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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绝式之“追云”,以迅捷灵敏著称,贵在攻敌不备,出奇制胜。
它是昆仑术法,不折不扣的昆仑术法。
却以我从蚀仙洞中所学的魔界心法施出!
我从未想过,这股不知从哪里钻出的邪门力量,竟然能如此轻易地为我所用,并且发挥出我当年尚是莲身时的数倍威力来!
梨渊根本没想过我能挡下她的凶猛一击,更没想到我居然能绝地反击,还是以如此强悍的力道和诡异的角度……
秋水剑刺入她右肩时,她正一脸的错愕和不可置信。
我自己也无法相信,与我如影随形澄明如水的秋水剑,在饮到对手的鲜血时竟会如此的兴奋,剑身嗡嗡颤着,竟以我完全无法控制的霸道和凶狠变换了招式。
并非术法,而是实实在在的变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劈下去……
我完全没学过这样狠毒的招数。
可我仿佛自然而然就会用这招,并深知这招下一步该怎样继续。
肆意飞扬的剑光里,魔气和戾气交织,我似乎感染着秋水剑的兴奋,心头怦怦剧跳,渴盼着下面血光冲天的景象。
我甚至听到了自己狂妄骄肆、视强敌如无物的纵声大笑。
“小心!”
水光滔天时静虚在惊怒大叫,一道术法幻出的明蓝锐光破空而来。
手中秋水剑不过略顿,而另一只手的荣枯藤已经飞出,直绞向那道锐光。
蔓蔓青萝如鞭子甩过去,虽很快被那锐光打得枝零叶落,却在瞬间落地生根,抽出妖异的藤萝,向静虚缠去……
梨渊的惊叫声中,秋水剑已将她从肩到胸划过,然后灵敏地转回,流丽的剑锋带过一道长虹,散作七彩绮霞,在地动山摇间劈向静虚。
昆仑绝式之“流霞”,劲道刚猛霸道,景予当日便曾用它摧毁了晶月潭结界,淹没了晶月宫,才与敖欢结下深仇大恨……
不论是“追云”,还是“流霞”,都是极耗灵力的昆仑绝式。我从未想过,以我两百年的修为,以我残缺不全的莲身,竟然能接连施展这些绝式,甚至尚有余力驱动荣枯藤,所至之处紫辉莹然,若干紫堇花悠悠绽于空中,然后……
竟随着我怒意所向,狠狠撞向静虚。
小小花朵而已,柔薄如绸,轻软如绵,这一刻却有了灵性,直直地扎向静虚的眼睛……
静虚惊怒之时,抵敌之力顿弱,“流霞”却威力倍增,将他击得飞了开去。
“紫……紫堇!”
梨渊在失声惊叫,全然无视自己被割开的衣衫下翻露的皮肤,以及被剑气生生拖开的长长伤口。
即便未伤及内脏,被这样当胸拖了血肉淋漓的这么一长道伤口,也该够呛了。
可她全然无视自己的伤口,枯干的手抓住空中飘落的紫堇,声声凄叫道:“天尊!皓灵天尊!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吗?”
疯子!
