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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战,柳永占据天时地利。虽说他和楚度相去甚远,但如果好好利用周遭环境,未尝不能一搏。”拓拔峰倚在亭柱边,双手抱胸,扭头对我笑道:“此刻大好良机,你怎么不逃?”
我仰靠在栏边,翘起二郎腿,高高搁在亭心的石桌上:“大叔你在耍我啊?柳永的本事也就和老子差不多,根本牵制不了楚度,一旦发现我逃跑,楚度定会撇下柳永,先杀了我。尽管目前双方对峙,然而楚度已分出一丝气机,遥遥锁住此亭,任何动向,都瞒不过他。知音大叔啊,你让我多活几天吧。”
拓拔峰眯起双眼:“你倒是机灵。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何楚度要将你囚在身边?换作是我,要不杀了,要不放了,何必带着一个麻烦到处和人决斗?”
我满不在乎地道:“反正老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由得他好了。”这些天,楚度带着我在清虚天闲逛,游览各处名胜古迹。拓拔峰一路相随,尽展向导天赋,三人处得还算融洽。我也把楚度抓我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拓拔峰。楚度也不拦我,任由我和拓拔峰打得火热。
然而,我和老太婆师父以及楚度的纠葛,并没有透露给拓拔峰。我心里揣测,恐怕这才是楚度要囚禁我的真正原因。看了看手扶亭柱,目光不漏过楚度任何一个细微神情的拓拔峰,我道:“知音大叔,干嘛这么紧张?是不是打算偷袭啊?我顶你!”
“他娘的,你小子想浑水摸鱼啊?”拓拔峰爽朗一笑:“偷袭这种事老子是做不出的。万一偷袭不成,无论是信心、斗志、心境都会在楚度面前矮了一截,来年决战,必败无疑。”
“你已经矮了一截。”我挪动了一下屁股,避开扑进来的雨水。亭外的几棵苍柏,被风雨打得乱颤乱抖。亭子里也湿透了半边,横栏上纷纷跳动着粗大密集的雨点。
“哦?”
“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楚度,不外是想给他制造威胁,让他无法安心挑战清虚天各派。要是你对来年决斗有把握,怎会如此?信心,你的信心已经矮了一截!楚度情愿吃个暗亏,也任由你一路相随,气度上你又输了一筹!绝顶高手之间的决战,这两点足以决定胜负生死。”
拓拔峰霍然转身,双目精光闪闪:“小兄弟,你说得好!只是我拓拔峰既然做此无赖行径,早已把个人荣辱得失放下。我若不牵制楚度,让他心生顾忌,楚度必然趁势将各大名门杀得血流成河,元气难复。你相信楚度会是一个人来清虚天么?他要是硬逞匹夫之勇,也当不得什么魔主了。”
“难道楚度还带了手下?”
“据我们所察,四大妖王月前失踪了。”
我骇然变色,目光扫向龙凤山四周。这么说来,四大妖王早已暗暗潜入了清虚天,楚度完全是有备而来。以他们五人联手的可怕实力,足可灭掉任何一个名门了。
“知音大叔,想不到你为了清虚天,宁可牺牲自己。”拓拔峰明知跟随楚度,势必在心中种下败因,也在所不惜,那是把个人的胜负生死放在了清虚天的安危之后。
“他娘的,说得这么酸,老子受不了了。”拓拔峰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老子也不那么傻。你想想,楚度挑战清虚天前,一定做足功夫,对我们十个掌门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而我们对他了解太少,岂不明摆着吃亏?我一路跟来观战,也是想摸清楚度的妖术底子,找出弱点。知己知彼,方可一战嘛。快看,双方气势蓄到了顶点,要开战了!”
“轰隆!”一道闪电撕开天幕,黑沉沉的铁索吊桥霎时雪亮刺眼。两个对峙的身影忽然动了,楚度上前一步,左足踏上吊桥,右足似动不动。柳永则盘膝坐下,双手合成喇叭形状,放在嘴前。
“投靠楚某,留你一命。”楚度的声音穿透风雨,悠然淡定。
“魔主说笑了。头可断,志不屈。”瓢泼大雨中,柳永清瘦的身影稳如磐石,秀气的面容上,挺着不可动摇的坚定风骨。
“头可断,志不屈!”远远的一把把油布伞下,爆发出音煞派门人震耳欲聋的呐喊,宛如一声平地惊雷。激昂澎湃的热血浪涛卷起,掩过了狂风暴雨。
“你听到了么?”拓拔峰一拳击碎亭栏,长声厉啸:“头可断,志不屈,这便是我清虚天的大好男儿!这便是清虚天对魔刹天唯一的回答!”
