锹,先去拉了用黑布盖着放在板车上的尸体,再次向后山进发,一路上冻得瑟瑟发抖。
往年的冬衣不是虫蛀就是发霉了,勉强穿在身上,一股子怪味儿,也挡不了多少风寒,只是不知怎的,脸上反而感觉有点热。
好不容易哆哆嗦嗦地挖出了一个勉强能埋人的坑,赵扶摇掀开黑布,只觉得这具尸体似乎……有点眼熟?
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大体上看,似乎也还是个陌生人,虽然这个长的也……满好看。
赵扶摇把他拖到坑里,用力洒下一锹土,就在这时,尸体在坑底动了动,再次睁开了眼睛。
不会吧……
“女侠?我们又见面了。”
赵扶摇茫然地看着坑里的尸体,忽然把铁锹扔到一边,双手合十紧闭眼睛拼命念叨。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给你上供烧香,实在是因为我真的太穷了,千万救命!”
“女侠,是我。”坑底的厉鬼打断了赵扶摇的临时抱佛脚。
看来真是流年不利,漫天神佛也不保佑,她只好睁开眼睛,偷偷看向那边。
见赵扶摇面露惊疑之色,坑底的男人伸手在脸上搓一搓,然后在耳边一捏,竟将整张脸皮撕了下来!
他笑嘻嘻地晃荡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皮,刚想说话,只听赵扶摇惊叫了一声,整个腰身就软了下来。
要知道,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岭埋尸体,而坑里的尸体不仅睁开眼睛说起了话,还把自己的脸皮给撕下来,这可比上回只是问她要吃要惊悚多了。
赵扶摇眼前一黑,直觉感到似乎往那个拿着自己脸皮的尸体栽去,心想,这下完了,下回再也不嘲笑别人摔倒像青蛙了,现世报、来得快。
凌云天赶在赵扶摇一头撞到坑底之前把人拦腰揽了过来,望了望自己手上那张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配合一下周围的环境,好像确实有点吓人。
手上的分量意外地轻,从腰身的触感来看简直就是瘦得身无二两肉,凌云天皱了皱眉。
虽然没想到会再遇到她,不过半月前似乎这个人还没有瘦到如今这个地步。
承天派的日子,已经苦到这种地步了?
顺手捏一捏,发现赵扶摇身上衣裳薄得根本挡不
住什么风,当然保暖就更不用想,掌心都是冰凉冰凉的。
凌云天抱着赵扶摇从坑里爬出来,见她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怀里,原本应该因为寒冷和惊讶而苍白的脸色竟然泛着奇异的嫣红色。
想了想,还是伸手往她额上一探。
果然,这人分明是受了寒了,额头滚烫,看样子已经捱了不少时候——又或者,以这个小姑娘的迷糊性子,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病了?
麻烦,大麻烦,江湖处处都是麻烦——虽然他异常地喜欢麻烦。
凌云天叹了口气,一手抱着赵扶摇,一手拎起那把记得她非常宝贝的小铁锹,轻车熟路地下山摸到赵扶摇家里。
茅屋还是他上次走之前见过的模样,除了屋顶不再漏风以外,床上的被子并没有变得厚一点,更没有添上火笼炭盆,还是冷得像冰窟。
凌云天把人放在床上,少女看上去整个儿病恹恹的模样,跟上回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
望望屋外,天色阴沉,恐怕一场大雪顷刻将至,如无意外将成为今年的第一场雪,这种天气,若是无人照看,这人八成是熬不过去的。
不得不说,麻烦,大麻烦,江湖处处都是麻烦。凌云天给赵扶摇盖上那条没什么用的被子,走到门边打开门,回头看了赵扶摇一眼,到底还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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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扶摇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周身暖洋洋地,身底下软软地不知垫了些什么,全身也被裹得严严实实,却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沉重。
耳边听到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什么在东西正在燃烧,带着点儿炭气,大冷天里最让人觉得安心的气味。
还有——熟悉的、幽微的异香。
转过头,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这种情景,似乎异常地熟悉,就连男人的脸都似曾相识,唯一不同地是这回躺在床上的是她,而且也没人往她嘴里塞冷包子。
“喂——”赵扶摇努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确定自己还活着,没有被厉鬼索了命去。
想说话,发出的声音却低沉暗哑、粗糙不堪,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才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那
人大概是听见她醒了,走近床沿伸手往她额上探去。
“又是你?”赵扶摇眨了眨眼,现在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半个月前跟她抢包子的男人了,他把她从厉鬼手里救下来了?
果然不愧是高手啊……
她挣扎着想问那只鬼到哪里去了,那男人一手把她按回被子里,说:“你受了凉,躺着别动。”
赵扶摇听话地躺回去,病中的人格外乖顺,迷迷糊糊地团成一团小声问:“你看到那玩意儿没有?那个,把脸皮都揭下来了,吓死人了!”
凌云天一挑眉,“像这样?”说着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类似脸皮的东西,随手晃了晃。
赵扶摇一翻白眼,差点儿再次昏过去。
“咳咳,抱歉啊女侠,那个就是我,这只是个面具。”凌云天看把赵扶摇吓得过了,一边解释一边把面具递到赵扶摇面前。
少女缩了缩,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眼睛转了转,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又慢慢地探出一点来。
“为什么又是你!”
