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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师兄,钱师兄!”陆小苗的声音远远传来。
钱逸群回头一望,见他又是跑得极快,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不已。这世上若是真有人喝凉水也会胖,那边是陆小苗这样的,成天满山跑,又跟众道士吃斋,却仍旧长了副胖嘟嘟的模样。
“什么事?”钱逸群三两步跳了下来,如履平地走到陆小苗面前。
“刚才随风师兄让我转告钱师兄,说是监院老爷说了,这天要落雪,得多备点柴禾烧火。让你也进山里砍两担回来。”
钱逸群看了一眼天色,云层之中太阳偶尔吐出些金光,该是巳时过半,便道:“晓得了,我师兄这些天砍了不少,等会我去挑两担来交差。”
“钱师兄,”陆小苗故作老成地拍了拍钱逸群的手臂道,“不是小弟说你,你这么做好没意思。”
“怎么?”钱逸群好奇问道,心说:这小家伙难道还有什么做人处事的道理要教自己么?
“上真观多少道士?柴房里早就堆满了柴禾,是那赵监院又来消遣你罢了。”陆小苗一脸替钱逸群不值的神情,“你等闲去趟北麓随便砍些回来,便说山里没干柴了,他也就罢了,何必从自家搬来?你们过冬也少不得用柴呢。”
钱逸群大笑,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上真观里安插了一个小内线。他捏了捏陆小苗的胖脸蛋,道:“你说的是,我等会便去北麓转一圈。”
“嘿嘿,”陆小苗展颜笑道,“求师兄给我带一壶拄杖泉的泉水,我这两rì被甄爷拉着扫除,走不开。”
“原来如此,是想骗我帮你打水。”钱逸群在陆小苗鼻头上一刮,笑道,“直说便是了,还要卖个乖。”
“本来也是,每年茅蓬坞都要积雪,今年格外冷,听别的道长说,茅蓬坞肯定会被大雪封掉的。”陆小苗急忙辩解道。
“好罢,我这就去帮你打水,其实这些天我师兄也不知道发什么愣劲,每天都去打柴,我们足够用了。”钱逸群原本对一天用多少柴禾并没概念,是那天蔡家媳妇来做饭,惊讶说你们囤这么多柴是要卖么?烧两个冬天都够了。
钱逸群也觉得奇怪,不过想想这个师兄智商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估计师父不让他停,他就会一直砍下去吧。
至于师父嘛……呵呵。
钱逸群紧了紧腰带,这些rì子腰围明显瘦了,人却精神了。他跟师父打了个招呼,也不回茅蓬坞,直接上真观的库房里借了柴刀扁担,径自往北麓去了。
从这里上北麓只不过两刻钟的路程,便有一座寺庙,名叫宁邦寺,是抗金名将韩世忠的部将们出家避难的地方。后来不知怎地变成了一座山神庙,孤零零一座神殿,有个老庙祝主持。再后来庙祝死了,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和尚,拿着县志和宁邦寺的地契,便将这庙占了,改回初名“宁邦寺”,这才与上真观结下了梁子。
那两个和尚也是能干,仗着有官府的文契,非但占了山神庙,还将庙前的空地和庙后的缓坡都占了,修了门墙、屋舍。现在还想把拄杖泉圈进去,跟上真观的道士闹了好几次。
钱逸群等闲也没上过北麓,只见师兄阿牛打柴才知道这条羊肠小道是往宁邦寺去的。好在江南的山都瘦小精致,不至于迷路,沿着路走自然就到了。今天运气也好,他才走到一半路程,正看两旁有什么枯枝败树能砍了当柴,就见阿牛担着两担干柴下来,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兄。”钱逸群叫了一声。
“啊,师弟。”阿牛被钱逸群叫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狗屁赵让我给观里打两担柴。我还在找呢。”
“我去我去。”阿牛连忙将肩上的干柴放了下来,“你将这两担先送去给他们,我再去打,打了正好吃饭。”
“这,太辛苦你了吧。”钱逸群倒是真心不忍,他比阿牛要大两三岁,只是阿牛体格壮实,脏活累活全都包了。
“我去我去。”阿牛已经上前抢了钱逸群的扁担麻绳,一路往山上跑去。
钱逸群看了看那满满两担柴,试着挑了两步路便觉得肩膀压得疼痛,连忙放下,将一担分成两担,另一担藏在路边。刚又走了两步,突然摸到了腰间的葫芦,暗道不好,忘了陆小苗拜托的事。
反正现在山上也没游人,钱逸群将柴禾放在路边,还是得往宁邦寺走一遭,谁让拄杖泉在宁邦寺后面呢?
