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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反击!你们处的任务,局里没有最后定,不过这一回,仗是有得打的。市里提出一个口
号,叫做棍棒对棍棒,徒手对徒手,这对我们每个干部都将是一次考验。”
甘向前和纪真说的话,陆振羽有时在听,有时思绪又飘忽开,他在想着那个被泡在显影
液里去的胶卷,最好能在甘局长走前冲好送到这儿来…·,·
周志明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那只小小的相机。全屋的人都把目光注视在他身上。
甘向前最先问:“怎么样?”
周志明把相机端至齐眉,平静地说出一句谁也没有料到的话来:
“相机里,没装胶卷。”
大家全愣得出不来声。陆振羽的脑袋轰地炸了一下,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搞的嘛!”甘向前发作了,“你们就是这样抓阶级斗争吗?儿戏一样!”他的话不知
是在对陆振羽说还是在对纪真说,他真火了。
“你使用相机之前上胶卷了吗?”纪真很疲倦地冲陆振羽问。
陆振羽完全蒙了,浑身都刺刺地冒出汗来,结结巴巴地不知怎么说才好。“我,我以为,
我记得,原来好像有卷儿,我,我也记不清了。”
甘向前拿起桌上的军帽,脸色僵硬地向门口走去,拉开门,又回过头来说:“老纪,你们
考虑考虑吧,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哼,这样上不得阵呀。’
甘向前怒气冲天地走了。纪真站起来,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烦恼和疲乏:
“全处开会,现在就开。”
陆振羽哭丧着脸,跟着大家走向会议室。技术室搞暗房技术的老丁见到他,用一半嘲讽
一半体贴的口吻骂道:“你小子,整天想什么呐?三岁孩子都知道装胶卷儿。”他茸拉着头,
眼泪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纪处长在大会上讲了什么,他全不记得。只听到陆振羽三个字不断地从那张有气无力的
嘴里蹦出来。自己这一锤没砸着钎子,反倒砸在了脚面上,那还有什么说的呢?只能认倒霉。
他木呆呆地坐着。散了会,又木呆呆地随了人们走出会议室。虽然低着头,却知道大家都在
看他、议论他。周志明丢了徐邦呈,怎么说也还是个失败的英雄。可自己算什么?密拍不装
胶卷,给几个反革命分子一通精神感光,谁听了谁笑话。这笑话没准得让他背一辈子。
回到办公室,纪处长也来了,要参加他们的小组会。大家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段
兴玉对大陈问:“周志明呢?”
“不知道。”大陈摇摇头。
“上厕所了吧。”严君说,“刚才开会的时候,我看他出去了。哎,他桌上有个条子,是
不是他留的?”
段兴玉朝周志明的办公桌扫了一眼,走过去,拿起桌上被墨水瓶压住的一张字条。
“大概是到医院看他爸爸去了吧,今天要给他爸爸会诊呢。”
段兴玉说着,飞快地把条子看了一遍,脸色骤然不对劲儿了。
纪真最先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化,“怎么了,是不是他留的条子?”
段兴玉有口难言地犹豫了一下,大陈满腹狐疑地探过头去看那字条。看了,也不说话。
“出什么事了吗?”纪真过来拿过字条,看了好半天,才表情复杂地皱着眉,把字条给
陆振羽,“你看吧。”
陆振羽茫然地接过这张从台历上撕下来的小纸,上面的确是周志明的字,严君也凑过来
看:
段科长:别再责备小陆,胶卷是我曝毁了,我认为群众悼
念总理没有什么不好,这样对待他们我想不通。我是共产党
员,凭党给我的良。心和感情,我这样做了。
我去医院看我爸爸,明天再找您和纪处长谈。
周志明
陆振羽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对周志明应该感激还是应该恨。他没有来得及细想,嘴上
却已经先叫起来:
“这家伙,什么党员,干这种事。我记得里面明明是装了胶卷的嘛,怎么想怎么不对!”
