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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01
黑暗和光明对立。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这是上帝创造天地第一日的情景。
于是,就有了光明和黑暗。
天使当然应该属于光明,黑暗中怎么会有天使?
背叛了上帝,天使因而堕落成为魔鬼,撤旦也可以出现在耶和华面前,黑暗之中,自然也可以有天使。
黑暗中如有天使,就是黑暗天使。
先不说对话的两个是什么人:只看他们的对话:
“看到了一篇报导,忍不住想告诉你。”
“关于什么?”
“在英国,最近八个月中,有五名科学家神秘死亡,表面上看来,不是死于意外,就是死于自杀,可是仔细查究起来,却神秘莫名--”
“是的,我也看到这篇报导了,其中有一个是皇家军事科学院的冶金学家皮雷尔。利用汽车的废气自杀--”
“可是他的妻子却说他绝不会自杀--”
“那不一定,做丈夫的苦楚妻子能了解多少?”
“听起来,像是你做过人家的丈夫--”
“虽然没有,可是……不提这些,还有一个三十七岁的电脑专家桑兹,竟然驾驶一辆满载汽油罐的汽车,冲进了一间咖啡室!那简直是疯狂的自杀行为--”
“教我联想起刘量中驾着车子,直冲向山谷--”
“你……想暗示什么?”
“不是暗示,是直接地想到……也要把我感到的说给你听--幽灵星座仍然在收集人的灵魂!”
“…………”
“那几位科学家,显然……被害,但整件事又神秘莫测,所以有关方面不但噤若寒蝉,而且也不敢深入调查--”
“唉!那又有什么办法!奇怪,黑纱不是说收集的行动已经停止了吗?”
“你最近又见过她?”
“没有,虽然很想见。”
“小心,她有意找地球人谈恋爱--”
“我很难想像把体温零下十度的女人拥在怀中的滋味,你声音酸溜溜的,是吃醋?”
“我?我为什么要吃醋?你甚至未曾表示过爱我--”
“唉!”
一声叹息,暂时结束了这段对话。
读者诸君自然早已知道,对话的两个人是原振侠和玛仙。
玛仙看到了那篇多名科学家神秘死亡的报导,打电话给原振侠,和他小作讨论,认为来自幽灵星座的力量,仍然在活动。
黑纱曾说过,一共有四十九个幽冥使者,来自不可测的幽灵星座,可知的已绝不再活动的是施哲和黑纱,其余的四十七个,是不是还在“执行任务”?
当然,讨论没有结果,说到后来,两人的话题转到了感情方面,原振侠除了低叹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好说。玛仙对他的情爱之深,已经由黑纱的话中得到了证实,她不惜牺牲自己,保护原振侠。对于这一点,原振侠自然感动莫名。而玛仙的美丽又无懈可击,为什么原振侠还要犹豫叹息?
这就是爱情的奇妙之处,感激不等于感情,美貌也产生不了爱情--丑女人的爱情生活,有时比美女还要多姿多采,原振侠有时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玛仙的情意,连黑纱都感动得放弃执行任务,可是原振侠仍然不愿做爱情的俘虏!
对了!或许就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俘虏”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下意识地要抗拒,是他自尊心特别强,还是另有原因?
这一点,只怕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人的性格太复杂,往往复杂到自己不能了解自己,更不必说去了解他人!
放下电话之后,原振侠胡思乱想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忘了问玛仙在什么地方。和玛仙分别时,她说要回大巫师的身边去,那么,电话难道是从中美洲打来的?看来是,时间是凌晨五时,如果玛仙在本地,不会选择这样的时间打电话来。
原振侠熄了灯,让黑暗在他的周围。人在黑暗中,情绪相当矛盾,黑暗能使人慌张,产生恐惧,但也能使人感到安详和宁谧。
他望着黑暗,黑暗之中,好像浮起了玛仙的俏脸,俏脸上笑靥如花,忽然又变了,变得狰狞可怖,那是她原来的面目;忽然又变成了黄绢。黄绢的秀发,一下子长,一下子短;然后是海棠,海棠的眼神中,总有一丝半丝的忧郁!那种忧郁,教人看了心痛,会自然而然要把她拥在怀里,好好加以呵护,来尽一个男性的责任,海棠现在又在哪里?
玛仙的一通电话把原振侠吵醒了之后,他再也没有法子睡得着,思绪紊乱之极,各种令他心烦意乱的想法,纷至沓来,结果,他狠狠地一拳打在床边上,又长叹了一声,一跃而起,用力挥着手,天际才有一线曙光,他不想睡了,想趁着晨曦到山上去走走,抒发一下心中的闷气!
他换上运劲鞋,在离开了建筑物之后,缓步跑向后面的山坡,到了山脚下,他奔上了一条登山的小径,然后越跑越快,像是想藉着体能的发挥,把所有的胡思乱想,全抛在脑后。
当他奔上了山顶时,红日高照。天早已亮了,他也跑得一头是汗,可是,汗虽能抹得去,然而他所想的那一切,却仍顽固地盘旋在他的脑际。他靠着一株树,又长叹了一声,神情自然不免有点苦涩。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相当奇怪的装置。
原振侠的见识非凡,可是这时,他也只能说他看到的是一种“装置”--而不知道它的性质和用途。
他看到的,是一根细长的金属管--直径只有一公分,长约八十公分。金属管连着一个架子,那个架子,可以使金属管维持一定的角度。
原振侠看到的时候,金属管的角度是斜向下,对着山脚下。而山脚下有不少房屋,原振侠居住的医院单身医生的宿舍,也在山脚下,而且顺眼一看,好像还正被金属管对准着。
自金属管的中间部分,有一股线伸出来,线的一端没入大石下的泥土中--整个架子和金属管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本来有一棵灌木遮着,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但由于旭日初升,阳光照射到了金属管的尖端,发出闪光,引起了原振侠的注意,所以走过去,拨开了树,才暴露了那个装置的。
原振侠研究了半晌,不知那金属管有什么用处,他拉了拉那股线,发现在土下还联结着什么,他正想用树枝把泥土拨开来看看,就听到有人急步上来的声音,同时有人喝道:“你在干什么?”
