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犹疑着将手电光移到她的手掌上,瞬间呼吸急促起来,“燕燕姐,你受伤了,怎么会有血迹?”
于燕燕冷冷一笑,“这是刚才和秦所握手时留下的,是他手上的血迹……跟上我!”
她飞快的跑了起来,轻盈的像一只在黑暗中飞翔的燕子。我来不及多想,慌乱的跟上了她。
“你,你要去哪里?”
“跟好!你很快就知道了。”
156、
于燕燕从下洞开始一直话很少。她时刻关注着周边情形,在心中默记地形图。此刻她的奔跑快速而无声,每处岔路和小转折都记得异常清楚。
不知道是因为跑的太快还是看到于燕燕手中的血迹,我的心脏一直在激烈的跳动。跑到后来,我几乎已经是踉踉跄跄在跟随她了,好在于燕燕终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我们遇到秦所的地方。从警告到真正扑倒他们,中间有六秒钟的空白。”
我双手扶住膝盖,大口喘息着,“燕燕姐,你,你到底要找什么?”
于燕燕从我手中拿走手电筒,在地面上扫射着查找,低声道:“或许是亡魂,或许是错觉,或许是……这里!梁珂,看到了吗,血迹。”
顺着于燕燕手中的光线,我看到地上有两滴连在一起的血滴,像是血红的玫瑰在坚硬的岩地上怒放。我感觉到一阵眩晕,呼吸渐渐调整平息,人却恍如浮在半空中,俯瞰着这两朵诡异玫瑰。
于燕燕用手指在血迹上轻轻抿了一下,似乎在查看血迹的凝结度。她随即站起身来,继续借着手电光在地面寻觅。很快她又发现了一滴血迹,顺着血迹,我战战兢兢跟在于燕燕身后,拐入一个与我们发现秦所之处咫尺之遥的岩壁凹角。
这里像是一个天然的石室,拐进去后大约3平米左右。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出发时秦所曾带我们从石室的背面走,试图寻找到他刚刚发现的一个新岩画,可惜没找到。从那条路的方向看这仅仅是一面石壁而已,不曾得知其中另有小小乾坤。
光线似乎颤颤巍巍,暗示着不详的阴冷。于燕燕用手电在石室内一扫,我瞬即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一个人。这个人依石壁半卧着,似乎是先扶上石壁而又支撑不住跌坐下来。
是个女人。
157、
她干涸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无神的望着远方,远远超过这个3米见方的天然石室,望向比生命更远的地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狂欢盛宴,疲倦后又有些惆怅哀婉的神情。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臂。
她的袖子被拉到了肘部以上,双手和小臂都已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露出森森白骨。裤腿也被撕烂了一条,腿上有血肉模糊的地方。石壁上有她下滑时留下的半条血迹,像是躯体的力量再不够支撑生命。从站立到静静的滑下而卧,只是几秒钟而已,却是从生到死划过的最后痕迹。
于燕燕半跪在尸体身边,头颅微微低下,静默了几秒。随后她用左手摸了摸尸体的颈动脉,放弃了最后的一线希望。她抬起头,眼中是我已经渐渐习惯了的坚硬冷酷的神情,“你拿好手电,我要验尸。”
我的手抖得厉害,不得不双手扶住手电。于燕燕严厉的看了一眼,示意我冷静。
她先是仔细查看了死者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然后将尸体的手臂抬起来看了看,我颤巍巍的换了个方位,便于光线照到那些鲜血和白骨交织的地方。于燕燕看了片刻,又俯身到尸体的腿部观看,她凑得很近,没有丝毫的犹疑畏惧。而我则早已转过头去,忍耐住胃部阵阵发呕的冲动和被恐惧悲伤劫掠过的晕眩。
于燕燕把手伸进死者的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工作证,查看片刻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她是新疆文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是考古队的。我们走吧!”
于燕燕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我有些魂不守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
“走吧,要快,不然严叔这个老狐狸会怀疑。”
于燕燕揪住我的袖子将我拉了出来,她又飞快的跑了起来,我先是木讷的跟着她走了几步,接着也跑了起来。
只是在那最后时刻,我回头望了一眼凹壁,已经再望不到尸体。那个人曾经拥有的一切,爱,家庭,愿望,在阳光下悠然的散步,这些已经永久的失去了。她孤独而安静的躺在地下几百米深的一个石穴里,我们就这样将她丢在身后,丢在这亘古长存的黑暗里。我没有勇气探询她死前曾经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和恐惧,她曾经在黑暗中承受了什么。我只是记得她的肉体鲜艳如玫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张开,像是黑暗里回环跌宕的挽歌。
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岩地上轻微的回响,我是罪恶的逃亡者,丢下我的人类同伴,仓皇的奔向另一个黑暗的命运。那时候我一定是哭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冰冷的液体,因为奔跑的呼吸急促而无法克制的哽咽。
快回到严叔处的岔路时,于燕燕放慢了脚步,回头道:“你是不是哭了?”
我摇着头,脸上泪水涟涟。
她从我手中抽走手电,简洁道:“擦干眼泪。”
于燕燕用手电在我们两人身上照了一下,确认没有沾上任何血迹后,低声道:“记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这件事情。”
我慌乱的用袖子在脸上抹着,急切的想抹掉一切无法遏制的悲伤。
远远的,已经听到老六的呼喊声:“就算是玩大的,现在也该结束了吧?”
