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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莞尔,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皱起了眉头。
以两人焦不离孟的关系,这都用上了“求”字——
柳毅蹙眉,不自觉稍稍侧目。
“你这家伙~该不是又打那些精怪的注意!”
哪怕下意识压低了音量,他口吻中糅合了婉拒的错愕,同样清晰表达出来。
常磐闻言,更是垂下脑袋,恨不得把肥圆脸蛋挤进木桌,害羞的就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儿。
可惜他这般作态,前排柳毅是半点都看不到。
也不知是否错觉,当柳毅吐出那番话,连讲台后闭目沉吟、原本沉醉在朗朗书声中的夫子,本自按照某种韵律晃动的头颅,仿佛也顿了一下。
那一顿,微不可查,至少诸生并未察觉。
那一顿,一如前一刻掠过书斋的燕雀,羚羊挂角、不露痕迹,春水无波时、骤然隐雾。
倘若此刻有任何世俗高手在此,看到这一瞬的夫子,一如诸多平凡的教书先生,惟独偶然经意或不经意流露出一丁点殊异。
那么,即便是传说中武道圣地第一流的高手,也必定为彼心性修养、武道造诣骇然!
夫子就像是道、就像是自然,他愿意做什么,那便是什么,不拘本相,无所谓形!
这根本不是所谓易容伪装,隐于山林那么简单。这是把锋芒藏匿,身化千踪!
不动心,他只是夫子。
偶然错愕间,兴许心绪不定,才会流露一丁点风采,有别于自然环境、瑰丽的风光!
风是自然,云是自然,无相而无形。
但当风云际会时,雷霆顿生!
柳毅不知怎得,心中忽然剧颤,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不行!”
兴许是失神,兴许是失意,他的声音大了些,就连小半个书斋的人都听到。
毫无疑问,他这一声低叱,纵然有书声做掩盖,同样惊起了微微波澜。
好几名童生都扭过头去,好奇的朝着他张望,稍息见夫子全无反应,才又摇头晃脑做起了拨浪鼓儿。
不止是一些学生被他打断,柳毅身后的常磐,更是骇的半死。
他战战兢兢,连讨饶都不敢,只把偷眼去瞧不动声色的夫子。
良久,他也不敢去搭讪不知为何失态的柳毅。
唯独柳毅眼中,他分明看到夫子泯然一笑,微微升起的心神也随之落下。
。。。
畏惧?他为何要畏惧?明知自己早已成功,在夫子心底留下了痕迹,父子之情浓于血,为何还要畏惧。
他一度以为,他在害怕那柄悬在梦里、挂在头上的利剑。在害怕夫子有意或无意,甚至谈不上意识的“敌意”。
他一度以为,某些念头是心魔在作祟,至少自我欺骗如此。
他甚至一度以为,他做的很好,成功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头本来不该存在,但偏偏存在了,融合在他灵魂里的魔鬼。
他一度以为,已然清楚的自我欺骗,洞悉本心后,只为欺骗布置上谎言的外套。
但真的,是这样?
柳毅不懂,假如和旁人一样,仅把梦境当做虚幻,为何要看虚幻是现实。
柳毅不懂,他缘何甚至时常刻意提醒自己,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受过严苛训练、但涉世仍然未深的孩子。
哪怕他明知从数年前起,身体里某种呢喃低语,真是不属于本心的本性。
他真不懂,为何他明明懂了,却每每总会在自鸣得意时茫然。
他不懂,他以为自己表面伪装的很好,他以为心底潜意识清楚。
种种异象,所谓心魔,理当和自己有着深刻的联系。那潜藏影音,要么传说前世画面、要么就是未了去的夙源。
但。。。
他又究竟,在怵惧什么!
敏锐的灵识,远远超越五感,连世俗间武道极强者都无法察觉。
别人看天是天,他看天如深渊。
这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苦难折磨?
