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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香川圣女这一辆马车,和水泊绿屋那残肢人所坐的一辆,形状居然毫无二致,即连车身尺寸亦是同样大小,生像出自同一工匠之手,难道你不觉得可疑么?……”
赵子原正欲回答,这时香川圣女施施步至甄定远身前,定身敛柞一礼,用着她那特有的悦耳声调道:
“阁下若不反对,便请你移驾到石亭后面的林丛里,贱妾有话欲与阁下密谈……。”
甄定远心下狐疑,他行事一向老谋深算,从不曾鲁莽蹈险,香川圣女突然邀他避开众人密谈,他一时悟不出对方用意,久久沉吟不决。
赶车人马铮高声道:
“鄙上从未出车与外人见面,今日破例答应你的要求亲自露面,而你竟敢拒绝鄙上的邀请么?”
甄定远冷冷一笑,神态依然显得非常深沉冷静。
他这种不为外物所动的镇定功夫,使得大伙都十分佩服,场上一众高手都明白,自己若与甄定远易地而处,便很难有如此沉稳冷静的反应,此亦足以显出甄定远异于常人的地方。
香川圣女含笑道:
“甄堡主敢是害怕贱妾在丛林里面摆下陷饼,如果你有这等顾忌,贱妾自然不便强人之所难。”
有道是“请将不如激将”,甄定远受激不过,晒道:
“圣女既作此言,老夫便随你人林一趟,聆听你有何见教也好。”
香川圣女辗然一笑,举步先行,甄定远跟在后头,有顷,两人已走过石亭,消失在密叶丛林中,赵子原忽然起了一阵古怪的冲动,朝甄陵青道:
“姑娘请稍候,在下去瞧个究竟立刻回来。”
甄陵青未及开口问明缘故,赵子原已自大踏步走去,倏地道上人影一荡,任黑逵及陆川平双双抄截住他的去路!
陆川平冷冷道:“你打算做什么?”
赵子原道:
“区区想到林中溜达溜达,两位何故将我拦住?”
任黑逵冷笑道:
“你这话只合骗骗稚龄孩童,在咱们老江湖面前少来这一套……”
话犹未完,陡闻一旁的桃花娘子打断道:
“让他过去——”
任黑逵一愕,道:
“桃花娘子你是说笑么?这少年……”
桃花娘子面寒如霜,道:
“这少年想到那里去,只有听其自便,任当家,陆帮主,你们凭恃什么理由相缠不放?”
任黑逵及陆川平不料桃花娘子会帮起一个陌生少年来,两人齐地呆了一呆,即连赵子原本人亦颇感意外。
过了一会,任黑逵爆发出一声长笑,道:
“桃花娘子说得不错,咱们并没有任何理由缠住这小子不让通过……”
说到此地,忽然一个招呼未打,骄手一指点出,霎时一缕劲风直袭赵子原,双方立身既近,取穴之准,分毫无差。
赵子原见任黑逵面色不善,早料他会突施暗袭,对方一指才出,他迅速地一躬身,左右双足交相移动,凌空虚点数步,步履之间有似行云流水,所取的时间、位置都恰到好处。此刻他足下所使的身法,赫然是那不知名的中年文士所传授的“太乙迷踪步”。
任黑逵一指点空,霍然变颜道:“好,好,是任某瞧走眼了——”
桃花娘子一掠上前,沉下嗓子道:
“我说让他过去,莫非任当家有兴见识一下五花洞的‘龙池飘花’?”
任黑逵思索一忽,与陆川平同时移身让开。
任黑逵沉着脸色道:
“任某所以让路,乃因此事与已无关,桃花娘子你要认识清楚,甭以为咱家是寒了你们五花洞的龙池飘花……”
赵子原未待他将话说完,早已振身朝密林疾纵而去。
他身方人林,但听得人语交谈声随风飘来。
那甄定远模糊的声音道:
“……圣女莫要再绕弯打哑谜了,现在咱们来谈谈正事——”
赵子原警觉地停止身形,侧耳倾听。
那香川圣女的声音道:
“自然得谈谈正事,贱妾邀你到此,并非为了笑谈猜谜来着的。”
语锋微顿,复道:
“适才在道上你一再相逼,贱妾迫得当着众人之前亮出那把金日断剑,用意如何,想来你心里必然有数。”
甄定远道:“圣女是指那有关断剑的掌故么?”
