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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巧,落了下来,笑盈盈地,了无惧色,还朗声说了一句︰“原来人会飞,那么有趣。”
白老大在叙述这段往事之际,最后说︰“我过去,把她一把搂在怀里,登时觉得,天地之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孩子了。”
@奇@白素则说︰“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是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
@书@白老大却十分正经︰“你不然,你就是那么特别,后来我抱住了你打转,你还在耳边安慰我,说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形,叫我不必怕。”
当时,我和白素新婚不久,我高举双手,叫了起来︰“我不相信一个三岁的孩子会这样镇定。”
白老大呵呵笑︰“不是三岁,是两岁八个月。”
(这是一段往事,这时我详细写出来,一则是为了事情的本身,相当有趣。二来,是其中还有一些关连,十分值得注意之故。)
(那是白素还是幼儿时的事,很久之前的事了。)
白老大说了之后,又指著我︰“你娶到这样的老婆,是你一生的福份。”
这句话,我自然同意,所以也不顾白老大就在身前,一把拉过了白素,不肯放开她。反正白老大性格开放,绝不以为有甚么不对
有些上年纪的人看不得儿辈和异性亲热,那是传统的一种心理变态。
我记得十分清楚,当时的气氛,甜蜜之极,说这些的时候,是在一艘船的甲板上,只有我们三个人,说笑喝酒,谈天说地,何等愉快。
可是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整个气氛,完全破坏了。
当然,我是绝未曾料到一句普通的话,会起到这样的坏作用的,要是知道,我也绝不会说出口了。然而,我也不是全然无意,多少也有一点故意的成份在内
看我叙述下去,各位自会明白。
当时,我指著白老大︰“幸好你武功高,能把那几个人逼开去,要是白素的妈妈也在,只怕她女人家,就会忍不住要惊叫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坏了事。
时空交错,在我看录影带,看到白素屡次要红绫回忆幼年时的情形时,只是问了她一句“你最早可以记起甚么时候的事来”,她就说起这件被人抛高的事来,她说她可以十分清楚地记得这件事,不但是当时人在“腾云驾雾”时的感觉,而且也记得落地之后所说的话。
就是因为今时今日,问了白素这句话,牵扯到了白素儿时的事,也牵扯出了在船上,白老大、白素和我,听白老大讲这件事的往事。
北方人称往事叫“陈谷子烂芝麻”,可是我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一直把听我叙述的人,当作朋友
这些往事,既然都和我,和白素有一定的关系,自然也会感到兴趣的,尤其是多年来的老朋友,必然不会怪我在往事之中打圈子的。
当时,我提起了白素的妈妈,一半是顺口,想起了这种惊险的情形,白老大是非常人,尚且沉不住气,若是妇道人家,必然会大惊失色。
另外一半,是那时,我认识白老大,白素的家人,和白素结婚,都好几年了,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白素的母亲。非但没有见过,连提都不曾听任何人提起过──白老大不提起他的妻子,白素不提起她的母亲。
这是一种十分怪异的现象──现在我年纪大了,自然知道,有这种怪异现象的发生,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秘的缘故,而且,这种隐秘,也绝不欢迎他人提起的。我虽然已娶白素为妻,但是根据中国的传统,我始终是白家的外人,中国有许多家庭的技艺和隐秘,就有“传子不传婿”的规定。
可是当时我年纪轻,在认识白素不到三个月,就发现了这个怪异的情形,就问白素︰“怎么一回事,你家里有个隐形人……”
白素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了︰“你是说我的妈妈?”
我点了点头,白素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妈妈是甚么样子的人,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样,全不知道。”
我更是讶异︰“这像话吗?难道令兄妹从来不向令尊发问?”
白素又呆了半晌,她发怔的样子,十分动人,也十分令人怜惜,所以我不住在她脸颊上轻吻著。
(看,陈年往事,也很有风光旖旎的一面。)
白素终于发出了一下叹息声︰“自我懂事起,我就问过,有时是我一个人问,有时是和我哥哥一起问,可以爹只是说同一句话︰等你们大了再告诉你们。”
我急忙道︰“现在你们都已大了啊。”
白素并没有理会我的这句话,自顾自道︰“爹对哥哥相当严,可是对我,真正是千依百顺,可就是这件事,他不肯做,不论我怎样哭闹、哀求、撒娇,他都是这句话,等我大了才告诉我。八岁那年,我为了想知道自己妈妈的情形,就绝食威胁。”
我听到这里,不禁又是骇然,又是好笑,伸了伸舌头︰“不得了,那是继甘地为印度独立而进行的绝食之后最伟大的行动。”
白素瞪了我一眼,像是我不应该开玩笑,我忙作了一个鬼脸,表示歉意。
白素续道︰“爹见我怎么也不肯吃东西,他就寸步不离,和我一起饿──”
我听到这里,大叫起来︰“那不公平,他……那时正当盛年,又会绝顶武功,一个月也饿不坏他,你可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白素幽幽地道︰“你都想到了,他会想不到吗?到了第三天,我仍然不肯进食,已经站也站不直了,他就说,我能顶三十天,你连三天也顶不住,这样吧,公平一点,一日三餐,你少吃一餐,我就戮自己一刀。”
