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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的情绪波动如此强烈,像是烛火燃烧到了最亮时爆出的耀眼烛花,清晰无误地展现在心镜上,令我忍不住沉浸其中,抽丝剥茧,洞悉玄妙。
蓦地,烛火熄灭了,再也感受不到一点情绪的变化。我低头瞧去,猪妖气绝毙命,手兀自抓紧我的靴子,不曾放松。
我呆了呆,立在原地良久,心中忽而感到一丝莫名的茫然。
“爸爸,他都快死了,你还利用他研究道法,你变得越来越冷酷了呢。”绞杀悄悄对我耳语道。
我沉默不语,绞杀说得没错,道境越是精进,我身上“人”的味道也就越来越少,不由自主地会以神灵般的心态俯视芸芸众生。
默然片刻,我道:“因为看惯了世态冷暖,经历了太多生死存亡,心态自然会硬如磐石。生命只是一个过程,如果拥有洞悉它的智慧,又怎会被情绪所累?”
绞杀吃吃地笑起来:“可那样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爸爸也许会变成另一个更强大的北境,但你会快乐吗?你再也体会不到年少时的轻狂,彷徨,胆怯,兴奋,激动……无论海姬她们想什么,都会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你的心镜上,总有一天,你会连对她们的爱都失去。说穿了,爱也只是情欲的波动而已。”
我哼道:“乖女儿,你是想要我效仿煞魔操控情欲之法吧?”
绞杀甜甜地亲了一口我的耳垂,雀跃道:“爸爸真聪明!我们域外煞魔玩弄人心时,就会感到无比快乐。如果爸爸修炼此法,肯定觉得乐趣无穷,这种满足感可不是修道能比的哦!”
“乖女儿,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淡淡一哂,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再去改弦易辙?绞杀一次次的煽风点火,只能令我的道心更加坚定。
这时,又有不少妖怪陆续穿过天壑,剩下几千个伤残妖兵仍然躺倒在血泊中,苦苦挣扎。整个虚空已经爬满烈焰,晃动得犹如波浪。我心知不能再等了,当下振动魅胎,径直穿过天壑。
魔刹天这边,海姬她们早已等到心急火燎。适才天壑炸裂,魔刹天也受到波及,不少妖怪因此负伤。我来不及多说,指挥大军一路急行,逃命般地远离这片区域。
不知为何,魔刹天的气候与红尘天迥然不同,不但滴雨不落,反倒干旱燥热,空气仿佛弥漫着窒息般的灼热火烟。原本苍翠的林木冒出一丛丛枯黄,叶片卷曲发蔫,山坡上的野草稀稀落落,到处可以望见一条条干涸的河床。
“魔刹天也变了,北境的末日不可更改了。”阿凡提神色黯然,发出沉重的叹息声。虽说北境破灭在即,但多数人仍旧心怀侥幸,直到此刻,才真正接受注定的宿命。
“魔主大人会带领我们找到自在天的。”龙眼雀犹豫地道,通过心镜窥知,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我会让你们大多数人都活下来。”我沉声道,只要情欲之道圆满,我便可迈出那最后一步,成为北境般的无上存在。
“不好了,有士兵中邪了!”龙眼鸡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大呼小叫。
“中邪?”我心中一凛,急忙赶过去。中邪的妖怪佝偻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皱,头发渐渐变白。没过多久,他就像苍老了几十岁,肌肉干瘪下去,薄薄地包住骨骼,活像一具骷髅。
第015章 天地异变(下)
周围的妖怪纷纷惊呼,连连向后退避,不敢靠近这个中邪的妖怪。有人神色惊恐地低语:“我们一定惹怒上天了,才会遭到上天的惩罚!”
“住口!”我眼看妖军出现了一阵骚乱,当即大声喝止。
“你们仔细看看,这名士兵绝非中邪,而是被天壑爆炸时的时间法则冲击,才会加速衰老!”我高高举起中邪的妖怪,向众妖展示。这个妖怪已经老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喉头咕咚了几声,便气绝身亡。
妖群中有个兔妖嚷道:“天壑爆炸的时候,他好像被卷到气浪里去了,还摔伤了腰!”
