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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霍国公急中生智,于绝境之地漂流竹筒传报敌情,若非他不顾缺兵少将,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偷袭敌方后军,三百余万大匡联军恐怕要雄赳赳的渡海,灰溜溜的退军,贻笑史书。
霍将军智勇双全,处变不惊,实乃我大匡栋梁。
这是匡帝原话,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既是大匡栋梁,那还回琉国做甚。只可惜,匡帝还未来得及招揽霍国公,便重病不起,回到京都后,没三年,撒手人寰。
琉国戏里将霍国公成名之战演得夸张无比,七岁小儿都能绘声绘色道出,也是安伯尘最爱看的戏之一,往常国公来墨云楼和公子对饮而谈,安伯尘总会无比尊敬的行礼。
可今夜,安伯尘再无法像从前那般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声国公大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一天多工夫,他和红拂女所编排的这出戏便被人拆穿,还是有着无数传奇故事的琉国军神。
完了完了,国公大人定以为是我行凶杀害公子,这下子百口莫辩。。。。。。他会拿我怎样?押去菜市场杀头。。。。。。不对,没有这么简单,公子死了,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爹爹,娘,李小官。。。。。。
安伯尘呆呆地站着,仿佛木桩子般一动不动。
他本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至少也该去担心,可不知为何,呆在那个笑靥如花,自称“红拂女”的少女身旁,他总觉得很轻松,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竟从未想过这出戏会被拆穿。
“好胆!”
老者的低喝声仿佛平地起惊雷,炸响在安伯尘耳边,浑厚无匹的气势袭来,安伯尘仿佛身处滔天巨浪之锋,脸上的呆滞一扫而空,露出浓浓的惊骇。下一刻他倒飞了出去,刚飞出三尺,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拎在半空。
安伯尘僵硬着身体,就见身体周围隐约流转着一片白光,对面的老者一脸冷漠。
“公子。。。。。。不是我杀。。。。。。”
安伯尘努力辩解着,还未说完,就被霍国公打断。
“是那个王馨儿?”
安伯尘一愣神,可此时哪有工夫好奇,只顾着点头。
“竟联手了。”
霍国公喃喃自语道,眉毛微凝,似有些不解,转眼后,他重新望向安伯尘,问道。
“操控这具傀儡的少女何在?”
是了,红拂女就在隔壁,她应当操控着“离公子”,可为何公子始终在傻笑,若非如此霍国公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拆穿。。。。。。
一瞬间,脑中掠过无数念头,安伯尘强忍着没去向藏玉厅看。
“我不知道。”
半晌,安伯尘涨红了脸,低声说道。
“你为何要如此?”
沉吟半晌,霍国公沉声问道。
安伯尘是离公子的执墨书僮,作为墨云楼第一常客,霍国公又怎会不认识。可从前那个端茶伺水的小厮呆呆傻傻,看他一眼便脸红,怎么着也不会做出今日这等胆大包天之事。。。。。。放眼琉国上小,又有谁会瞒着离公子死迅,还伙同贼人弄出个假公子,欺上瞒下。若非已打探清楚安伯尘的出身家世,霍国公定会将安伯尘当成左派的细作。
小小仆僮,竟背主求荣,除了为那功名利禄,还能有什么。
眸里掠过一丝冷光,霍国公猛地伸出手,拍向安伯尘腹部。
和白日里在朱雀武馆时一般,安伯尘只觉腹部滚烫,火燎一般,可却又无法动弹。
“不是无底洞。。。。。。果然古怪。”