香川圣女道:
“除了金日剑之外,尚有寒月、繁星等共三把断剑,这三只剑子同时在二十年前黑夜里,在翠湖附近被一个使剑的顶尖高手,硬生生自剑上透出内力自断其剑,贱妾说得没有错吧。”甄定远沉声道:“继续说下去——”香川圣女道:
“那人剑术之高,本足以独步天下,但在那天夜里却吃三名盖世高手联合围攻,千招之后渐呈不支……”甄定远皱眉道:
“两名盖世高手!你误说成三名了。”
香川圣女道:“贱妾没有说错,那晚参与其事者,确有三人,除了甄堡主你及武啸秋外,另有一个身份神秘的高手也曾和你们联手合作!而且极有可能,这个神秘高手是三人中功力最高的一个!”
此言一出,连甄定远那等老练沉稳之人,都禁不住瞿然色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香川圣女续道:
“至于大多数武林中人只知你和武啸秋两人联手歼敌之事,却不知另有一个神秘高手亦曾参与其事,也许这是你和武啸秋故意放出去的谣言,用意如何,贱妾迄今依然难以推究。”
甄定远阴笑道:
“你知道的可不少呢,嘿嘿……”
阴笑声中,倏地双手齐出,直往香川圣女腕间拂去,香川圣女不闪不避,脉穴被甄定远十指牢牢扣住!
香川圣女面上全无惧色,道:
“那人在三名高手围攻下,一连使用三只剑子,临死前运力将剑身——震断,事了后三只断剑忽然不知所终。”
甄定远道:
“圣女一再提起断剑之事,奠非也知晓断剑本身的秘密么?”
香川圣女道:
“嗯,据贱妾所知,三只断剑的剑柄里,隐藏着一件足以惊世骇俗的天大秘密,甄堡主致力于收罗那三把断剑,所知道的秘密想必远较贱妾为多了。”
甄定远沉声道:
“你还未说出那人的名字呢。”
香川圣女道:
“那人是谁,自然心照不宣,毋庸贱妾絮聒了。”
潜身近处的赵子原渐渐听出一些端倪,默默在心中呼道:
“他们说的是谢金印!……他们说的是谢金印?……”
就在赵子原心潮澎湃,激动难以自己的当儿,一条颀长的白色人影悄无声息掠到赵子原的背后——
那白色人影足下故意弄出一点声息,赵子原连忙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端端立着一人,却是那自称“司马道元”的白袍人!
赵子原几乎开口大叫,“司马道元”伸出食指在唇上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张声——
赵子原心子狂跳不止,忖道:
“自称司马道元之人不迟不早出现于此,总不能说是巧合吧,难道——难道他与此事也有关连么?”
好不容易捺下一颗忐忑不定之心,抬头望向那边,但因“司马道元”老是站在他的背后,一动也不动,虽则他明知对方对自己绝无恶意,却不知如何,总令他有如芒在背之感。甄定远阴沉的声音道:
“老夫代你说了罢,你提到的那人便是职业剑手谢金印!嘿嘿,他人死去已达二十年,血肉早已化为白骨了,老夫还不敢提起他的名字么。”
那“司马道无”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赵子原背他而立,故以未曾发觉。
香川圣女寒声道:
“然则谢金印果真死在尔等三人的手上了?你,武啸秋,还有另一个神秘高手是何许人?”
