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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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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就像一条缎带来回缠着似的。

“信号很明显。”佩雷纳寻思,“很可能那凶手在这儿歇憩。弗洛朗斯虽被绑着,指头却还能动,便留下这东西,表明她是从这儿走的。”

因此这表明那年轻姑娘还怀着希望。还在盼着救援。堂路易想到,她这最后的呼唤,也许是向他发的,心里就觉得热乎乎的。

走上去五十步,那凶手又歇了一憩。这个细节表明那凶手奇怪地感到精疲力竭了。这里又有一个信号。那可怜的手摘了一朵花,一朵西洋红,把花瓣撕碎了。接着是泥土上的五个指头印,又有用石头在地上划的一个×。这样,他就可以循着记号,一站一站地跟上来了。

最后一站临近了。山路变得更陡了。崩落的石头排列成经常变动的障碍。右边,是两座哥特式的尖顶连拱廊,在蓝色的天空勾勒出清晰的侧影。这是一座小教堂的残余部分。左边,是一堵墙,带着壁炉台。

又往上走了二十步,堂路易收住脚,听到了什么声响。

他侧耳谛听。果然不错,那声音又响起来了。那是一阵笑声。可那是多么可怕的笑声啊!一种尖厉刺耳的、不怀好意的笑声,仿佛是魔鬼发出来的。不如说,这是女人的笑声,女疯子的笑声……

然后是一阵静寂。接着又传来一种声音,用工具拍土的声音。接着又是静寂……

堂路易估计,声音是从百米外传来的。

小径尽头,是在泥土坡上开出的三级台阶。上面,是一大块平台,同样堆满了残砖断瓦。平台正面与中间,耸立着一排围成半圆形的高大的月桂树。草地上几行被践踏过的痕迹,向月桂树延伸过去。

那一排月桂树密密匝匝,从外形看是无法进入的。堂路易相当惊讶,但还是往前走,发现这排村中间原先是有一道沟槽的,现在枝桠长拢了。

他很容易就把技桠分开了。那凶手也是这样进去的。照种种迹象看来,凶手现在跑到了终点,离他不远,正在干罪恶勾当。

确实,一声冷笑划破了空气,离堂路易这么近,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觉得那凶手仿佛在预先嘲笑他的干预。他又想起那封用红墨水写的恐吓信:

亚森·罗平,你还来得及。赶紧退出战斗。否则,等待你的也是死路一条。当你以为达到了目的,当你伸出手要抓我,当你高呼胜利的时候,深渊就在你脚下打开了。

你的死亡地点已经选好了。陷阱准备好了。当心,亚森·罗平!

这封信全文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里面充满杀机,十分可怖。堂路易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恐惧而打退堂鼓呢?他两手抓住两边的枝桠,身子悄悄地分出一条路来。

走到最后一丛枝叶前,他停住脚步,拨开眼前几片树叶。

他看见了。

他首先看见的,是弗洛朗斯。此刻她独自一人,被五花大绑,躺在前面三十米外的地上。他立即意识到她还活着,感到万分欣喜。他及时赶到了。弗洛朗斯没有死。弗洛朗斯不会死了。这是个绝对的事实,谁也不可能改变。弗洛朗斯不会死了。

于是,他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左右两边,月桂树墙向内陷,像古罗马的圆形剧场似地环成一圈。里面,在从前修剪成锥形的紫杉之间,倒着柱头、梁柱、一截截拱圈和拱门。显然这些东西堆放在那里,是为了装点在城堡主塔废墟开出的规规整整的小花园。花园中间,有一个小圆块,有两条小径通到那里。一条上面留着从草地上踏过来的足印,也就是堂路易已经走的这一条,另一条被一条横路切断,通往灌木篱笆两端。

对面,乱七八糟地堆着立着坍落的石头和天生的峭岩,由粘土粘结,由盘龙虬爪般的根须连结,在画面深处构成了一个浅浅的洞穴,到处是透光的缝隙,地面上铺了三四块条石,很容易看出来。

