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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耳戈”号船上所有的机器全部开动起来,顶着台风的巨大阻力一米一米地前进。机械师和下面锅炉房里的锅炉工们都以超人的毅力工作着。他们用粗大的缆绳将自己互相拴在一起,以免被猛烈摇晃和颠簸的船体将他们抛进锅炉那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去。后来,他们终于把船开进台风的最深处。啊,那里面是怎样一番景象啊!那里,海平如镜,光洁无比。因为那里的浪涛全被风暴扫平了。一个巨大的怪兽在跳舞。它一条腿站立着,从下向上望去,它的形体愈来愈粗,简直像一个嗡嗡旋转的山一样的陀螺。它转得那样快,使人根本看不清它的形体。
“这是一个舒木…舒木谷米拉斯蒂枯木!”——教授兴奋地喊道。他把眼镜系紧,因为猛烈的雨水一次又一次地要把它从教授的鼻子上冲走。
“您能不能给我们进一步解释解释?”唐梅卢问声闷气地说,“我们都是普通的水手……”
“现在让教授今研究,别打扰他!”助手莎拉打断他的提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这个陀螺状的怪物,好像是在地球演变的过程中形成的。它一定有十亿年了!因此,今天只能在显微镜下面、在西红柿酱里,或者偶尔在绿色的墨水中还能看到它的微小变种。这么大一个,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了。”
船长的话穿过吼叫着的狂风传到大家的耳朵里:“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消灭这种‘永恒的台风’吗?它产生的原因是什么?教授应该告诉大家怎样才能使它停止旋转!”
“这……这,我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办,”教授说,“科学界对此从来没有研究。”
“好吧,”船长说,“我们先轰它一炮,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向这样一个仅存的舒木…舒木谷米拉斯蒂枯木样品射击,实在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教授悲哀地说。
但是,那些并非假想的大炮已经对准了那个巨大的陀螺。
“开火!”船长命令道。
双管大炮里射出一道一公里长的蓝色火焰。炮声么,那当然是没有的,因为大家知道,这种大炮的炮弹是用蛋白质制造的。
奇异的炮弹向舒木…舒木谷米拉斯蒂枯木飞去,但是,炮弹却被那个巨大的陀螺抓住,跟着陀螺转了起来,越转越快,最后被抛到空中,消失在黑云里。
“完全没用!”高尔登船长大声喊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靠近它!”
“我们已经不能再靠近它了!”唐梅卢高声回答,“机器已经开足马力,刚好还能做到不被狂风吹回去。”
“您有什么好办法吗,教授先生?”船长想听听他的意见。
爱因斯坦教授耸了耸肩膀,他的助手们也束手无策。看来这次科学考察不得不空手而归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有人拉了拉教授的衣袖。原来是那个美丽的土著人。
“马卢巴!”她举止优雅地说,“马卢巴奥伊希图索诺!艾尔维尼沙木巴英莎尔图卢卢宾德拉。克劳木纳好意贝尼贝尼沙多高。”
“巴巴卢?”教授惊奇地问,“迪迪马哈范诺西英图格多…能马卢巴?”
美丽的土著人热情地点点头,回答说:“多多乌木奥福舒拉马特瓦瓦达。”
“奥伊…奥伊。”教授回答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她都说了些什么呀?”舵手问道。
教授说:“她说的是他们民族中间有一首古老的歌,如果有人敢对着那种‘漫游台风’大声地唱那首歌,就能使暴风平息。”
“别逗了!’唐梅卢喃喃地说道,“一只歌能使飓风平息!新鲜!”
“教授,您认为那可能吗?”助手莎拉问。
“对任何事物都不应该怀有偏见。”爱因斯坦教授说道,“土著人的传说常常隐含着某种真理。也许某种声音的震动,可以对‘舒木…舒木谷米拉斯蒂枯木’产生某种影响。我们对它的生存条件还很不了解啊。”
“唱唱歌不会有什么害处。”船长坚决地说,“因此,我们应该试一试。您告诉她,我们请她唱。”
教授转过身,对美丽的土著人说:“马卢巴迪迪奥伊沙发尔胡纳…胡纳,瓦瓦达?”
默默珊点点头,立刻唱起那支非常奇特的歌,那支歌只有几个不断地重复的音节:
“爱侃美尼阿卢贝尼,
瓦纳台苏苏拉台尼!”