我用力点头,胸中的一腔热血顷刻沸腾起来。
“魔主放心,纵然柳永落败身死,门中弟子也不会横加插手。”柳永的语声非常柔和,带着奇妙的节奏,与风声雨声瀑声涛声汇成一片宏伟跌宕的天籁。
“天籁之音!”拓拔峰面露惊讶:“想不到,柳永的法力进步到了这个层次。”
“原来你炼成了天籁之音。音煞派开创以来,你算是第一人了。”楚度仰天狂笑:“楚某就给你机会,尽展所长吧!”
右足迈出,楚度站在了摇荡的铁索上。
柳永缓缓闭上双眼,嘴唇嚅动,合成喇叭的双手剧烈抖动。风雨声猛然大作,比先前响亮了十倍!宛如一记记声势惊人的霹雳,轰隆炸开。一记比一记猛烈,一记比一记狂暴,龙凤双峰也仿佛在巨大的咆哮声中战栗。
这是天地的怒吼!
“好,挟天威而发!”吊桥疯狂摆动,楚度从容迈出了第二步。
突然间,暴雷般的巨响仿佛化作了一道道凌厉的闪电,撕开渺渺天地。如果刚才的声音是铁锤,现在的声音就是锐不可当的刀枪!地动山摇,岩石碎裂迸溅,“噗噗”滚动,一片片松木翠柏被连根拔起,“咔咔”折断。拴住铁索两头的粗壮石墩一个劲地颤动,“滋滋”裂开一道道纹缝。
楚度倏地踏出第三步,缩地成寸,站在了吊桥中间。犹如一缕飘摇的雨丝,随着铁索跌宕起伏。
“哗啦!”浩浩荡荡的雨幕被整片掀起来,罩向楚度。亿万颗雨点仿佛都在狂吼,吊桥下的激流卷起百丈峰涛,宛如一头庞大怪兽跃出,向楚度猛扑上去。
霎时,楚度被白茫茫的惊涛骇浪淹没,短短一息,身影又浮现出来。“嘎崩”铁索从中而断,荡然垂下。楚度凌空虚渡,如履实地,在半空中稳稳迈出了第四步。
狂风呼啸,瀑布奔涌,犹如两条盘旋怒吼的银色巨龙,要飞腾扑空,搅云捣雨。随着柳永不停诵念,龙凤山洞窍齐鸣,吞吐收翕,像千万个大钟同时敲响,洋洋汤汤,轰轰隆隆。顷刻间,瀑布分流迸溅,化作无数条银色长蛇,嘶嘶作响,全山涌窜。吊桥下波涛滚滚,卷起漩涡,一道道蟒蛇般粗壮的水柱冲起,迎向瀑流银蛇。
这一刻,风声雨声涛声瀑声,成为不分彼此的天地之声。
“柳永的天籁之音并不完美。”伸手接着檐角流下来的白花花水柱,我忽然道:“风声雨声涛声瀑声之间,还有细微的空隙,不能完全融和。”
“确实差了点火候。”拓拔峰叹道:“不过把音煞派的二流秘道术修炼到这个地步,也难为他了。”
“柳兄技止于此么?”楚度长笑绵绵不断,迈出了第五步。他的笑声宛如软刃,从空隙处巧妙插入,把风声雨声瀑声涛声割裂开来,变成一片杂乱之音。
柳永兀自闭目静坐,喇叭形的双掌忽地收拢,发出一声清柔婉转的吟唱。蓦地,风声雨声瀑声涛声像一颗颗珠子,被串连起来。不再有震耳欲聋的猛烈,不再有无坚不摧的狂暴,所有的声音变得盈盈洒洒,柔和悦耳,像无数金玉丝竹乐器,奏出了曼妙灵动之音。
“这才像点样子。”楚度不经意地道,身躯微微一晃,再次迈出一步。此时,他距离柳永已经不足一丈。
拓拔峰沉声道,“柳永要败了。”
我赞同:“雨水把他的衣服全打湿了,可见不剩半点余力。”
“说得没错。”拓拔峰脸上露出激赏之色:“小兄弟资质极佳,潜力惊人,将来或可成为与楚度匹敌的对手。”
我苦笑一声:“但愿我能活那么久。”
拓拔峰目光一闪:“你机灵跳脱,飞扬不羁,却又心志坚毅,通达乐观,和我年少时的性子很像。所以只要你一心求生,就一定能活下去。”
“大叔你呢?来年一战,能活下去吗?”