弗洛朗斯·勒瓦瑟就是被绑着、躺在这洞穴下面。

好像有人准备在高大的月桂环抱的旧花园这座圆形剧场上,在洞穴这个祭坛前举行一个神秘的仪式,把弗洛朗斯·勒瓦瑟献祭。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堂路易仍然看得清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看得见她苍白的脸庞。这张脸虽然因恐慌焦急而抽搐,却仍保持着平静,流露出期盼,甚至希望的表情,似乎弗洛朗斯还没有绝望,直到最后一刻,还相信可能发生奇迹。不过,她的嘴虽然没有堵上,她却没有呼救。她也许是寻思,呼救无济于事,还不如她在路上留下的记号有效。再说,她一叫,那杀人凶手就会立即堵住她的嘴。怪事,堂路易觉得姑娘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藏身之处。莫非她觉察他来了。莫非她预计他会赶来援救?

堂路易猛地握住一支左轮,手已经举起,准备瞄准。离牺牲者躺的祭坛不远,突然冒出那刽子手,那司祭的人。

他从两座峭壁之间的荆棘丛中钻出来。出口低矮,他弯着腰,低着头,两条手臂长长的,挨到了地面。

他走近洞穴,嘲笑几声,说:

“你还在这儿?救星没来?来晚了一点,那弥赛亚……叫他快点吧!”

他的声音是那样刺耳,那样怪异,那样不自然,堂路易听完他这些话,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他紧握手枪,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就准备开火。

“让他快点来!”凶手笑着说,“不然,再过五分钟,你就完蛋了。亲爱的弗洛朗斯,你知道我办起事来有规有矩,对吗?”

他在地上抬起一样东西,是一根拐杖样的木棍。他把木棍支在左臂下,又弯腰走起路来,好像是一个精疲力尽站不直的人。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搞的,他突然一下就变了,身板挺直了,那根拐杖也变成了手杖。他绕着洞穴走了一圈,认真地察看什么。可是堂路易没有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身材高高的。于是堂路易明白,那黄车司机看到的是他的两副模样,难怪说不准他是高是矮了。

可是他的腿软软的,摇摇晃晃,好像支持不下去了似的。他又倒下了。

这是个残疾人,患了运动性疾病,营养不良,瘦极了。此外,堂路易还看到他那张脸,那是一张苍白的脸,颧骨突出,脑门凹陷,皮肤的颜色就像羊皮纸——一张肺结核病人的脸,毫无血色。

他检查完毕,回到弗洛朗斯身边,对她说:

“小乖乖,尽管你很听话,还没有喊叫,可是为了防止意外,我们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把你的嘴舒服地堵上,好吗?”

他俯下身,用一条薄绸子头巾,把她脸的下方缠住,又把腰弯得再下一点,几乎贴在她耳边说些悄悄话,不时地插进几声哈哈大笑,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堂路易觉得十分危险,生怕那强盗突然下手,给弗洛朗斯扎上一外毒药,于是把枪对准那家伙,不过没有开枪。他相信自己反应敏捷,决定等等看。

那边在干什么?说的是什么话?那强盗向弗洛朗斯·勒瓦瑟提出了什么卑鄙的条件?要她付出什么可耻的代价才肯把她释放?

那残疾人猛地往后一退,狂怒地咆哮道:

“你还不明白你完了吗?既然我不再有什么顾忌了,既然你愚蠢地跟我来了,听我摆布,那你还指望什么呢?哟,或许是指望我回心转意?因为你还以为我心里燃烧着爱情……哈哈!你错了,小乖乖!你的性命我毫不在乎,就像对待一只苹果……你一死,对我来说就毫无价值了。那么,怎么样?……你或许认为我是残疾人,没有力气杀死你?弗洛朗斯,我不会杀你!难道我会杀人吗,我?我从不杀人。我的胆子太小,杀不了人。我如果杀人,会害怕,会发抖……不,不,我不会碰你,弗洛朗斯,不过……喏,你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会明白的……啊!我只是把事情策划、安排好而已……这种事我做得了……尤其是我做起来不害怕,弗洛朗斯。这只是第一声警报……”

