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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道:“帝君修行过的地方,自是仙气浓郁;听闻得他洞外莲池已有数千年之久,想来久在帝君座下,必定极具灵性,若能寻得一二株千年莲藕折作菱角儿的筋骨,虽比不得世尊座前的,相差也不会太远。大约可以保住咱们这丫头暂时无恙了吧?”
掌门师伯广昊仙尊道:“菱角儿这事先缓一缓吧,大事要紧。”
师父一惊,问道:“莫不是射日谷那头猰貐真的开始作祟了?”
射日谷位于昆仑山后羿峰东侧,却非后羿射日之处。传说封印于射日谷内的魔物猰貐本是上古时的天神,在某次魔神之乱中遇害,一点元神不散,居然转世成为妖兽,并修成魔道,所练魔功更以人类魂魄为食。至尧帝时,后羿得了金母元君所赐射日神弓,这才将其射杀于此地,并利用射日弓的神力将其元神封印。
后人为纪念此事,便将他与猰貐搏斗的山峰命名为后羿山,将封印猰貐的山谷唤作射日谷。太乙天尊令弟子在此开宗立派,代代相传,固然因为昆仑仙气灵郁,但也有令弟子镇。守猰貐之意。
但猰貐封印已有四千年之久,又有昆仑众仙长灵力镇。压,又怎可能冲破封印,作祟人间?
广昊仙尊已在叹道:“这几十年来,那猰貐屡屡有醒转迹象,想来正是因为那景予承继了魔帝精血,猰貐感觉出这股不同寻常的魔气,才会被引得渐渐苏醒。前日令弟子前去查看,竟险些被谷中魔气所伤。”
师父道:“这可奇了,景予虽是魔帝之子,从小练的却是咱们昆仑道家心法,怎么会有魔气?”
广昊仙尊叹道:“魔帝留在尘世的骨血,岂是寻常人物?我们只道他是凡人之子,便是觉察其灵根有异,只说其资质过人,谁又能把我们从小养大的弟子往魔道里想?何况修习的又是我们昆仑心法,多半便把那魔气压了下去,我们到底只是地仙,竟然两百年没能识破。倒是那上古魔兽耳目非我等可比,大约早已觉出有它的同类在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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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十)
文举仙尊便恨恨道:“孽徒啊孽徒!若是我遇到他,定将他挫骨扬灰,让他魂飞魄散!”
师父还在纳闷,说道:“我只奇怪,他和菱角儿一样,都是出世未久便被带上了昆仑。那魔帝好端端的,把自己不解事的幼子送咱们昆仑来做什么?便是咱们昆仑的心法再玄妙,他们魔道修的是元魔之气,修咱们的仙家之术有什么用?又或者当中出了什么讹误,景予是误打误撞跑咱们昆仑来的?那么,景予又是什么时候和魔帝联系上的?”
“我就说,魔帝必定又有什么诡计,或许要用咱们昆仑心法另辟蹊径修练什么高深术法……”
我只要听到景予二字便胸闷,转身悄悄走开。
这些问题已经讨论快半年了,从来没有结果。
也许知情者只有魔帝和景予了。
所以这半年来,我前后十一次元神出窍,试图找他问个明白,却都被玄冥城的结界阻住。
第十一次,其实我已经看到他了。
我看着他头束金冠,腰束玉带,一身玄衣如墨,面庞清逸俊秀,不急不缓地踏入玄冥城中。
等我一缕元神疾飞过去时,他已踏入城门,我冲过去没捞着他衣袖,正被魔帝布置的结界重重弹开,顿时魂魄散逸,差点没能回来。
终于聚拢魂魄悠悠飘回昆仑时,迎面便见床头破败枯萎的几枝荷梗,然后是师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出去那么三五日,莲身失了灵力,恢复原形不说,还坏得修都修不了了,看来我的灵力真的越来越弱,再不能轻易元神出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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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回来时,面上很有愁色。
我道:“师父莫不是为了猰貐之事忧心?”
师父道:“猰貐么,集我们诸人之力布阵加固封印,大约也不难压制住。只是你大师伯、四师伯和八师叔都在闭关,我便不得不参与布阵,大约百日之内,都无法带你去苍灵墟了!”
我笑道:“不就是去取一两株莲藕么?想来东华帝君修炼过的地方,还不至于有什么精魔鬼怪,我自己去取便是。”
师父便睨向我,“你当真打算自己去?”
“当然会带着白狼。”
“不会去别的什么地方吧?”
我幽幽地叹,“我还能去哪里?小命要紧啊!”
我虽从未提起,但想来这十一次元神脱窍后的去向,应该瞒不过将我一手养大的师父。难为他为我折腾了那么多次莲身,居然一字都没问过。
白狼听到可以出门便高兴,说道:“仙尊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姑娘,不让她闯祸。”
它一边说一边将前爪奋力向后甩了两甩。
转换为人的动作,应该是拍着胸脯,雄纠纠气昂昂在跟师父保证此事万无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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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十一)
师父叹气,“你还真自信!”
白狼道:“那当然,想我老狼在尘世摸打滚爬那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识过?”
师父深深看了白狼一眼。那神情,分明是更不放心了。
他道:“可惜原微还没回昆仑,不然可以让他护送你去。——哎,可惜原微心肠冷硬,不像景予温善,不然把你嫁他,我也可以少操些心。”
我和白狼相视愕然,齐声道:“你说反了吧?”