他嘴里这么狠狠地说,可心头,对周志明却并不怎么特别恨。他觉得光凭这张字条,周志明
到底也还有点儿侠骨,叫人敬他三分。
段兴玉似乎很快就冷静下来,“处长,我们明天上班后先找周志明谈一下……”
“明天?”纪真瞪了一下眼,“这么大的事!”
他开始拨电话,屋里没有人再说什么,都僵立着盯着电话号码盘哗哗作响地转动。
“甘局长吗?我是纪真,刚才那件事我们已经查清了,是周志明擅自把胶卷曝毁的,对
对,就是那个周志明。这件事是他主动谈出来的。什么?啊,对。什么?我们的意见?”纪
真犹豫着把征询的目光递给段兴玉。还没等段兴玉说出什么,便又开口对着电话筒说:“我们
想先同他谈谈,把详细情况搞搞清楚,暂时嘛,先让他停止工作,给什么处分,以后看态度
再说。什么?您的意见……,什么?立即逮捕?这这……我的意思是不是以教育挽救为主,
先不要……,,
陆振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突然抬高了许多,哇哇地很刺耳,却一句也听不清。纪真脸
色很难看,最后说了句:“好吧。”'奇。com书'便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甘局长马上来。”他转过身,对着大家,半天才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楼道里响起了砰砰的关门声和哈哈的脚步声,下班的时间到了。他们都坐下来,谁也不
说话,纪真和大陈狠狠地抽起烟来,层层烟气在难堪的沉默中蔓延。天色慢慢地黑了,谁也
没有站起来去开灯,也没想到要去吃饭。陆振羽望着窗外,在初沉的夜幕下,远远近近的一
些灯火,次第放射着黄豆般的光芒。他心里慢慢猜度着周志明此时的行在。是在医院还是已
经回了家呢?论个人感情,他并不认为周志明作了什么恶,然而那个电话却如此干脆地决定
了他的命运。他看得出来,甘局长的激烈反应,连纪处长也是没有想到的。周志明在处里人
缘儿不错,大概不会有人希望他倒霉。他心里突然有点不安起来,仿佛周志明的倒霉有他什
么责任似的,可这怎么能怪他呢,且不说周志明办的这件混事险些叫他背了黑锅,单说湮灭
罪证这个行为本身,也是明明的犯罪呀!
甘局长来了,随身还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民警。他的面孔是严峻的,甚至——陆振羽觉
得——是凶狠的。他把一张空白的逮捕证很重地拍在桌子上,声音中带着控制不住的恼怒。
“侦察部门内部出了这种事,性质的严重还不明显吗?如果你们还需要转弯子的话,也
可以,逮捕任务就由刑警队来执行。”
纪真看了一眼甘向前身后那几个高大勇武的年轻民警,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那张逮捕
证推给严君。
“填上。”
甘向前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来,对大陈问:“周志明身上带没带武器呀,他不是枪法很难
吗?”
大陈很迟钝地答道:“不会吧,不知道。”
陆振羽本来不想说什么,可是一句话突然自己溜出了嘴边,“他的枪平常是放在最下面那
个抽屉里的。”
“撬开看看。”
抽屉撬开了。枪,好好地躺在里面。
“他的格斗技术也不错,有点儿干巴劲。”又一句话从他嘴边溜出来。
“他没枪就不要紧。”一个撬抽屉的年轻民警持起袖子,露出半截粗铁棍一样的胳膊,“徒
手打,不怕他。”
一直没有开口的段兴玉这时候冷冷地说话了,“放心吧,打不起来的。他,不是那种人!”
第三卷 第二章
八亮了,周志明从铺上掀起半个身子,习惯地去看床头柜上的闹钟,而猛然撞进视觉的,
却是一面陌生的水泥墙和墙上一具沉重的黑铁门。淡青色的晨惯从头顶上一扇尺方的小窗喷
进来,把水泥墙上粗糙的砂粒照得清清楚楚。被子头上有股潮霉味直钻鼻子,他打了个哆噱,
这才完全的清醒过来。
啊——,这木是家,是一间牢房。这是他有生以来在牢房中度过的第一夜!