“我已不仅仅是我了,我代表了清虚天第二名门。而你不同,你只须背负着自己的希望。”拓拔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天地霍然一片寂静。
柳永倏地睁开双眼,面色苍白,喇叭形的双手猛然合闭。风仿佛停了,雨仿佛静了,瀑仿佛冻住了,涛仿佛凝住了。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龙凤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楚度迈出的左足停在半空,将落未落。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踩上凤山。然而这一步,也像是止住了,似乎很难一下子迈出去。
蓦地,楚度的喝彩声惊破寂静:“好一招无声胜有声!”风雨大作,瀑涛澎湃,楚度左足在半空悠悠划了一个圆,落下,终于踏上凤山山崖,迈出第七步,一拳击向柳永胸口。
拳头快似闪电,却又缓慢得让人清晰看见流动的轨迹,正是从天精处学到的时间差秘法。这一拳,根本不像是刚刚学会的,如同经过了千锤百炼,苦练千万年般炉火纯青。
拳头落在了柳永的胸膛上,骨头碎裂的咯吱声听得牙酸。
柳永神色不变,平静地凝视楚度,单薄的身躯始终纹丝不动。
“头可断,志不屈。”柳永低声道,慢慢仰倒,胸膛炸开,碎烂的内脏、鲜血狂喷而出。
风雨如晦,音煞派的门人木然僵立,一把把油布伞从手中滑落,被狂风吹得四处飘滚,宛如泥泞里的残花。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楚度仰天狂笑,魔神般的身影像无可披靡的刀锋,劈开了重重风雨。
十月十九,午时,阴。
百鬼岩洞——神通教所在地。
“滴答……滴答……”冰凉的水珠从洞顶滴落,溅在钟乳石上,像黑暗中闪烁的一点点微光。
幽深的岩洞内,湿气阴寒,怪石奇峰丛生,如同森森獠牙,刀林戟山,高低起伏,参差不齐。顶壁上倒悬着大小不同的钟乳石,锋锐狰狞,有的密集林立,有的稀疏交错。地上一样崎岖突兀,尖耸起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和顶壁的钟乳石上下相对,有的犬牙错开,有的紧紧相抵。置身岩洞,就像站在了一个怪兽阴森森的巨嘴里。
一块宛如秃鹫展翅的钟乳石前,楚度负手静立,双目粲然如星,盯着一丈外的神通教教主阎罗。峥嵘的石翅在楚度身后展开,更添飞扬霸气。
“楚度你尽管放心,百鬼岩洞里除了我们四个,没有第五人。也没有设下任何机关埋伏。所有门人,早被我遣往了洞外。”阎罗立在一根石柱的阴影下,冷冷地道。他面目僵硬,表情森冷,一头刺猬般的短发根根竖起,滑腻的黑皮衣紧贴瘦骨嶙峋的躯体。
楚度洒然一笑:“我自然信得过阎兄。这是林飞,并非我的手下,这位拓拔兄,你应该很熟了。”
阎罗看着拓拔峰,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我死之后,你应该知道把我埋在哪里。”
拓拔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偏开目光,望着脚下的尖锐石齿:“嗯,我会把你和娟儿埋在一起。”
“娟儿死了有十八年零三个月二十一天了吧。她一个人在黄泉天,一定很寂寞了。”阎罗咧嘴一笑:“能去陪她,我很高兴。这一次我又赢了你。”
拓拔峰声音微颤:“是啊,娟儿生前也只是喜欢你。他娘的,老子比你英俊潇洒,比你法力高强,可娟儿还是喜欢你。他娘的,老子真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