传说拄杖泉是仙人赤须子拄杖而成,看上去也的确像是个杖头捅出来的。这泉水无虫无垢,甘甜清冽,是穹窿山第一泉。它的泉眼极浅,泉穴蓄水不过一杯,但是长流不断,从未听说干涸过。
钱逸群听陆小苗说得多了,走到这边倒像是自己来过一样,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泉水露出来的山溪。循着山溪潺潺,钱逸群绕过宁邦寺黄土门墙,埋头爬山,猛一抬头,只见一块方砖矗立眼门前。
“师兄?”钱逸群定睛一看,原来那方砖也是有眼有鼻的,正是自家师兄阿牛。
“喔?师弟,你怎么来了?”阿牛好像才回过神来。
“你坐在这里干嘛?”钱逸群大奇。
“唔……没什么,累了,歇息一下,马上就去打柴。”阿牛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脸上通红。
“你也会累?”钱逸群心中犯疑。他正待再问,只听到吱呀一声,宁邦寺后门里闪出一个身穿翠花棉衫,杏花比甲,翠绿长裙的女子。那女子双手提着裙角,露出一双大红绣花鞋,低头看路,在乱石中跳跃,颇为活泼。
她蹦跶了两步,猛一抬头,见到两个青壮男子正在看他,不由身形一滞,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钱逸群看这女子眉清目秀,虽然不甚美貌,却十分清爽,尤其是眉宇间的活泼调皮,就和妹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和尚庙里还藏了个大姑娘?”钱逸群疑惑道。
“别乱说。”阿牛脸倒是胀红了,“她是住在这里,不是藏的。”
钱逸群缓缓别过头,看着师兄,心道:你这好像是越描越黑啊?再说,是住是藏都是秃驴的事,你来描什么描?没看出你还有高级黑的智商啊?
第十二章突如其来
这姑娘没有缠足,一双天足倒也不大,三两步就跳到了二人面前,微微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对钱逸群道:“你是阿牛哥的师弟?你也是道士?”
钱逸群心道:呦,原来她跟这大方砖是故旧啊!他道:“正是,小可钱逸群,有礼了。”
姑娘浅浅福了福,咯咯笑道:“我小名定定,我和我娘就住在这儿。”
“你娘……”钱逸群看了看黄墙黑瓦的建筑物,还能闻见淡淡的草木灰香的气味。
“是啊,我爹在这里出家当和尚。”定定倒是不怕生,“他俗家姓柳,法号圆通。”
“呃……”钱逸群点了点头,不知道在当下这个世道如何应答和尚娶妻生子,共住寺里情形。他道:“那,我接了水就下去。你们慢慢聊。”
“哦。”定定姑娘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又看钱逸群一点点接的费劲,便道,“我早上接了两瓶,大约也有你这葫芦这么多,先灌给你吧。”
钱逸群无意中卷入少男多情少女怀chūn的故事之中,当然点头称好,将葫芦递给了柳定定。见定定拿了葫芦又原路跑回去,钱逸群压低声音道:“师兄,这些rì子打柴很舒服吧。”
大牛支支吾吾,良久才结结巴巴道:“我也不知道怎地,就是想看她。只要一看到她,我心里就舒服极了。”
钱逸群拍了拍大牛的肩膀,道:“很正常,到了你这个年龄,是该发chūn了。”
“你也发了么?”大牛好像找打了精神支持,迫切地望着钱逸群。
钱逸群一愣。
若说十六七八岁男生情窦初开,这是很正常的事。钱逸群上辈子也跟班里某个女生有过拉拉小手,做做作业的浪漫故事……不过这辈子怎么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冲动么?或许是因为满大街都看不到漂亮小娘子的关系吧。