声音又低又沉,然而却无法掩去嗓间的颤抖。
甄定远冷冷道:
“无可奉告。”
语声一顿,复道:“纵然你知道是谁也毫无用处,只因……只因……”
香川圣女道:
“只因如何?”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只因老夫现在已决定亲手超渡香川圣女,将她送上西天极乐。”
香川圣女淡淡道:
“我可以知道阁下生出杀心的原因么?”
甄定远狞笑道:
“老夫暗地里观察圣女近些日子来的行径,早就怀疑你与谢金印有关,目下从你的话语中,已可证实老夫的怀疑并非没有根据……”
香川圣女道:
“是以你决定把我杀死么?”
说着突然抿嘴轻笑出声,她的笑声一如语声,十分动听悦耳。
甄定远道:
“有何可笑?老夫双手十指依旧扣住你的主脉要穴,只要手下一加劲,眼看着美如滴仙的香川圣女便得香销魂断了!”
香川圣女平淡如故道:
“阁下最好还是收手把我放了。”
甄定远愕道:
“你说怎地?”
香川圣女道:
“贱妾对武学没有一点造诣,但这话并不是说,我没有练过任何武功,甄堡主见多识广,可曾听过一种神功秘艺,唤做‘残颜秘传心法’?”
甄定远瞿然一惊,脱口道:
“便是燕宫独传,施展之时容颜全改;变得丑陋异常,且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法么?”
香川圣女颔首道:
“阁下既然听过残颜心法的来历,当必明白无论何人,就是不诸武功亦可施展这种心法,来个玉石俱焚,说实话贱妾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怜,非至迫不得已,很不想使用残颜心法,万望甄堡主莫要对我逼迫太甚才好。”
甄定远愈听愈惊,表面上仍洋洋不露声色,扣住香川圣女腕脉的双手缓缓收将回来——
无疑的,双方照面的第一个回合,香川圣女已隐隐占了上风,甄定远空有满腹心计而无法抒展,十余年来他还是首次有如许的感觉。
香川圣女展颜一笑,道:
“咱们言归正题吧,太昭堡从前为赵飞星所有,自他惨遭职业剑手谢金印杀戮后,其女赵芷兰下落不明,太昭堡遂成为废墟,敢问阁下几时人据这座古堡,称起堡主来?”
甄定远踌躇一下,道:
“约莫在五年之前。”
香川圣女道:
“贱妾又获得一项消息,谢金印一死,他那职业剑手的地位就由甄堡主取而代之,易言之,甄堡主即是自谢金印以来武林中第二个职业剑手,不知这项消息到底确不确实?”甄定远目光如鹰隼般惊视着她,默然无语。香川圣女道:
“甄堡主不说话就等如默认了,不过你大可放心,须知武林产生第二职业剑手之事非同小可,贱妾绝不会向外宣扬。”
甄定远寒声道:
“老夫曾以职业剑手的身份出现在十字枪麦斫府宅,至少已有五人得悉内情……”
香川圣女“哦”了一声,道:
“甄堡主沦为职业剑手,贱妾一些儿都不感到奇怪。”
甄定远道:“此话怎讲?”香川圣女道:
“简单得很,阁下人主太昭堡,下属人数众多,费用开支定然相当浩繁可观,甄堡主只有依赖职业剑手的收入,财源方有着落。”
甄定远冷冷道:
“圣女剖析人微,足见心智高人一等,但不审用意何在?”
香川圣女略一寻思,道:
“你见到官道那边,双眼负伤躺在地上的独行大盗田肖龙,及他身旁散置的金银珠宝么?”
甄定远道:
“见到了,那一箱珠宝的价值怕不在一万两银子以上。”
香川圣女道:
“田肖龙请我赏赐一点珍珠财宝,我随手赏了他这么一箱。”
甄定远瞠目道:
“你——随手一赏就是一万两?”
连他那等阴沉冷静之人,乍听到如许巨大的数目,也不禁怦然心动,万两银子在常人而言,纵然数世劳碌,怕也难以积成此数,而眼前这来历不明的香川圣女竟信手赏了一个独行大盗价值万两的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