他坐起身子,靠在有点儿发凉的墙上,似乎从五脏到四肢都在颤抖,一种空茫茫的、不
知所措的颤抖。昨天晚上,他去医院看过父亲,在回家的路上,把一切都仔细想过了,他完
全想象得出那张字条在处里会引起怎样石破天惊的哗然。他想到他会在第二天就被弄去办学
习班;想到会背上一个严厉的处分,他甚至做了这样的准备:永远离开他所热爱的工作,被
开除出公安队伍,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结果比这还要可怕十倍,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刚回家不一会儿,就在自己的小屋里被逮捕了。
他在五处的几年经历中,纪真作为一处之长亲自出马掏窝捕人,还是破天荒。纪真随身
带了四个人,大陈、小陆,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年轻民警,郑大妈作为搜查的见证人也被领了
进来,只有十几乎米的外间屋挤得满满的,使紧张的气氛中夹带了一层混乱感。
他记不得处长一进屋子先说了句什么,他一看到这个阵势就明白了。纪处长把逮捕证取
出来给他亮了一下,又放在桌子上叫他签字,他签了,并且熟练地沾上印泥在名字上压了一
个红指印,这一套他是用不着别人教的。
压完手印,他才看清楚逮捕证上的字是严君的笔体,虽然运笔不似往日的洒脱与流畅,
却仍旧能一眼认出它来。他猜木出严君在填这张逮捕证时会怎样看他,心里有点别扭。
他又在搜查证上签了字,签完,小陆上来,用一只亮闪闪的电镀手铐麻利地磕在他的手
腕子上,磕得他生疼。他想对他笑一笑,以便也松弛一下自己的神经,但碰到的却是小陆那
副严然的面孔。而实际上他也笑不出来,如果不忍着,他说不定还会哭出来。为什么?他说
不清,脑子里已经乱得什么也说不清了,也许只因为那时“白白”忽然跑到了他的脚下,温
柔地蹲着他的裤角,他有点忍不住了,这个不懂人事而又那么通人性的“白白”呀……
“东西呢,放哪儿了?”纪真问他,态度温和。
“什么?’,
“胶卷。”
“从厕所的马桶里冲下去了,就是三楼楼道里那个厕所。”
说这话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身上腾地一下又热起来,他懂得自己干的决不是一件辱没本
职的卑鄙勾当,他没有什么可以自我谴责的,于良心于公理都说得出口,他甚至还感到一点
儿安慰,在浑大的世界里,他,一个微渺的人,软弱的人,毕竟是向着不公正的势力,也向
他本身,证实了自己的一点儿力量。就像一个被重物压得长久地佝着身子的人突然直了一下
腰似的那么舒畅、惬意。
“走吧。”纪处长没再吵嗑。
“我得拿件衣服。”他站着没动。
纪真看看他身上单薄的衬衣,马上点点头:“拿吧。”
他走到里屋拿了件外衣,想了想,又打开柜子想要拿双袜子,紧紧跟着他进来的小陆拦
住了他。
“干什么?”
“找双换的袜子。”
“先甭找了,穿上衣服走吧。”
他看了小陆一眼,没说话,刚要穿上衣服,小陆又拦住了他。
“等等,”陆振羽把衣服拿过去,从上到下捏摸一遍,又还给他,“穿上吧。”
小陆跟他进里屋,大概是怕他从窗户那地逃跑,尽管那窗子已经有一冬天没有打开,窗
台上还满堆着东西,但小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卡住他通向窗户的路线。他知道
小陆这个人,论感情,他不至于多么恨自己,论清理,他也未必真的相信自己会逃跑,大概
更不会相信这件衣服里藏着什么行凶的武器,作为一个公安人员,他觉得小陆和自己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