刚转过这念头时,心中忽然一恍惚,有模糊不清的影像一闪而过。
拂动的蓝袍,优雅的手指,指尖轻颤的紫堇……
“天尊……”
少女卑微地屈身捡起地上掉落的紫堇……
“咦,你就是方才那条小鲤鱼?”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鼻音里有微微的笑意。
温和优雅,蕴着不经意的高贵和散漫。
我确定我从未听过这男子的声音,但入耳居然甚觉耳熟。
怔忡之时,手上便缓了一缓。
本要趁着静虚被击退时追过去再补上几记术法,最好能将他重创逐走,如今他略略回神,却也能在仓促间运起法诀抵抗。
眼见梨渊失魂落魄,暂时无意再袭向我,我越性先弃了梨渊,全力攻向静虚。
我从没想过我居然能和静虚、梨渊这样的高手抗衡,但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的确能暂时给予我这样的实力。
静虚竟被我逼得一时难以招架……
稍远处的一堆山石后似飘过一角素白的衣料。
我心念一动,再一式“凝月”发出,登时“流霞”所引发的彩霞散尽,天空暗了一暗,西沉的日光褪去浅金,投到菱湖上空像化作了清澈的月光,幽幽亮亮,将狼藉的四周景象照得像蒙上了一层白纱,朦胧柔和了不少。
我的方向看得很准,正将静虚逼向那堆山石附近。
静虚虽是诧异,但被一个才两百年修为的小辈逼得如此狼狈,大约也是羞恼之极,怒喝一声,未等站稳身形,便要捻诀反击。
我冷眼看着,荣枯藤抖出无数藤萝,翠叶飞花炫人眼目,虚虚实实。
果然,静虚凝神避开那些迷惑他的花叶绿萝想袭向我时,山石后猛地白影一闪,大团黑雾如漫天水光向他罩下。
是浓重到足以令仙者行止不便的元魔之气,且分明蕴了某种毒性,才会在黑雾里闪动着幽蓝荧光。
静虚大惊,急纵身闪避时,护住他的仙灵之气被魔气削弱许多,行动之际顿露破绽。
秋水剑斜次里飞出,向来明如水镜的剑身灼着一层赤金,挟了足以让仙者魂魄离散的法诀,毒蛇般地窜了上去。
“噗”的一声,他的胸膛已被刺穿。
“你……”
静虚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刺中他的秋水剑,又看向我。
侧旁已飞出一道身影,掌间吐出一束墨黑色的光影,将我钉在我剑上的静虚打了出去。
静虚远远落地,兀自目似铜铃般怨毒地看向这边,却只抽了两下手脚,便再不能动弹了。
未必真能散他魂魄,但的确足以立刻取他性命,令他再无转寰余地。
秋水剑抽出时带出了一溜血珠,甩到飞过来的那道人影身上,素色锦衣上便开出了一串殷红的铃兰花。
她提着刀,姣好的面庞犹有惊悸,抬头看向我时却有些愧意,勉强笑着唤道:“姐姐。”
正是自打斗开始便藏得无踪无影的绵绵。
我冷冷地瞪她一眼,提了滴血的剑慢慢走向梨渊。
心头汹涌的杀意如万马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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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霞追云,奈何回天无力秋声冷(四)
恶狠狠地盯着她,我慢慢扬起了剑。
另一边,传来景予惊疑不定的呼唤:“菱角儿!”
神智便清了一清。
转头看向他时,他正与凤雪彼此扶携着站起身来,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说不出是死里逃生的欣喜,还是如临深渊的忧惧。
猛然想起那次在蚀仙洞练那石屏风上的心法,练到六亲不认,把他们双双打成重伤的情形,我定定神,向他们点一点头,“景予,小雪,我没事。邃”
嗯,我的神智应该一直很清楚……只是杀气浓重的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住而已。
当然,这杀气,只是对着静虚和梨渊,并非对着他们。
甚至跟他们说了这句话后,嗜血的***愈发强烈,秋水剑快活地颤动着,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挟着不该属于仙者的杀机,雪瀑般奔向梨渊竽。
梨渊受伤不轻,此时心神迷乱,虽知闪身躲避,目光犹在四下张望,想取她性命,我甚至不需要他人相助。
我冷笑着,正要再逼过去时,旁边猛地一热,一团熊熊烈火当头扑来。
有人在又惊又怕地高吼:“婆婆,快走!这丫头疯了!”
竟是敖欢从树丛后跃出,喷出一团烈焰逼得我退开数步,张开五爪抓过梨渊前襟,腾云驾雾直冲青天。
居然连打都不和我打,就这般落荒而逃……
宝剑失了对手,蓄满的杀意无处可去,顿觉有无限戾气冲斥胸中,令我烦躁之极,怒喝一声,紧衔着追了过去。
“菱角儿!”
“阿姐!”
