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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动作间,辉夜却是已经掠到城头上来,守城的士兵不由得有些变色,然而毕竟是训练有素,一惊之下,阵势丝毫不乱,箭势反而更加密集,那一箭就在这一个时机射到,竟是避不过去,从左肩上贯穿过去。
眼看着城墙上的王即将被乱箭钉在墙上,少年再不顾身后如急雨般的箭矢,抢在箭雨之前掠上前去。
玄支在射出那一箭之后,便弃了弓,如预见般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向着城头直掠上去,眉眼间隐有一丝快意而冷漠的笑,见此情景,反而更进了一步,倾身看着。
在箭雨之前,那道寒光再次扬起,却不管不顾身后如蝗般的扑来的箭矢,直向那悬在城头上的那人荡漾而去,如同喃喃不绝的低语,诉不尽的苍海桑田、过往云烟!
听得到有轻轻呼啸的声音,如同最细微的风。
在此时竟让人有些疑惑,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血从腔子中喷溅而出带起的清风,还是死不瞑目的灵魂最后的泣诉。
头颅在空中高高的抛起,正映着夕阳,宛如整个的血红。
落下,然后被少年接在手中。
血其实溅出来的不是很多——被那样的折磨过几天之后,能流的血几乎都已经流干了。
反而是身上被箭贯穿的伤口,血如泉涌,辉夜的脸色却在片刻之间惨白——一片死白。相映着血,衬得血白分明。
正文 第五章 旧时相识 昨是今已非
仿佛随着呼啸的风,连人声嘈杂的厮叫,都一时去得远了。空气在弹指间结冻,再次死一般的静寂。
连同辉夜一起惨白下去的,是无数张憎恨而绝望的脸。
惊惶的公主扶着晕厥的母后,如同远远奔来的夏树一般,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声音硬生生吞了回去。
满城墙的弓箭手也不由在瞬间呆了呆,原本漫天的箭雨顿时稀落了下去。玄云做个手势,让他们撤了箭,转身伸手扶了赤王一把,“陛下,怎么了。”
“啊!”赤王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耳边听得个冷淡的声音,便见玄云的脸在面前一晃,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只是眼睛冷冰冰的带着萧杀,”没事。”
“那就好。”玄云似乎也不大在意,收回手去,转眼去看城头上持着人头的少年。
在无声的静寂仿佛迷惘了一会,才惊觉过来。辉夜微微踉跄一下,随即站稳。在一片的无声中悄然地俯身下拜。
“以此首级为凭。”他吐着字,语气竟是比刚才还要冷绝几分,一字一顿,见得坚决。“愿臣服陛下。”
“的确是,知实务者。“玄云冷冷地笑着开口,转眼去看着满城怨愤的眼光,”却不知道你们又是做何感想。是愿意臣服,还是愿意灰飞烟灭,就此作土?“
依然是一片沉默,听得辉夜在这片沉默中开口,“魔国子民,自然同是陛下子民。还请陛下垂怜。”
四野是一片寂寞,风从两边打着旋,席卷而过。
终于有一骑从远处驰来,也是一付骑兵打扮,到得近处翻下鞍来,向城头上少年一鞠躬:“王!”声音是同样的坚决冷淡。
诺林么?少年静静听着。
四野间一窒,随后有零零落落的声音应和而起,渐渐响成一片。
“王!”
夹杂着隐隐的哭泣,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子。凄厉而不甘,如同恶梦将会萦绕多年。
是么?王?他终究是这样子成为了王?听得到心里的笑,冷冷地剐过。
“呵呵!”赤王喜形于色,看着亲手弑父,怀抱父亲首级仍然神情如水,静静跪在城头的少年,掩不住的飞扬跋扈“好,好。玄云,你一直把这些魔族困而不杀,原来竟是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果然是十分精彩,妙极呀!”
“陛下,可还满意?”玄云淡然答道,目光却一直盯在面前的少年身上,眉目间的笑意,竟是那般的怨毒欢畅。
“好、好,很好!”赤王抑面大笑,一想到今后整个魔国财富无尽,全为已有,如何不乐?
狂笑之中突然一挥手,下令道:“点火!”
“不可!”玄云却猛然一惊,隐隐震怒。竟与地上几近脱力的少年同时呼道。军士愕然,却不知玄云为何如此。
然而还是有几支火把在呼声之前向着柴草坠落。
辉夜在大急之下挣起,然而已是抢救不及,只看着几支火把迎风吞吐着火焰,悄然无声。
突一扬手,一袭寒冰飞溅而来,向着几个火球急追,然而不等到得面前,就如烟花般转瞬消散——情急之下,居然忘了魔力是不能够在人族之前使用的,
眼睁睁地看着火球流星般坠落,才觉得落在绝望的波涛中,伸手可及处竟是没有任何一件把握得住的事物。一时间竟连魔力反噬的焚心痛苦也没了感觉。
火把落在烧过油的柴堆上,欢快地腾起轻灵的火焰,灵蛇一般地四处游走,妖异的淡淡绯红色,映在碧色的眼眸里,这场焚尽生命的灾劫,似春日里勃发的红花绿草,同样的美丽。
救不了任何一个人吗?