她一边唱一边拍手并按照节拍转着圈跳起舞来。
那简单的旋律和歌词很容易记住,其他人也慢慢地跟着唱起来,不一会儿,全体船员都一起唱起来,他们拍起手,唱起歌,围成一个大圆圈,按照节拍跳起舞来。真是好看极了!最后,连外号叫海豹的唐梅卢和爱因斯坦教授也都跟着唱起来,跳起来,好像他们都返老还童了似的。
事实上,他们谁也不曾相信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那巨大的陀螺转得越来越慢了,最后终于停住并开始下降。“哗”的一声巨响,大量的海水像瀑布似的倾泻下来,暴风更然而止,雨也停了,天空变得透明、湛蓝,大海的波涛也安静下来。“阿耳戈”号考察船一动不动地停在如镜的海面上,好像这里除了和平与宁静之外,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
“船员们!”高尔登船长一边说一边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每个人的面孔,“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大家都理解了他的意思。事情本身更能说明问题。最后他又补充说:“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我认为真的下雨了,”那个带着小妹妹的姑娘说,“瞧,我的衣服全湿透了。”
原来,刚才确实下了一场暴雨。让那个小姑娘感到特别惊奇的是,自从她上了这条钢铁大船以后,她就完全忘记了害怕闪电和雷鸣。
他们热烈地谈论着这次冒险的航行,各人讲各人的经历和体会。又过了半天,他们才分手,各回自己的家,去换衣服。
只有一个人对这次游戏的结果不太满意,这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分手时,他对毛毛说:“遗憾的是,那个‘舒木…舒木谷米拉斯蒂枯木’就那么轻易地降落下来了。它可是那种东西的最后一个样本啊!我还真想进一步仔细地研究研究它呢。”
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大家的看法和从前一样,这就是:无论在哪儿,也不会像在毛毛这儿玩得这么痛快。
第四章一个沉默的老人和一个善辩的孩子
一般说来,谁要是有许多朋友,那么在他的那些朋友中肯定有几个特别亲近、特别要好的,在毛毛的朋友当中也是这样。
毛毛有两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他们每天都来看她,和她分享自己得到的一切。他们一个是小孩,一个是老人。毛毛很难说她更喜欢他们中的哪一个。
人们叫那个老人贝波·施特拉森凯勒。“施特拉森凯勒”的意思是“清道夫”。实际上,他可能有别的姓,但是,因为他的职业是清道夫,所以人们都这么叫,他自己也承认,于是就这么叫开了。原来的真实姓名反而被人们忘记了。清道夫贝波住在圆形露天剧场废墟附近的一间小屋里,那是他自己用砖头、铁皮和油毡盖起来的。他的身材非常矮小,走路时还有点驼背,所以,看起来他只比毛毛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儿。可是,他的脑袋却很大,满头白发被剪成很短的平头,头发都向上立着。他的头还总是向一边歪着,鼻子上架着一副很小的老花眼镜。
有些人认为,清道夫贝波的头脑不大正常。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呢?因为别人问他什么的时候,他总是先微微一笑,并不马上回答。原来他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如果他觉得没必要回答,那他就保持沉默。如果他认为应该回答,那他就仔细考虑如何回答。有时候,他会考虑一两个钟头,有时候,他会考虑一整天,然后才回答别人。过了那么长时间,人家往往早已忘记问过他什么,所以贝波的话常常使人感到莫名其妙。
只有毛毛能等那么长时间并且懂得他说的是什么。她知道,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想,是为了永远不说假话。他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不幸都是从谎话中产生出来的,有些谎话是有意说的,但也有一些谎话是无意的,只是由于太匆忙或者考虑不周而产生的。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他就骑着自己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进城了。在一座大楼的院子里,他和同事一起等候,直到有人给他一把扫帚和一辆手推车并指定他到某一条街上去打扫。
老贝波喜欢黎明前的时刻,这时候,整个城市都还沉浸在梦乡里。他热爱自己的工作,干得很认真。他知道这是一项不可缺少的工作。
他扫马路的时候,动作很慢,但是连续不断,每迈出一步,就喘一口气,每喘一口气,就扫一下。于是,迈一步,喘一口气,扫一下;再迈一步,再喘一口气,再扫一下。有时候,他停下来,稍微站立片刻,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然后又继续迈一步,喘一口气,扫一下……
他就这样向前移动着。他前面的街道很脏,后面的街道却很干净。扫马路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不时地产生一些新奇的想法,但却说不出来。它们就像人们隐隐约约记得的某种香味,或者像梦中见过的某种颜色那样难以描绘。干完活儿,他就坐在毛毛那儿,给她讲那些古怪的想法。因为毛毛用她那奇特的方式全神贯注地倾听,能使他的舌头放松,所以他讲起来也就无拘无束,总是能够找到恰当的词儿。
“你瞧,毛毛。”然后他就举个例子说,“事情是这样的:有时候,我看着前面那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会觉得那条路长得可怕,于是心里就想,这条路一辈子也扫不完啊!”
他默默地向前凝视了片刻,接着说道:“于是我就开始快扫,越扫越快。可是,我有时抬起头看看,觉得前面的路还是那么长,简直一点儿也没有缩短。没办法,我就加紧干,我甚至感到有些害怕,最后累得我精疲力竭,全身软绵绵的,气也透不过来,根本干不下去了。然而,那条路仍然躺在我的面前。看来,活儿不能这样干。”
他凝神思忖了好一会儿又接着说:“我不应该老想着整条街道,你懂吗?应该只想下一步,下一口气和下一扫帚。永远这样想。”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想了一会儿这才补充说:“这样想就会感到愉快,这很重要,只有这样才能干好工作,活儿就得这样干。”
然后,他停顿了很久,才又继续说道:“这样,扫着扫着就会猛然发现,整条街道已经被我一下子一下子地扫完了,而我自己一点儿也没发觉是怎样扫完的,并且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最后,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很重要。”
另外还有一次,他来了之后,坐在毛毛身边,过了半天还是一声不吭。毛毛发现他在思考着什么,可能要说的话有些异乎寻常。突然,他直愣愣地盯着毛毛的眼睛说:“有时候会有这样的情况。”过了半天他才又轻轻地说下去:“那是在中午的时候——当一切都在炎热中沉睡的时候——我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透明了,就像一条小河,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时候,我就重新看到了我们自己。”
他点点头,又沉默了片刻,接着声音更轻地说:“那是在另一个时代,那是在地下。”
他又想了很久,努力寻找着恰当的词句。可是,他好像还是没有找到恰当的词儿,因为他忽然用一种很平常的语调说:“今天,我在旧城墙根扫街时,发现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