5、冬雪伊始
第一场冬雪终于还是来了。
黄昏时分,原本就浓云密布的天空更加暗沉,黑云压城遮天蔽日,凛冽的朔风肆无忌惮地刮起来,呼啸着穿过密林与山谷,仿佛万千兽嚎。
天色黯淡了许久,半空中,第一片柳絮般的雪花终于从云层中落下,向大地摇摇晃晃地飘落而去,宣告着一冬的来临。
变天不过顷刻,俄而,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随之而来,白茫茫充斥了天地间,轻盈又沉重。
茅屋还是那间茅屋,里面却多了不少的摆设。赵扶摇还有点不清醒,一惊一乍过后,茫然地打量着自己平日里熟悉无比的房子,感觉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地方。
凌云天不知从那儿弄来了细炭和碳笼,把屋子弄得暖意如春。
角落里的药炉上也放着药罐,里面煎着的药嘟噜噜地响着,慢慢地散发出清苦的香味。
上好的床褥和棉被堆在床上,赵扶摇自己正缩在被褥间,头发乱蓬蓬地盯着眼前的药碗,和拿着药碗的手。
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是什么的她倏地皱起眉,看了面前那碗刚煎出来还冒着腾腾热气的中药。
闻着就好苦……怎么办……一点都不想喝……
她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药碗推开,嘀咕道:“这药闻着就没什么用,不想喝……”
凌云天闻言一挑眉,满脸笑眯眯,异常诚恳地说:“女侠,你该不会是怕苦吧。”
赵扶摇面色一变,她确实是怕苦……但坚决不能承认。
“胡说!本姑娘连死人都不怕,怎么可能怕苦?”
凌云天点点头,把手抬了抬,示意赵扶摇赶紧喝。
赵扶摇话已出口不好反悔,只能英勇赴死一样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扶着床沿狂咳嗽。
凌云天扔过一个包袱,差点砸在赵扶摇身上,她狐疑地看了凌云天一眼,那药简直比黄连还苦,倒把她因为病着而昏昏沉沉的头脑弄得清醒多了。
在对方的示意下,赵扶摇慢吞吞地打开包袱,里面是几套冬衣,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摸上去又滑又软。
“喂!你……”赵扶摇迟疑了一下,摸了半天,摸出刚刚小头目打赏的那几个铜板,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数了又数,郁郁地
说:“我只有这么点儿钱,肯定全给你都不够。”
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屋里新添置的东西,赵扶摇一咬牙,“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我那个,连包子都没有了,没得给你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暖意融融的被子,心里虽然无比舍不得,可也知道不能无缘无故要这么多东西。
久久没有听见回应,赵扶摇忍不住抬头想去看那个至今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的表情,这才发现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不会吧……消、消失了?
赵扶摇裹着棉被、拿着棉衣,听着碳笼里面哔哔剥剥的声响,舌尖还留有中药的苦味,那人却又不见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人竟然有一点惆怅的感觉,半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只觉得全身沉重的感觉已经慢慢消散,那碗药虽然苦,效果却当真不错。
抹了一把脸,她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
外面的雪竟已经停了,已是夜深,一轮明月挂在中天,万千星辉与月色同时照耀着大地,覆满了皑皑白雪的大地,一眼望去茫茫一片。
林中枝枝叶叶全都被雪色覆盖,璀璨晶莹犹如琉璃制成,如果是文人墨客在此,必定会感叹少了几株红梅。
好在赵扶摇从来都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也没有心思煮雪赏梅,她只是默默地看了屋外半天,然后回身走到床边,脱□上那完全无法御寒的旧衣,把包袱里面崭新的冬衣拿一套出来穿上。
里面竟然还有时新的斗篷,一水儿的风毛出得极好,披在身上气势十足,赵扶摇屋里没有铜镜,却也觉得自己隐约有点戴月笑夺命的妖女气派了。
摸着身上的衣服,赵扶摇咬着嘴唇,难得地有点儿失落。
她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己所渴望的江湖不是在承天派后山整日挖坑就能接触到的,也许只能这样挖坑到老到死都介入不了那个真正叱咤风云的武林。
可是有时候,只能如此而已。
推开门,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新衣服穿在身上,竟不觉得冻人。
屋里头被碳笼子熏得闷不透风,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走到雪地里,反而觉得心里敞亮了。
雪后的月色极美,整个世界呈现一种银白的色泽,月光与雪光交相辉映,精致又脆弱。
月亮又大又干
净,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不用灯烛一切都看得很清晰。
赵扶摇折下一枝带着积雪的树枝,在月光下慢慢地挥舞起来,非常拙劣可笑的招式,却是她唯一会的招式。
认认真真地扎马步,认认真真地把树枝挥出去,认认真真地横劈、斜刺、挑砍,一招一式都非常熟练,因为她已经练过无数遍。
这些招式曾经让她觉得,她所在的地方也是江湖。
从前她可以对自己说,只要练下去,总有一天可以成为绝顶的高手。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让她明白,这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