我放下妖怪的尸体,道:“你们放心,只要未被天壑爆炸波及,就不会有事。”
“我……我也被气浪撞了一下!”一个长相憨鲁的狼妖将领颤声道,周围的妖怪立刻闪开一片空地,躲得他远远的。
狼妖愈发惊慌,胡乱摸索着自己的脸,尖叫道:“我怎么了?我变成什么样了?你们为什么跑,快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的叫声越来越尖利,说到后面,声音竟然变得又细又尖,宛如女子。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满脸的络腮胡子根根脱落,粗糙的皮肤生出了光泽,逐渐白嫩起来。
“你……你居然变成女妖了!”兔妖指着狼妖惊叫。
狼妖面色苍白如纸,慌乱地伸手一摸胯下,动作僵住了。他呆呆地望了望四周,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我奎土可是十代单传啊!”
众妖越发悚惶了,许多在天壑前受过伤的妖怪更是变成惊弓之鸟,狂躁不安,恐慌的气氛像瘟疫一样传播开。
阿凡提眼见不妙,当机立断道:“只是法则冲突,尔等无需惊慌,静观其变。谁再敢妖言惑众,斩!”
在阿凡提、龙眼雀的强行勒令下,大军继续一路疾行。我把受过天壑波及的妖兵集结起来,自成一队,与其他妖怪隔开,由我亲自带管。
没过多久,大多数妖怪已经开始异变,异变的情形千奇百怪:有的只是受时光法则影响,或是衰老,或是倒退成了嘻嘻哈哈的孩童;有的像充气般变成了一个大胖子,体形肥硕得连路都走不动;有的身上长出各类器官,或是多了一只眼睛,或是生出了翅膀;还有的变得神神叨叨,自称获得了天人感应的超能力,预卜吉凶,明断祸福。
在他们身上,无不充斥着法则残留的痕迹。我以替他们疗伤为名,一边体会各种法则的奥妙,与道轮的传承相互验照,一边磨砺心镜,窥探精神世界的种种情欲。
“魔主大人,我还能变回去吗?”狼妖奎土跟在我屁股后面,哭丧着脸,追问不休。
我瞥了一眼他微微鼓起的胸脯,道:“难!不过变成女子也是一番难得的体验,对你提升境界或有益处。”
奎土哀怨地道:“魔主大人这话说的,我家里还有几十个如饥似渴的婆娘啊,难道要我体验怎么戴绿帽子?就算有益处,那也是其他公狼得去了。您行行好,大发一下神威,让我重振雄风吧!”他眉尖弯弯一挑,眼波盈盈流动,看得我一阵恶寒。
奎土之所以由雄变雌,是受到了阴阳法则的冲击。阴阳逆转、乾坤倒持的法门,道轮的精华里有一些,晏采子感悟的易经里也有一些,但我对此造诣平平,不知要修炼多少年才能把奎土变回去。
从奎土和这些变异妖怪的身上,可见北境法则包罗万象,奥妙无穷。要不是恰逢坏空,天道衰竭,我没有一点胜算的机会。
“你要我为你施法治愈,就必须敞开心胸,对我全心信任。你能做到吗?”我沉吟良久,对奎土道。
纵观北境法则,基本以物质为主,本质是“实”。而我的情欲之道根植于精神,本质是虚。若要颠覆北境法则,只有从“虚”处着眼。
龙眼雀尝言,万物的本质源于精神。这句话虽然有失偏颇,但物质与精神乃是一体两面是没错的。我追踪夜流冰时,无意中见过一个纯精神构成的宇,在那里,必然是物质为虚,精神为实。
可见实和虚,不过是手心手背之分。既然如此,我大可以凭借精神转换物质,来个翻手为阴,覆手为阳。
“魔主大人,真……真要这么做?”奎土迟疑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问道,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我面色一沉:“你对本座还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吗?”要以情欲之道逆转阴阳,就要深入他的意识,双方精神相融,再由我为主,以精神改造肉体。在这个过程中,奎土必须全力配合,不能生出半点抗拒。不然轻则他变得不男不女,重则我神识受创,心镜蒙垢。
奎土脸色发苦:“毫无保留?”