下方,景予和凤雪在焦灼呼唤。
我想应答他们,却又觉将梨渊、敖欢砍了泄愤更重要,遂充耳不闻,只顾向上飞起。
手中秋水剑比我行动得还要快,剑光像一条如霜似雪的白练笔直飞了过去……
敖欢侧身闪过,龙鳞闪闪烁烁,逃得更快了。
正要再出招时,下方忽飞来一物,迅捷挡在我秋水剑前,并重重压了下来。
熟悉的古檀色,迎面扑来的水墨河山也很眼熟,记忆中从不曾这样迅猛地扑向我。
挥剑将那物劈下,我才认出那正是景予的得失屏,便有些傻眼,汹涌的杀意便如潮水般退散许多。
在我失神间,敖欢已经飞得远了。
得失屏并未落地,而是被下方人影接住。
那人甚至毫不犹豫地飞往我身边,浑不顾我正杀红了眼,连声唤道:“菱角儿!”
我有一剑刺向他的冲动,但听到他的声音,便似被冷水激了激;再看到他乌黑沉静的瞳仁,脑中更是清醒许多。
我甚至向他笑了笑,努力让僵硬的嗓音柔软下来:“景予,我去宰了老妖婆和那条龙再来和你说话。”
景予低低咳嗽,却依然握紧我捏剑的手,柔声道:“菱角儿,先去看皑东师叔吧!我想……他一定还有最后的话想和你说。”
皑东师叔……
最后的话……
几乎未及细思,我便点头道:“好!”
手中忽然一松,却是秋水剑已落到景予手中。
他紧盯着我,唇角却有温柔笑意,携了我手轻轻道:“走吧!”
依在他身畔缓缓飞回菱湖边时,我听到他不平稳的心跳,压抑痛楚的低低喘息。
短短一段距离,景予却似已坚持不住,刚落地便一个踉跄,单膝跌脆于地,低咳不止,却依然蹙眉紧握着我的秋水剑。
他必是怕我再控制不住自己,伤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我努力不去想体内令我瞬间强大却瞬间杀机勃发的强大气息,柔和了眉眼去扶他。
他这才松了口气,将秋水剑、长天剑一起钉在地上,勉强一弯唇角,哑声道:“快瞧瞧六师叔……”
我一低头,正见到师父圆胖的身影。
他胸口微微起伏,灰白的圆脸上一对小眼睛弯弯的,居然正蕴着一丝笑意凝视着我。
“师……师父……”
令我烦躁的杀机终于在那一刻一扫而空,喉嗓间却被别的东西塞住,让我看着眼前这垂死的至亲之人,不过呼唤一声,便再说不出一句话。
空气中飘着湖底淤泥被翻起后潮湿的泥土气息,又弥漫着鲜血浓郁的腥味,闻得我脚下浮软,一屈膝便跪了下去,眼底大团大团的泪水直直地涌出来。
“傻……傻丫头……”
师父抬抬手,无力地搭在我胳膊上,咧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菱角儿你晓得么,你笑起来很漂亮,哭的样子却很丑……很丑,又很可爱。小时候每次看到你给景予打得鬼哭狼嚎,我都想捧腹大笑……哈哈……”
师父笑得很开心,胸口一起一伏,小眼睛晶亮亮的,恍惚又是小时候抱我在怀一边痛骂景予一边笑嘻嘻安慰我的模样。
景予正跪于我身畔,一听闻此言,那清清冷冷的面庞便有一丝快要龟裂开来的崩溃。
他低声道:“我每次打完菱角儿,看到六师叔的笑容,都很想扑过去揍上几拳。”
我扭头瞪他。
景予便涩笑,“可惜我怎么也不敢跟六师叔动手,只好满足六师叔的愿望,下次更卖力地痛揍菱角儿。”
我有些懵。
师父笑眯眯地看着景予,本已快要流尽鲜血的伤处,随着他的笑又在丝丝缕缕地渗着血。
“这小子背了两百年的黑锅啦!我才不会告诉你,是我让他天天去揍你的呢!你这么懒,如果没人撵着,能有什么出息?”
“……”
是这么着吗?
被景予痛揍七八年,竟是我这奸滑师父的主意吗?
我也想笑,却看着师父得意的笑脸更快地掉下泪来,伸手便去掐景予的胳膊。
景予一声不吭地柔软了肌肉由我掐着,指间却在运功,将他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师父体内,自是冀图他能撑得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