霍国公自言自语道,在安伯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猛地扬起手臂。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想修炼,可从今往后再不会有半点可能。传话给你的同伙,就说本公明日还会再来。”
话音落下,安伯尘倒飞了出去,再抬头望去,阁楼上灯火点点,哪还有霍国公的身影。
安伯尘刚想爬起身,就觉小腹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剧痛难忍。
隐约间,安伯尘依稀看见腹部有一团凶猛如山的白火,正向他脐窝冲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想修炼,从今往后再不会有半点可能。。。。。。”
耳边回荡起霍国公临走前的话,安伯尘脑袋“嗡”的一声,目光呆滞。
他是要废了我的神阙穴。。。。。。
然而,未及安伯尘绝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从神阙穴中钻出两道银白色的火光,重重撞击向那团白火,转眼后,各自弹开半寸,继而缠斗在一起。
论修为,霍国公远超刘大家,可他留于安伯尘体内的只是寻常白火,而刘大家留下的却是两缕无比珍稀的精火,两道精火,堪堪抵挡住霍国公的白火,一时间竟难分高下,安伯尘的神阙穴也因此暂时保住。
两方武火争斗在小腹处,安伯尘虽性命无忧,可却疼痛难耐。
额上泛起细密的汗珠,安伯尘紧咬牙关,苦苦挣扎,余光无意间落到一旁的藏玉厅,安伯尘眼皮一跳,心中不由暗暗咒骂,我在这受罪,那丫头居然还在呼呼大睡。。。。。。是了,红拂女知道的那么多,或许能救我。
眼前浮起少女甜美的笑容,安伯尘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般,跌跌撞撞的向藏玉厅而去。
他刚推开门,只听“哗啦”一声,却是一只盛满水的木盆从门顶摔落,将他淋了个落汤鸡。
眼皮一阵抽搐,安伯尘铁青着脸看向脚边的木盆,就见上面歪歪倒倒写着一行字——让你不准进来,哼,小色鬼!
安伯尘哭笑不得,当然了,此时腹中疼痛无比,他想笑也笑不出。
“红拂。。。。。。”
迈前一步,安伯尘刚开口,只觉脚底打滑,一下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安伯尘喘着粗气转过头,没入眼帘的是一片黄豆,而在半尺前的门边贴着张字条——你再敢上前一步试试看!
颤抖着身体,安伯尘目光呆滞,对于红拂女布下的“陷阱”再无半点脾气。喘了口气,他忍着痛努力探头望去,藏玉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余温未散的大澡盆,以及窗口随风飘动的纱帘。
原来她不在,早该想到。。。。。。
小心翼翼的撑起身体,安伯尘弯着腰,倒退两步,灰头土脸。
腹中两团火激动争斗着,战事蔓延开来,扯得五脏六腑阵阵疼痛,安伯尘六神无主,心中已然绝望。
清冷的夜风漫过窗棂,呼呼吹来,掀起书页翻飞。
等等。。。。。。水能灭火,公子在我名字下写了个水字。
脑中一片混乱,安伯尘也没工夫去深想,踉跄着来到窗前,猛地抓起那本《大匡神鬼谈》。
“。。。。。。张生进入大殿,就见大殿中立着四人,也和他一般披头散发。五人攀谈,一人摔落井中,饮水充饥,一人跌入火坑,吃火果腹。。。。。。”
安伯尘心急如焚,哪有时间看他们唠叨,连翻数页,翻至末尾。
“。。。。。。五人相谈身欢,正欲携手而出,只见从殿后转出一道人,抚须长笑道,妙哉妙哉,五行人丹皆已聚齐,成仙机缘就在今日。话音落下,道人摇身一变,竟是头斑斓大虫,一口一个将五人吞入腹中,遂飞天而去。。。。。。”
一卷读罢,安伯尘愣在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腹中的疼痛似也减弱了几分。
目光所及,那张写着四名仆僮的信笺随风抖动,金、木、水、土四个大字化作一根尖针,深深刺入少年心底。
第十六章 一朝入得“神仙府”
原来,公子不是不修炼,他让我们吞丹炼药,是想将我们当作人丹吃了,好飞升成仙。。。。。。难道那个“九辰君”里真的藏着仙人秘籍,却是吃人成仙。。。。。。可他一年前便断了丹药,莫非因为没找到火人丹?