谁不知道原微师兄是昆仑掌门弟子,不仅修为极高,且温和儒雅,风华出众,既得师长器重,又得同门爱戴?
而景予那性情么……
硬梆梆的跟块木头似的,着实不敢恭维。
白狼说完后,大约怕得罪了皑东仙尊,可能就不让他跟我出门了,实在大大不妙,想了想又道:“景予对着叶姑娘时,倒是很温善。特别是和叶姑娘一起练剑时,何止温善啊,简直是……温柔!”
我点头,“嗯,连射十二金箭把我钉杀于地,所谓温柔至死啊!”
白狼登时闭嘴。
师父瞅我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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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古魔物复苏何等要紧,无论如何不能因为给我折莲藕耽搁下来。
于是,三日后,五位仙尊去了射日谷,而我带着白狼动身前往苍灵墟。
为了不让我出门这段时间朽了莲身,师父和师伯们合力往我莲身内注入灵力,说可以保我两三个月内无恙。
——前提是,我不能用太耗灵力的术法,更不能再施展元神出窍的功法。如果觉得情形不对,必须尽快赶回昆仑,到冰醴泉里静修。那里灵气充沛,气温很低,可以延缓莲身衰腐,静候师尊们出关为我修复莲身。
于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命,每天御剑行上一程,我便带了白狼下去步行。嗯,我骑它,它步行,更有益于我恢复体力和灵力。
人烟稀少时还不打紧,投宿时难免会经过一些热闹的街市,我这头身躯健硕的座骑便比我还夺人眼目。
偶然便有识货的路人指着它大叫道:“狼!狼!”
这白狼老兄便格外地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我忙陪笑,“不是狼,是狗,大狗!”
路人道:“狗的毛哪有这么硬?必定是狼!”
白狼便愈加抖擞。
我一扭它耳朵,说道:“怎会是狼?狼哪会这样听话?何况敢到街市行走的狼,早就被人一棍子打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呢?”
白狼便有些蔫,侧头看着自己粗壮的腿,大约在思考能经得起那些凡人几棍子。
路人将信将疑,又道:“可看着还是像狼……”
我笑道:“可的确是狗,你看,它还会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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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一)
我笑道:“可的确是狗,你看,它还会摇尾巴!”
我拍白狼脑袋,“来,摇个尾巴来看!”
白狼瞅我,大约怕被人当成妖怪打死,到底不敢说人话和我争辩,当然更不敢一声狼嚎把人吓跑。
我道:“还不快摇个尾巴来给大家看看,想被人当成狼打死吗?”
白狼闻言,心不甘情不愿地猛甩两下尾巴,却如铁扫帚一般刷在地上,甩出大片烟尘。
我愕然,路人也愕然。
然后一群人喊道:“狼!狼!快打狼!打!打!”
白狼大惊,驮起我向前狂奔而去,倒是逃得颇有仙骨,——凡尘的狼决计不可能逃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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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出城去,白狼才喘着气指责我:“野姑娘你坑我!”
我啧啧称奇,“我哪知道你这么笨,连学狗儿摇个尾巴都不会?”
白狼羞愤,“你附到狼身里来试试,看能不能让狼像狗一样摇尾巴!想我老狼在尘世摸打滚爬那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识过……”
我打断它,“因此你只知道尘世的事了!我虽没修成地仙,到底是个人仙,凡骨俗胎那等普通筋脉哪里经得起我的灵力?稍一运转,便该灵气爆体而死了……”
白狼便同情地看着我,“所以,你修成了仙,还不如我没修成仙自在。”
古来仙有五种,鬼仙,人仙,地仙,天仙,大罗金仙。鬼仙不离于冥界,人仙不离于人,地仙不离于地,天仙不离于天,大罗金仙更是高居大罗天界,不问外事。我已是人仙,暂时还离不开肉身,偏偏复活后又失去了轮回时机,想投胎重新修炼都没机会了。
果然不自在。
我叹着气四下打量,“这下回不了城了,咱们是不是得在这荒野露宿了?”
白狼道:“你布个结界挡挡风雨不难吧?”
“不难。只是比御剑行云更耗灵力。”
白狼便不响了。
抬眼四顾,没看到哪里有遮风蔽雨的地方,却看到了一道灵气在前方树林间闪过。
树林上方,黑气隐隐,分明藏着甚么妖魔。
我一拍白狼,“走,看看去!”
白狼在昆仑呆了三十年,好歹算半只仙兽,倒也能看出点名堂,扭着身子道:“据我老狼看来,多半有人在打架,姑娘不宜用灵力,还是别去围观好。”
我道:“树林里似有我们昆仑的剑气。”
“啊,不会是咱们昆仑的剑仙给魔道缠上了吧?身为昆仑弟子,我等责无旁贷,理当斩妖除魔,救护生民!”
白狼立时驮着我飞奔而去。
我却一失神,差点从狼背上摔下来。
“身为昆仑弟子,我等责无旁贷,理当斩妖除魔,救护生民!”
每次出山救了生灵,或斩了妖魔,是谁玄衣如墨,身姿如玉,眉眼淡然,却总是异常果决地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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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二)
说得多了,连白狼都记住了,明明是头狼,还老自认是昆仑弟子。
可就那么个把昆仑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少年,居然成了昆仑的叛徒,魔界的眼线,甚至被揭穿是魔帝的亲骨肉……
果然白狼奔得太急了,我胸口又开始闷疼,仿佛喘不过气来。
白狼已在惊呼:“小心!”
我一怔,只觉一团黑气已扑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