我正色道:“毫无保留。”
奎土一咬牙:“好,我豁出去了!”他猛地撕开衣衫,露出白嫩尖翘的酥胸,闭上眼道,“魔主大人,我已敞开心胸,毫无保留!”
我顿时头皮发麻:“你这是做什么?快穿起来!本座是要你精神上毫无保留!”
奎土愣了一下,哀嚎道:“还要精神上?魔主大人,虽然我身子变成了女的,可我喜欢的还是女人啊!你要我在精神上对你……对你那个,我做不到啊。”
边上已经有几个小妖下意识地躲开了,还窃窃私语道:
“魔主大人重口味啊。”
“听说不求肉体,只求精神的境界叫做意淫。”
……
我哭笑不得,只好对奎土详细解释了一番。他是我对北境小试牛刀的战场,也是精研情欲之道的试验品,自然要小心对待。
即便如此,奎土仍然将信将疑:“照您这么说,我只要想着自己变回男人,就能真的变了?魔主大人,您……您没有被天壑波及大脑吧?”
无需天壑,你也一样被波及大脑啊。我瞪了他一眼,心中暗叹,高处不胜寒啊。不过这帮凡夫俗子,倒也偶尔能带给我一丝乐趣。
回想起来,随着道境渐深,我又有多少日子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常人简单的乐趣,我如今再也不可得了。
第016章 一念生万象(上)
一路行军,天气越发燥热,途经的植被也渐渐稀廖。山色泛黄透褐,大片藤木枯萎凋落,裸露出布满裂纹的焦黄色泥土,仿佛被高温熏烤过。
“轰!”一团屋舍大小的火球无中生有,在大军左前方猛然炸开。激射的焰星纷纷溅在山坡上,点燃干枯的荒草。转眼间,熊熊火海漫延山坡,映得天空一片红光。
妖怪们并未慌乱,大多神色木然,拖着疲惫沉重的腿,绕开火海继续前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烈火了,越是深入魔刹天,火势越频繁,往往每过一个时辰就会出现。举目远眺,鸟雀惊飞,魔刹天的大地上不时冒出滚滚浓烟,山林接二连三地陷入火光中。
烈焰凭空而生,水浇不灭,出现得毫无征兆。这是虚空中冒出来的火,赤中带紫,光华耀眼,蕴含法则之力。只有等火焰中的法则之力消耗殆尽,才会自动熄灭。
“魔主,时辰已晚,将士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就劳累不堪。不如就近扎营休息一晚,明早再启程赶往鲲鹏山。”阿凡提匆匆走过来,向我提议。
他虽然神情镇定,但内心的焦虑没能逃过心镜映照。我随口道:“阿翁是在为低迷的士气担忧么?”
阿凡提苦笑道:“魔主明鉴。本以为大军返回故土休整,可以重振士气,养精蓄锐。可如今的魔刹天也在加剧坏空,大地干旱,烈火肆虐,家园满目苍夷。将士们心情不佳,士气难免持续低落。”
我淡淡一笑:“我听说不少人都嚷嚷着要解散大军,各自返家,不愿再去鲲鹏山了。”
“只是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私底下胡乱说的。”阿凡提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是属下安抚不力,还望魔主恕罪。”
“天地破灭在即,大家人心惶惶,这也是常情。”我缓缓摇头,“说到底,是他们对我这个魔主没有信心。罪责在我,阿翁何需替我揽过?”
阿凡提长叹一声:“魔主体察下情,胸怀豁达,可惜入主魔刹的时间毕竟太短了,一时难以收摄人心。我担忧军心继续涣散下去,会有不少士兵脱离大军,私自逃跑,不知魔主有何良策?”
我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