他正给自己找着理由,脑海中突然蹦出来婉约中带着笑意的歌声:“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在这突如其来的歌声中,钱逸群仿佛看到了那个喜欢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孩轻摇船桨,小舟轻摇,两旁芦苇尚青……
“师弟,你的水。”柳定定请脆脆的声音将钱逸群从奇怪的遐思中拽了出来。
“唔,谢谢……”钱逸群接过葫芦,随手一晃,差不多也有七八成满,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先下去了。师兄别误了开饭啊!”说着,他轻身一跳,快步往山下走去。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间或还夹杂着阿牛尴尬的应承。
钱逸**柴入库,签了库单,又把水给了陆小苗,重回藏经阁,见师父还在那里抄经。
这些rì子熟悉了,钱逸群渐渐放得开了,一脸贱笑上前给师父捶背。木道人只是停下笔,脸上带笑,倒似很享受一般。
“师父,”钱逸群捶了几下,想起山上的事,笑着问道,“咱们要不要戒色啊?”
“好好好。”木道人微笑道。
钱逸群一撇嘴,又问道:“师父,咱们不用戒色,对吧?”
“对对对。”
“师父,咱们到底要不要戒色啊?”
“你说。”
“我说,我说……我和阿牛师兄都得三妻四妾**无数子孙满天下!”钱逸群大笑道。
“弗晓得。”木道人淡淡笑着,倒也是其乐融融。
钱逸群大笑一阵。
他从上真观道士嘴里得知师父的绰号,人称“五句道人”。所谓五句就是:“好好好”、“对对对”、“是是是”、“你说”、“弗晓得”。因为官话里“五句”的发音在苏白里就是“乌龟”意思,所以那些外地来挂单的道士就用这个谐音故意说出不正宗的苏白,取笑木道人是乌龟。
木道人听了也不恼,从来笑脸迎人,就好像耳朵聋了一样。反正来回他也就那么五句话,从来没人听他说过这十四字之外多说哪怕一个字。
阿牛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空着手,没有背柴,脸上红彤彤的。他很感念地看了钱逸群一眼,全不知道钱逸群已经背后好生笑了他一番。
钱卫送饭上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钱逸群本想关心一下,伸手端出饭菜的时候却脱口而出问道:“这饭菜怎么都凉了?”
钱卫面露愧色,道:“今rì山下来了一群富家子弟外出游猎,砸了十两银子让蔡家媳妇给他们整治一桌菜出来。我看他们夫妻俩也不舍得那银子,就让他们在下面先炒好了我送上来。”
“做顿饭给十两银子,好大手笔。”钱逸群感叹一声,那可足够寻常农户五年的开支。见师父和师兄都已经端起来了吃了,钱逸群自然也不客气,挥动筷子往嘴里扒饭。他现在胃口越来越好,身体却越来越精瘦,好像怎么吃都觉得欠一口。
三人吃完饭,钱卫收拾了东西便下山了。
钱逸群伸了个懒腰,略一休息便另外搬了张桌子出来,铺开纸笔开始跟师父一起抄经。这工作看似简单,实际上要做到一字不差,实在不很容易,真要是抄错了只能用雌黄涂抹修正,会在纸上留下一团淡黄色的痕迹,让监院看到了自然又是一顿辱骂。
当然,就算没做错任何事,赵监院还是会每天例行过来骂钱逸群一顿。开始还找个由头,现在就如疯狗一般冲上来狂吠一通,不知多少龌蹉肮脏的话都往钱逸群头上扣。也亏得华夏骂人文化源远流长,他骂了这小一个月还没重复过。有时候木道人、阿牛、随风都要跟着被骂,不过钱逸群总是受到主角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