无言中,岁月已悄然流逝。
而柳毅,不甘心一次次折磨着自己。
他试图去明白。
。。。
金碧辉煌的宫殿,琼楼玉宇,一栋栋平地拔起的雄伟建筑,极富铁血狰狞美感!
那是大唐皇朝宫廷,却更像边塞碉堡。
石砌的高墙,涂上了明黄金漆,并不会让人觉得奢华糜气,反而在阳光中散射着无穷辉煌!
那种光芒,让人不敢去直视仰望,更透漏着森森冷芒!
大唐京畿,铁都泰坦!
没有人能形容大唐皇宫的奢华,仅仅铺在正宫殿前无垠白玉,足够让天下第一富商羞愧掩面。
没有人能形容大唐帝都的雄伟,那种镇压一切的气魄,哪怕散发着金黄的圣辉,亦掩盖不了阴影中的压抑!
也许,那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建筑,更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寄托!
它,是一只来自洪荒,不肯蛰伏爪牙的猛兽!
便是在这样一座辉煌而压抑的宫殿中,来来往往的宦臣宫女甚至不敢多说半句废话,不苟言笑,形色匆匆。一声刺破寂静的威严大喝,忽然自东方偏殿传出——
“查!”
音波扩散,群吏匍匐。如花女眷,阴郁宦官,即便远在数里之外,闻言亦统统跪倒在地!
他们的神情不似作伪,只有战兢恭顺。
一排排整齐的倒下,(W//RS/HU)活像割草。
怎样的威严,才能让千万内臣齐齐颤栗!
怎样的气魄,才能直冲牛斗,把得天穹正当中烈的炎阳夺去热量!
寒意,凛冽的寒意,铺天盖地压下,让京畿郊外农夫都缩了缩脖子。
这还是三伏天,三九的冰森,已经提前到来!
雪尚未至,倾盆大雨,如柱泻下!
乌云遮住了阳光,雨水打湿了跪在地上女婢臣子们的青翠长衫。
涓涓细流,冲刷着金漆的高墙,涤荡人心!
第十四章 兄弟
浊世涤尘心,浩劫炼凡情。谁共语归处,顾盼生灵犀。
世事无常,运数变幻比那风云还要莫测。感情在命运面前,总是显得苍白无力。
谁人看清,排斥感情的,终究不是命运本身。
造化弄人,非弄离心。人心莫测,背道妄行,也可以理所当然。
浮华一朝,为人总有感动的瞬间,亦或泪水都难以洗刷的苦楚。
悲欢离合,故是常态。
但凡决断时,每每生死别。
偶有人道:兄弟,你害了我,我却有担当,愿与同甘苦。
又有的人说:兄弟,我害了你,而我有热血,你快快逃命。
兄弟?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鲜明而复杂;每个人背后的关系网络,更加扑朔。
当这种复杂与扑朔交织,也许它们会纠成一团乱麻。
亦或者恰恰相反,剩下的反而是一些简单、朴实——
朴素,以致让人啼笑皆非。
那些根本,藏在表象下,恰易为人忽略。
所谓群体,终归是由单独个体构成。
理清主次,不过那般。
与人相交要讲投缘,似物类聚。反常的折节,并不为妖。
这其中主次,情和分——
譬如因果,说透了,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哪是来处?哪又是去处?歇语随心。
至理名言大体不过无聊的废话,废话却载满深奥晦义!
不懂,且罢,纯当鬼话连篇。
其实,很多时候,理所当然的底气,只因为一些小小疏漏,或者说命运的玩弄,立刻会变的不合情理,也即被冠名诧异。
比如兄弟和命运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眼,假如意外拼接到一起,强行嵌合。。。
这不是感情同命运的冲突,而是面对冲突该当的携手。
惊诧意外的偏折,岂能每次都清晰错愕,诧异也可以来的糊涂。
有许多人,或聪敏、或天赋异禀,他们其实早已窥测到未来命运洪流的分支,天然看的比旁人更远。
先知如此,智者如此,夫子如此,柳毅、亦如此。
可惜,当他喟叹,当他警惧,他们都忘了。
一些看似明白简单、多半必然会发生的完美预言,终归只是命运洪流里的一道分岔。
再完美的预测,没有经过宙光的洗涤,仍然只是妄想。
拈花一笑的乞丐,便是佛陀?他年若得道,才是。否则他为何生笑,并不重要。
能够预料到的危机,未必不会隐藏着迷雾。
在结果面前,过程毫无意义。
没来由的笃信,淡定表情定格瞬那一抹错愕。兴许,才是命运对当事者的无情嘲讽。
智珠在握?天赋异禀?