一切——就到这里了吗?只能到这里了吗?如果神灵都已无能为力,就让时间结束在这里,不要过去,也永远不要醒来。
透过薄薄的水雾看去,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凝固的火焰!残酷的美丽!定格在视线里。
然而,火苗真的在一瞬间凝固,紧接着迅速地消退,一如来时的迅捷。像一朵怒放的红花,在转瞬之间萎去。火苗退回到柴堆上,然后是那一支燃着的火把,再次从柴堆上向上腾起,顺风而上,之后是烟花般的冰雾,散而又聚,再次飞溅而去。从来处来,往去处去。最终,火把悄然无声地回到目瞪口呆的士兵手里。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地逆转。一如命运的转轮。
满场人只觉得自己身边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光的屏障,时间停顿着,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沉浸在寂寞的永恒里。无法思考,无法摆脱,一点一点的迷失着自己。
虚空中有个清泠泠的声音缓缓传来:“以镜山、弱水为界——约束你们的子民!”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一入耳时,还是如山泉般清澈如水,直透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顺从着,然而紧跟着的渐渐回响,不断地推波助澜,最终如怒涛般地层层叠叠荡漾开去,连整个夕阳、天空与大地,都如同水波般地微微动荡起来。在清澈中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与慈和,令人不由自主地几乎想要跪倒下去,乞求宽恕。
不受任何阻碍的声音强行传入人心中,又从心中透体而过,传遍九洲大地,经久不息。
那是——百年前曾经响徹过九洲的声音——神怒!在百年之后再一次地响起!
然后,
世界——有了光!
所有人一时间被透澈人心的神语所摄,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到最初!
在满场的慌乱中,没人注意到,刚刚冷静淡定的少年,无声地跌坐下去,默默地抱紧了怀中已经冷去的父亲的首级,肩上的血流下来,将人头慢慢浸透、染红。温热的血与冰凉的血一点点地交融,纵横交错地恣意流淌着。
威严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固执的弟弟,活泼温柔的妹妹,如同镜花水月,过眼云烟,将永不再回来。
四面触手可及的,只不过是冰凉的空气,冷而硬。
为什么?回不到最初?我们的最初?
风低低地呜咽,将脸上唯一的温热吹散,带走。像钝的刀,一下一下的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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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压压地积在头上,昨天那般淡淡的月色,一点面也不曾露过。
虽然魔国举国投诚,也如言奉上了倾国所有的珍宝,以及承诺多达三万的魔族作为奴隶,但因为城门楼那时的事件,每个人心中都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有些揣揣不安,似乎心里边藏着的每一点龌龊念头,都被一双无所不在的无形眼睛盯着一般,
天色一沉下来,似乎空气都带了点凉意,人人都裹紧了衣服,把心里那点恐惧深深藏起来,彼此之间眼神也是闪闪烁烁,不敢正眼看人。已经全没了一开始时的振奋,出发时所做的发财梦,现在虽说是钱财到手,却如同大梦初醒,真要细细想来,不由得人冷汗涔涔直下。
这看守库房也是军事要职。虽然地处机密,重兵看守,又在大军之中,想来魔族也不会有人敢大着胆子闯来,但看如今这士气不振的情形,领队只觉得捞在手中的是个烫手山芋,心里暗暗叫苦,只盼这一夜平平安安,黑夜早早过去,明日交班了事。
“都给我精神着点,拖拖拉拉地像个什么样?“一群人畏首畏尾的样子,看在心里只觉得心烦。领队压下心头的一点惶恐,怒气冲冲的喝叱着。眼角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一闪,“谁!”话一出口,便听出自己声音都变了!
“我!”来人冷冷地答了一句,慢慢走近,一身紧身窄袖的黑衣,在夜色中自然不显,走到灯火下来,倒也衬得英气咄咄。只是眉目间那一抹萧杀仍在,让人与之直视之时,仿佛被针剌了一下。
“将军!”领队这才松一口气,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余下些个守卫也连忙一叠声地立正行礼,
玄去淡淡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微微点头示意。
“将军深夜到此,竟是一个人来的?”缓了缓,领队小心翼翼地问。
玄云也不答他,向那帐内微一颔首,示意领队让行。
玄云为人向来冷漠,对美色钱财都不执着,而如今在深夜时独自前往库房,不免让人起些念头。众人神色间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多问,领队依言执了火烛入内,心下却是大为疑惑。
“将军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领队小心试探着问,一边举高了火把来照明。与赤王对玄云的依重,他真要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如此不告而取,也不是什么大事。私底下有人议论,赤王的大半个天下,几乎是玄云打下,区区金银财物任他予取予求倒也不为过。
满室的珠玉翠石,一时没有足够的器物放置,只是随意的堆放在一起,火光虽然不明,但经了遍地珠玑的折射反光,反而显得光线柔和晶莹,璀璨生辉,光华夺目,令人如同置身梦境,一时又把方才那点点不安抛到九宵之外,只觉得此情此景,什么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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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旧时相识 物是人非事事休
“可惜都不是干干净净的东西!”玄云淡淡地随意扫了一眼,抬眼在众人身上冷冷地睃了睃,突而一笑,这一笑也是冷的。便有人在心里边打了个寒噤。“皇家的呢?”
“在这边,将军请!”领队忙在前引路,走向另一边,这一边器物虽数量极少,然而件件精雕细刻,晶莹剔透,无论珠宝还是玉石,无一件不是上上之品。
“就这些?”玄云挑起眉来笑,却只看着领队一人,“你到是管教得好属下!”
“将军!”领队已脸色大变,竟有些微微发抖。“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说,这事也轮不到我管!“玄云慢条斯理道,“既是大家都有功劳,班师后自然会按功行赏,绝不会亏了各位一分一毫,现在这般坐地分肥,倒也叫人作难。你说是不是?”
守卫借看守之机随手牵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是这样多到叫人目瞪口呆,见所未见的地步,这些个手下之人起了贪念,捞了什么好处也是保不住的事。以玄云的手段,只怕这一干人等没一个逃得命去。
“将军……”那领队之人只觉得颈子上冷飕飕,小腿发软,然而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