于燕燕应了一声:“已经好了,就来。”她扭头向我冷冷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如果我们想摆脱严叔的控制,这是个机会。”
她的目光向远处望去,我听见她的自语声中第一次有那么一丝恐惧和不自信流露出来。
“这里真是个不祥之地。”
158、
“埃及最早的古文字实物大都出自公元前4000年后半期,是一种图画文字。有趣的是,它同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的图画文字铭文有很多相似之处。再后来,埃及呢,出现了表词文字,就是所谓的圣书字。在文字发展史上,这是一件奇怪而有意义的事件。因为它好像是‘突然形成的’,这个文字体系的创造像是一个整体忽然的出现,此前的断裂层无从得知。而在墨西哥南部的阿兹特克出土的手稿,哦,是11世纪的文物,是写在鹿皮上的,折合起来,用漆木反夹着。奇怪的是,阿兹特克文字与古埃及的图画文字非常类似,有种理论认为他们是来自沉没的大西洲岛的移民,也有学者认为这是由于受到玛雅文明的影响。可是这仍解释不了埃及图画文字与阿兹特克文字之间的断沟与联系:它们相隔5000年,处在地球两边,但却如此相似。”
秦所席地而坐侃侃而谈,声音略微低沉却有种清朗俊逸的气质。他已经四十出头了,如果不是面色有些憔悴,几乎是一位完美的美男子。
我和于燕燕走近人群的时候,除了严叔的手下,其他人都或坐或站,像是认真听着一场学术报告。连严叔都站在秦所身边,仔细琢磨着他话里每个字的意思。
“谭教授,您是S大的专家,我在您面前是关公门前卖刀了。我的想法是,从古埃及文字和阿兹特克文化之间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文化的迁徙和流动,包括文字、语言、习俗、巫术的演化,并不是按照我们的想法,在某个区域内一成不动的。从过去5000甚至更久的时间看来,这种迁徙和变动的范围和力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多元化运动是从20世纪70年代在法国发端的,这是对欧洲中心论的一次反动。但事实上,真正的多元化运动,是从我们有这种理论意识之前就早早开始了。”
我的脸上泪痕犹在,幸好周围足够昏暗,没人注意到我的情绪。严叔看到我们回来,也只是望了一眼而已,继续倾听秦所的分析。而我也情不自禁的被秦所吸引,他谈吐文雅,见识深刻。秦所的思维是发散式的,他的立足点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学生的高度。恐怕这些人里,能和他对话的只有谭教授了。也难怪秦所有点小小的兴奋。
“谭教授,其实在这次到营盘来之前我就一直在研究吐火罗语和佉卢文的来源。我认为这里有一个非常复杂而难解的谜题:以楼兰文化为代表的罗布荒原上使用过的吐火罗语和佉卢文更接近腓尼基以前的赫梯语。”
谭教授的眼睛亮了起来,“嗯……腓尼基文字出现后,向西发展出希腊文、拉丁文,向东则发展出阿拉美文,而古波斯文和谷婆罗谜文就是以阿拉美文为源头的。我记得有学者认为,佉卢文属于古波斯文的一支,是其最后的代表。”
这时一直站在我身边沉默不语的魏大头扶了扶眼镜,我觉得他对于不能插在这种高度的学术对话中感到非常遗憾,而此刻,机会来了。
“可是赫梯语出现在腓尼基字母之前,两者在语音性质上没有传承关系,这又怎么解释呢?”
魏大头的眼镜上寒光一闪。他曾经在我们S大的报告厅将一位老先生问的张口结舌,那时他眼镜片上全是寒光,犹如夜行的学术杀手。
“闪米特人!”
秦所和谭教授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
159、
早在我们出生之前的60年代,前苏联学者伊斯特林曾经出版过一本《文字的产生和发展》。这是查海洋最喜欢的书籍之一,曾在大学时代反复精读。在伊斯特林的观点中,腓尼基文字是一种由22个字母、即22个独立音节组成的用来拼写字词的文字体系。其中最值得关注的是拼音字母的本质——音素。而这个体系是闪米特人创造的,而此前他们帮助赫梯人发展了赫梯楔形文字。闪米特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连接了两个文字和文化发展区间。
“如果我们要寻找吐火罗语甚至他们的图形语言的来源,那就无法回避闪米特人。”谭教授如是说道。
“是的,”秦所点头道,“闪米特人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他们先是征服了两河流域,随后又建立了古巴比伦王国。这期间,古提人也参与其中。英国语言学家亨宁推测过,在新疆塔里木盆地使用吐火罗语的部族来自波斯西部扎伽罗斯山区的游牧民族古提人。闪米特人其中的某几个分支,扎伽罗斯的古提人,位于黑海、地中海、两河流域要道的赫梯人共同经历了一个文化、文字、信仰融合和变迁的过程。这是一个巫术、祭祀、神鬼共存的年代。尔后古提人或者这些部族中的某些分支万里迢迢迁移,来到阿尔泰山,在这里形成克尔木齐文化。其中的一支继续南下到塔里木,形成今天的小河墓地、古墓沟墓地文化。他们带来的某些原始文化的特征,又与中国中原文化形成了新的融合。”
李大嘴呼吸起伏不定,激动的发问道:“秦所,您认为小河墓地和古墓沟墓地是一个共同的文化圈?”
秦所点头道:“是的。”
向志远嚷了出来,“可是,他们在墓葬形态上有那么大的不同。一个是舟型棺、柱、桨形态的高立胡杨木桩,而另一个则是圆型的大型墓葬,低矮的胡杨木桩构建成环形。这,这完全不同啊!”
秦所微笑了出来,“这是因为,小河墓地是真正的墓地,而古墓沟墓地,则是一个对太阳的祭品,是小河人——我们姑且这样称呼——对生命的最高礼赞和祭祀。”
李大嘴笑了出来,捅了捅向志远,悄声道:“20块钱,你输了。”
向志远没理他,继续向秦所追问道:“秦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