他走开了。他借助两手,攀住一株树的枝干,爬上了洞穴右边头几层石块,跪在那里,抓起手边一把小镐头,挥起来,在第一堆石头上锄了三下。石头骤然崩落。

堂路易大吼一声,跳出藏身之地。他一下明白了,那洞穴,那堆砾石麻石,都是胡乱垒的,只要随便一碰,就会崩坍下来。弗洛朗斯面临着被砸死的危险。当务之急,是赶紧救出弗洛朗斯,而不是打击凶手。

才两三秒工夫,他就跑了一半路。可是,他念头一闪,比脚步更快:他发现那草地上踩出来的脚印没有直接走过花园中间的小圆块,而是绕开了,为什么?这是他怀着戒备的本能提出的问题,可是他的理智来不及解答。堂路易继续往前跑,没有沿着那些脚印跑。

突然,他好像踏在空中,身子往下直落。脚下的地面裂开了。带草的土块分开了。他掉了下去。

他落进一个洞里。确切地说,这是一眼井,宽不过一点五米,井栏齐地面拆除了。不过,由于他跑得很快,冲劲把他抛到对面的井壁,两条前臂伸到井沿,两只手抠住了一些植物的根须。

他力气很大,本来也许可以靠两只手腕,攀援上来。可是作为对进攻的反应,那歹徒立即朝进攻者转过来,离他只有十步远,举枪对着他喝道:

“别动!不然我就打死你。”

堂路易此时束手无策,只得服从,不然,就要吃敌人的子弹。

他和那凶手对视几秒。凶手的眼睛里充满了狂热。那是病人的眼睛。

凶手一边密切注意着堂路易的细微活动,一边爬到井边蹲着,仍然举枪对着堂路易。嘴里再次发出那可怕的狞笑:

“亚森·罗平!亚森·罗平!亚森·罗平!好了!你落进去了!唉!难道你真有这么蠢么?我可是明明白白给你打了招呼的!用红墨水打的招呼。记得吧……‘你的死亡地点已经选好了。陷阱准备好了。当心,亚森·罗平!’可是你却硬要往里跳!你怎么不蹲在牢里呢?这么说你又挡过了那一击?混蛋,那好……幸亏我有先见之明,采取了防备措施。嗯?怎么样,事情考虑得还周全吧?我寻思:‘所有警察都会来追我。可只有一个能够抓到我,只有一个,亚森·罗平。因此,给他指路,把他引上来,用牺牲者的身体在草上拖过的痕迹……’另外,将这里、那里,还作了一些标记……这里把那婊子的戒指缠在草茎上,再远一点是撕碎的花瓣,再过去一点是五个指印,再过去是一个×……不可能弄错,嗯?在你认为我相当愚蠢,竟让弗洛朗斯有空玩小拇指的游戏的时候,这套把戏就把你径直引到井口,踏到了我为防止意外,上个月才铺在上面的草皮……你回想一下……陷阱准备好了……而且是以我的方式安设的陷阱,味道极佳。啊!我的乐趣就在于借用别人的诚意和力量来摆脱别人。他们就像好同志一样与你合作。你明白了吧,嗯?我不动手。是他们自己动手。上吊或者注射毒药……除非他们像你亚森·罗平一样,喜欢掉到井里!啊!可怜的老朋友,你陷入多么糟糕的境地!不,可瞧瞧你这倒楣的模样!弗洛朗斯,快看看你心上人的脸蛋!”

他停住话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伸直的手臂直打哆嗦,笑得那张脸更加凶蛮,笑得那两条腿就像断线的木偶,在他的身下直晃悠。对面,对手越来越没有了力气。努力越来越没有成功的可能,也越来越无济于事。手指原先是揪着草根的,现在则徒然地抠着井壁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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