我大是骇然,难怪白素刚才怪我不该开玩笑了,因为白老大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白素道︰“爹说著,就翻手抓了一柄匕首在手──他有一柄十分锋利的匕首,一出手,就向大腿上刺了下去,我伸手去抓,哪里抓得住,刺进了一半,血溅了出来,我又惊又恐,抱住了他大哭︰‘不就是要你告诉我……我妈妈的事吗,何至于这样。’”
白素说到那时候,仍不免泪盈于睫,可知当时她抱住白老大之际,是如何伤心。
白素停了一会,才又道︰“爹也抱住了我,说的还是那一句话︰等你们大了,才告诉你们。”当时,我听得兴趣盎然,也暗自在心中作了种种的猜测和假设,但因为事情涉及白素的父母,而且设想之际,总难免有点不敬之处,所以我一直藏在心中,没有公开出来过。
白素道︰“从那次起,我再也没有问过,哥哥知道了这件事,和我商议了很久,也主张不问,等我们长大了再说。”
我道︰“令尊不说,他在江湖上有那么多朋友,全是你们的叔伯,可以问他们。”
白素叹了一声︰“是,爹很有些生死之交,有的是从少年时就混在一起的,爹的一切生活,他们一定知道。我还怕一个人去问不够力量,是联合了哥哥一起去的,几乎对每一个前辈都声泪俱下。”
我本来想问“结果怎么样”的,但一转念间,就没有问出来,因为我们在讨论这个问题时,白素显然还未曾解开这个谜,那当然是没有结果了。而更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白素当然已经长大成年了,她已经是我的妻子,可是她仍然不知道她母亲之谜,是白老大食了言,还是又发生了甚么意外,这也是我急切想知道的。所以,可以不说的话,我自然不再说。
白素缓缓摇了摇头︰“那些叔叔伯伯,给我们问得急了,甚至指天发誓,说他们真的不知道
竟像是我们两人,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一样。”
我想问一句,会不会两兄妹是白老大收养的呢?可是还是想了一想,就没有问出来,因为白素是我的妻子,我也见过白奇伟和白老大,三个人之间,十分相似,白奇伟尤其酷似乃父,遗传因子在他们兄妹之间,起著十分明显的作用,若不是亲生骨肉,不会有这种情形。
白素显然知道我在想甚么,所以她道︰“我们也曾怀疑过父亲是不是我们的亲生父亲,但是我们都十分像父亲,这种怀疑,自然也不能成立。问来问去,只问到了一位老人家,是最早见过我们的。”
我听到这里,就急不及待地问︰“这老人家怎么说?”
当时白素侧著头,想了一会,像是在回想那位老人家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道︰“那老人家说,你父亲云游四海,结交朋友,行踪飘忽,经常一年半载不见人影,我记得,是十四年前
”
白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那年,我刚好是十四岁。”
白素这样讲,也就是说,那位老人家说起的,是白素出世那年的事。
白素继续转述那位老人家的话︰“老人家说︰我记得是十四年前的事,你今年十四岁了吧。小伙子应该是十六岁了?日子过得真快,我们都老了。”
老人家口中的“小伙子”,自然是白奇伟,因为他们是兄妹联合出动的。
老人家说话不免啰嗦,在感叹了一阵之后,又道︰“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小伙子才会说几句话,身子倒是很粗壮的,我也曾向令尊问了一句︰嫂夫人呢?怎么不请出来见?”
老人家说到这里,也现出了怪异莫名的神色来,停了好一会才继续下去︰“我和令尊是那么深的交情,怎么也想不到,我说了一句那么普通,又合情合理的话,令尊会突然大怒,他一翻手腕,就掣出了一柄匕首来,青筋毕绽,脸涨得通红,大喝︰是我的朋友,再也别提起这两个孩子的娘,要不,现在就割袍绝交。”
老人家双眼睁得极大,神情骇然︰“在这种情形下,我还能说别的吗?只好连声道︰不提,不提。不提就不提,一辈子再也不提。”
白素兄妹两人听得老人家这样说,不禁面面相觑,知道问不出甚么来了。
可是老人家又作了一点补充,倒令他们多少有了一点线索。
老人家看到兄妹两人失望的神情,不免叹息︰“在江湖上讨日子的人,讲的是一个‘信’字,答应过不提的,自然不能再提,我后来和很多老朋友,背著你爹,大家讨论过这事,都一致认为,白老大可能在女人面前栽了跟斗,他是个好胜性极强的人,所以就再也不愿人提起了。”
老人家又安慰白素兄妹︰“令尊说等你们长大了就告诉你们真相,那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白素兄妹无可奈何,正要向老人家告辞的时候,老人家又道︰“我那次见到你们兄妹两人,令尊才远游回来,他是三年前出发的,先是到四川去,和当地的袍哥去联络,络续有人在四川各地见过他,后来,足有两年,全无音讯,我见到他的时候,只觉他满面风尘,显然是远行甫归,连说话也有四川音,小女娃
那就是你,颈间还套著一个十分精致的银项圈,看来也像是四川、云南一带的精巧手工。”
白素两兄妹连忙问︰“那么说,我们的母亲,有可能是四川女子?”
老人家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令尊足有两年不知所踪,谁知道他和甚么地方的女子成了婚配?”
这算是唯一的线索,但是也一无用处,无法对解开谜团起作用。
我用眼色表示心中的疑惑,因为我不知白老大用甚么方法,可以令谜团维持到白素兄妹成年。
白素道︰“在见完了那些叔叔伯伯之后,我和哥哥一起去问爹,哥问的是︰“爹,甚么时候,才叫做成年?我今年十六岁了。”爹答得十分认真,而且肯定︰“十八岁,可以说成年了。”哥和我互望了一眼,心想,再等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