呆呆的看着那张信笺,许久,安伯尘嘴角泛起苦涩。
离公子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浮于眼前,可却渐渐变得陌生起来。
。。。。。。
王侯一朝伯,来日一轻尘,今日之尘又怎知日后之伯,从此以后,你便叫安伯尘了。。。。。。
那年公子说出这番话后,自己竟还微微得意,孰不知公子早已打定主意将自己吃了,真是可笑。
心底一阵冰凉,安伯尘只觉全身力气被抽空了般,嘴边犹挂着苦笑,可没过多久,那抹苦涩就被痛苦代替,腹部的两火之争愈发激烈,疼得他几喘不过气来。
“食人丹以成仙,虽伤天害理,为大德者不容,却为成仙捷径。。。。。。”
在那篇故事后,写着一大段注释,正是公子的笔风,安伯尘心急如焚,跳过大段晦涩深奥的文字,径直向最末看去。
“。。。。。。然,人体有重穴,名神阙,穴内藏有先天之火,若不扑灭此火,终难成丹。。。。。。服丹药三载,清除体内杂质,经络骨骼皆聚满无形之水,只等身入五行之地,闭目屏息,心意降至脐窝,引无形之水入主神阙,方可扑灭先天之火,然成就五行人丹,以做成仙所用。。。。。。”
“啪嗒!”
《大匡神怪谈》摔落在地,安伯尘神色大变,一瞬间,心头闪过千思万虑,可到最后都化作浓浓的绝望。
他已找到解决之法,可也是他最不想要的法子。
之前三年吞丹练药,都已化作无形之水,流淌在经络中,只为了有朝一日扑灭先天大火。现如今,他好不容易迈出第一步,知道了先天之火,知道了神阙穴,知道了修行的基本路途,偏偏在阴差阳错下被白火侵入,将他的身体当成战场,争斗厮杀于神阙穴中,若不引水扑灭,他便会自焚而亡,可若引水,那团先天之火。。。。。。
少年怔怔地站着,双目之中,火光冲天,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一般。
此时剧痛已不只停留于小腹处,随着战事愈演愈烈,两团白火肆意无忌,蔓延于安伯尘全身上下,灼烧着他的经络骨骼、五脏六腑,再这样下去,恐怕安伯尘真会自焚而死,除非能将它们扑灭。
可是。。。。。。
又是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少年身体一颤,脸上的彷徨之色渐渐消褪,他弓着腰,抱紧肚子,踉跄着向藏玉厅而去。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黄豆,在距离厅中大澡盆还剩四尺时,安伯尘停下脚步,看着飘浮于水面的花瓣,眼中浮起几丝不甘和挣扎。
剧痛袭来,吞噬着他仅剩一点力气,看了眼窗外的萧瑟秋夜,安伯尘心中最后的希冀也随之烟消云散,他痛苦的纵身跃起,“扑通”一声摔入澡盆。
清澈中夹杂着几丝幽香的温水将他淹没,安伯尘紧闭双眼,屏息凝神,抱紧双膝,身体下意识的蜷缩起来。
意识自然而然的流向下腹神阙穴,安伯尘只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流淌着,冰冷却又柔和,从全身上下大小*穴位溢出,顺着经络流向脐窝处。
这便是那无形之水了。
安伯尘想着,心中黯然。
这一瞬,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缩回神阙穴中的那三团火,一团是霍国公的白火,一团是刘大家的精火,最后一团,则是他自己的先天之火。而无形之水来势汹汹,从全身上下经络穴位冲来,仿若百丈飞瀑,又好似滔天海潮,齐聚神阙穴前,只等安伯尘心意探入神阙穴便立马上前,将三团火扑灭。
那是我的先天之火。。。。。。。这么快便要被我自己扑灭了。。。。。。。
蜷缩在澡盆里,安伯尘心情莫名,有不甘,有悔恨,还有一丝道不明的……轻松。
灭了就灭了吧,这场戏也该落幕了,我注定了没有当戏中主角的运气。。。。。。被霍国公识破身份,那千两黄金也甭想要了,还是回村里老老实实种地去。。。。。。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安伯尘如是想着,闷在水下,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可不知为何,他却感觉有什么滑眶而出,钻入温水,眨眼不见了踪影。
少年人一动不动的蜷缩于水底,渐渐的,他不再去想其他,不再去想这京城中的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