他一回头,看到两个人气急败坏的奔了过来。当那两人来到了他的面前时,都陡然一愣,刹那之间,这两人神情古怪之至,但随即变得十分恼怒:“你走开些,别乱碰--”
原振侠留意到了这两个人神情的瞬息变化,他感到十分奇怪,这两个人乍见到他时,像是极度出乎意料之外。
为什么他们会有这种神情?原振侠可以肯定,那两个人是他所不曾见过的。陌生人见到了陌生人,不会有意外之感,这两个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神情,原振侠立即有了结论:自己对他们陌生,但他们对自己不陌生!
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不陌生?自然由于他们早在注意自己--
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十分厌恶,自然也想弄明白那两个人的身分。他指着那金属管:“这是什么装置?”
那两个人,面目普通,也难以从他们的衣着上判别他们的身分,年龄在三十左右,一个脸色阴沉,一个比较开朗些,那开朗的回答:“记录鸟鸣声音的仪器--”
原振侠笑了一下,他当然不会相信那个人的鬼话!不过那个人的话,倒使他明白那是什么装置了--那是远程窃听装置!
这种先进的窃听装置,是新科技的产品。
(人类的最新科技,被用来制造窃听装置,这算不算是人类的悲剧?)
只要有声音,空气中就有声波,只要有声波,就可以被接收到,被接收到的声波,经过小巧的仪器,转变为光脉动,就可以发射出去,另外在适当的距离再还原--整个窃听过程就完成了--
(转来好像极简单,但三年之前,人类的科学还做不到这一点--不知道三年之后,又会有什么新花样出来--)
原振侠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又是骇然又是生气,他猜想,对方窃听的对象,可能就是自己--同时,他也莫名其妙,不知何方神圣会这样看得起自己--用那么先进的设备来对付,目的又是什么?
当下,他冷笑一声:“是吗?记录鸟鸣声?”
然后,他在眼前竖起大拇指来,像一般测量师用最简单的方法测量距离一样,闭上一只眼,望看山下的医院宿舍:“嗯,直线距离一千两百公尺左右。你们一定连我洗澡时的歌声,都可以听得十分清楚了--”
他装着不经意地说了那样一句话,那两个人脸色陡变,连连后退!
这一来,原振侠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对了,因而不那么急了,反倒好整以暇的望着那两个人:“我当然不必自我介绍了,你们是--”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又出乎原振快的意料之外!
原振侠弄清楚了那两人用那么先进的设备,在对自己进行窃听行动,心中自然疑惑,但是他却并不着急。因为那两个人就在他面前,下山的小路又只有一条,就算他们分开来逃走,以他的身手而论,要抓住其中的一个,总没问题。
可是,当原振侠一揭穿了他们的勾当,两人面色大变之际,突然各自发一声喊,陡然之间,“嗤嗤”连声,两人的身子竟已腾空而起!
刹那之间,原振侠无法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定过神来时,两人离山顶已有十多公尺,原振侠除非有枪在手,否则,全然无可奈何--
原振侠抬头看去,心下不禁骇然!那两个人适才出现的时候,原振侠未曾在意他们背上,背着好像背囊一样的东西,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是十分精巧的个人飞行器那喷射动力的个人飞行器,这时正利用“作用等于反作用”的原理,使那两个人在空中浮翔,虽然不是很灵活,可是也已脱出了山顶的范围,向山脚下在降落!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个人飞行器虽然已不是什么军事秘密。但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
问题一是:在对付自己的是什么人?
问题二是:他们鬼头鬼脑的进行这种活动,已经多久了?
原振侠一面想,一面老实不客气,把那金属管上的线拉断,把金属管用力砸在大石上,又从地下找到了一个录音座,把它毁坏,这才算是略出了一口气。
他向山下走去,想到小巧的、偷放在自己住所的窃听器,十分难以发现,要动用特种仪器来检查,讨厌之极。一日不把这窃听器找出来,就一天没有隐私可言,因此他心中十分烦躁。
那两个人看来只是奉命行事,他们奉谁的命令在干这种事?
原振侠首先想到黄绢,但立即否定。黄绢和他虽然好像越来越是情不投意不合,可是黄绢自有黄绢的气派,不会做那种鬼头鬼脑的事。
那么,是海棠?他又摇了摇头。做为海棠的男人,他绝对可以感到,当海棠像小猫一样蜷伏在他怀中的时候,当海棠因为他的狂暴而秀眉紧蹙,发出娇吟的时侯,和现在,即使根本不知道海棠身在何处的时候,他仍可以肯定一点:他在海棠的心目中,有着接近被崇拜的地位--或许由于长期严格的训练,海棠十分易于掩护她自己的感情。
但是,在好几次,尤其是最近一次,在大海中,那毫无保留的奔放中,原振侠还是可以肯定海棠对自己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