某种意义上超脱了凡俗,却从来不代表全知全能。
一步错,步步错,源头已错,歧途蹒跚,由此去推演,向前行,结果更是错上加错。
那不相干的,果真一无所系?
维系两点,未必是线呵。
命运总会用时间或距离之类的东西让人无奈抛却情义,但这并不是命运本身想告知的道理。反其道而行之,为何不可,有何不可,反正都是无意。
。。。
丙子年夏末初秋,一场罕见以致载入史册的暴雨,几乎令得半个唐国陷入洪灾。
=》文》=碧空如洗的不周山外,却并不曾经受风雨洗礼。
=》人》=那等穷山恶水,也许连老天爷都懒得唾弃。
=》书》=所幸,人口稀疏的隐患,并不能打消山民们火热的心。
=》屋》=每天,都有许多人在山脚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猎人、挑夫、农户。
这些都是熟识,要么左邻右舍,要么邻村猎户。至于生人,并非没有,唯较罕见。
不周山算不得什么名胜,独在奇险凶恶昭著。以其通天峥嵘之势,不周山直面拒绝大部分文人骚客赏玩。同时,总有那些许落魄侠士,信了市井流言,试图入山寻宝,美其名曰瞻仰风光。
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终年寥寥,藏踪匿迹,倒和本地山民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以当某个昂藏大汉背着弓,挎着刀,披着麻布玄衫来到不周山界,就连号称神通广大的夫子,都不曾注意。。。
。。。
“毅哥儿~唉~毅哥儿!”
。
后山林里,常磐哀声叹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清溪湖面,涓流飞溅,晶莹带彩。
他自怨自艾,虽然察觉柳毅今天有些异常,只当对方心情烦闷,也不晓得如何安慰,唯有抱怨同病相怜。
“毅哥儿~唉~你说,你就算不答应,也不用那么大声嚷嚷~你知道吗~我今个儿看到夫子笑了!笑了!好恐怖啊,那狞笑的样子——夫子一定是听到了,完啦、完啦,死定了,这次我死定了!”
一旁柳毅临水而立,莞尔看着蹲在身旁搞怪的常磐,他倒是不料这小子也觉察到夫子那令人会心的笑。
只是,明明一种宽慰,怎得到他嘴里,就变了味儿。
柳毅也不搭讪,他二人关系惯常如此,打打闹闹,嬉笑怒骂,抱怨诉苦,倒像是亲生兄弟。
他也不去观察今天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的常磐,刚刚露出笑颜,很快就又掩去。
柳毅试图让自己放松些,试图融入到周围恬静的环境中,或者和常磐扯扯闲话。
为何这般简单的愿望,上天并不让他满足。总能很好把握心态的他,近日,心神分外不宁。
。。。
“乾坤壶、斩云剑、天机图录、五罗华盖~”
晌午后,食过饭,柳毅又伙同常磐跑去后山耍玩。
独自留在书院的夫子,早早便把大门掩上。
这时日头正盛,屋外山风却是凉爽,很有些海滩清澈的味道。
他反常不曾在前院那株大青枣树下乘凉,而是躲在里屋,有条不絮收拾着东西。
“齐备了~终于齐备了!哈哈,好、好,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断断续续的声音,偶尔透露出零词片语,听着倒像是夫子准备卷铺盖跑路,果真奇事。
厢午后的阳光,铺满了院子,洒下金色的羹汤。零零三两只麻雀孤单的蹦来蹦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