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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是,说得是。”刘快嘴闻言转怒为喜,连声道。
“偷儿应不只偷你一人,另外此间有蛇,其他房间若也有就糟了,我们不妨去一同看看。”青离插话。
这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刘快嘴的房间紧挨着墙垮了一半的破厢房,几人从他房里出来,依次往后察看。第二间是玄真行者昨夜住的,由于房宅老旧门上都没有锁,显然也是有人进出过,不过行者是出家人,本身都是靠化缘的,哪有什么值得贼偷,众人翻翻,没有蛇痕,就又往下一间去了。
下一间是秀才的房,显然也遭受重灾,原来随身的一个书笼摊在地上,骨架都被扯零散了,几支上好的狼毫笔丢得满地,更兼画画所用的胭脂洋红色颜料打翻了,也有沾在《论语》、《大学》等经史书籍上,也有沾在三寸朱牙笔管上,也有泼洒在地上,活像一摊血迹,气得秀才也是呼天抢地,不顾斯文,众人忙帮他拾了那些书笔,劝慰半日方休。
青离云舒并白茶一干人因是后来,自然不曾遭偷,一番检查了房内,也都没有蛇迹,于是青离道,“大寒天气,蛇蟒本应僵眠,只怕是那一条是因屋中有火炉苏活过来,这是极偶尔的,应当是不妨事了。”
“若是还有却怎么办?”秀才慌问。
“我们已尽人事,既然找不见,又能怎办?”青离笑道,“难道你因怕蛇,要睡到雪地里不成?”
“休怕!看那蛇单咬了偷儿,必是有灵性之物,你不做亏心事,它便不咬你!”行者大手一拍秀才肩膀,大笑道。
“也是,也是……”秀才附和。
这边说着,却见廖白茶咚咚踏下木板回廊,从雪中跑向主房,敲门喊道,“夫人,这宅子里有蛇,方才咬死了一个不义之人,要不要我们进去检查一下?”
门里传出三长声叩响。
“那夫人自己查看吗?”
门里两短声叩响。
白茶遂向众人喊话,“夫人说不要打扰,她自己会小心查看!”
秀才小声道,“真是难得忠仆,可这夫人,却也太奇怪了。”
几人叽喳几声,待白茶跑回廊上,便都住了口。
于是众人穿梭,收拾了被翻乱的东西,将偷儿尸身找白布裹了停放前院,掩埋了蛇,又轮流抽空吃几口干粮,这时风住雪停,是以混乱走动的脚步声、老旧的门枢窗格开关时的“吱呀”声在后院中听得分明,忙忙乱乱,已是夜深。
听到惨叫时,大家本来在商议云舒的住宿问题,这下却不需要为难了。
青离看着云舒提了东西去空出的房间安顿的背影,松了口气,可又似乎莫名地有点失望……
于是住处安排是这样的:西边四间,头一间是墙壁塌了没人住的,然后分别是说书人、行者与秀才,东边四间,依次是云舒、白茶、二位镖头以及青离。
青离回了自己的房间,四周环顾一下,房中原有一铜炉,里面有余炭,也许是上次附近有人留宿剩下的;又有一大床,虽然老旧,床头雕的龙凤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的精工,床上铺了两层厚厚的羊皮毡子,最上还有张粗麻被单,以及一床看上去不太干净的棉絮被。除此之外可谓徒有四壁——恩,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合适,因为壁上却还是有东西的,说书的那会儿讲过,内容是秦桧在阴间受刑的壁画。
青离细看看,是血河地狱的场景,大片的猩红,阴森可怖,她不怕,却很厌烦这颜色,而且不由奇怪起来:谁再怎么替痛恨那奸臣陷害忠良,把这刷到房间里,怎么住人啊?
想着,用手去摸了一下,粉土似乎还有些潮湿,她心中不由突然一动,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三十九章 商女 三)
果报 四十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四)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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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移近铜炉,和衣裹了棉被,上床去睡,按说折腾一天,她也累了,却不幸有时过了瞌睡那会,反倒睡不着,耳朵里只听着外头的响动。
大约顿饭时间,院中各人安顿行李、开门推窗之声渐渐平息,隔壁的赛张飞和另一面住着的不知哪个男人遥相呼应地打起酣来,仿佛两个雷公。二李逵则在木板回廊上随意走动巡逻,因其身高体壮,脚步咚咚,分外清晰。
又顷刻,院中有琴声传来,雄浑低昂,如金戈铁马。
青离回想,好像只有廖白茶一人是带了琴的,却不由惊愕,那般一个柔弱女子,胸中竟有如此块垒?遂一翻身爬了起来,从门缝向外张望。
弹琴的果然是廖白茶,坐于屋内,面向窗外,格扇全开,好像不知道冷一般。房中未点灯烛,整个人裹在一团暗夜中,唯有偶尔抬眸,更显星目明亮。
“姑娘好琴艺!”这是青离熟悉的声音。青离抬眼看去,果然是云舒被琴声吸引,从房间跑了出来。
“公子见笑了。”白茶微微颔首,手上却丝毫未停。
“只是姑娘也累了一天了,何不早点歇着?”
白茶向隔壁,也就是她和青离之间的房间努努嘴,笑道,“想睡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奏琴抒怀的好。”
“怎么不点灯烛?”
白茶略一沉吟,笑道,“我这蜡烛中间是断芯的,方才还上说书大哥那里去讨来着,拍了拍门,里面是些梦呓,想是睡了。好在我自幼习琴,便是闭着眼睛,也丝毫不错了宫商角徵羽,故此算了。”
“姑娘弹的可是?”因白茬说话间琴声不住,云舒听得激昂,忍不住问道。
“正是!”白茶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道,“公子可知其中典故?”
“此曲是北齐将士为兰陵王高长恭所做,可怜忠良大将,披坚执锐,驰骋沙场,到头来未死在敌手枪下,倒被自己人忌害,赐予自尽,年方二十七岁。古今英烈,竟同遭遇,自毁长城,如出一辙,怎不令人扼腕!”云舒说着,声调渐高,感愤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也可说是知音之人了。”白茶复莞尔,指下歌飞。
说罢,云舒又道,“姑娘琴艺高妙,只是为何似与我从前他处听的不同?此曲高亢激昂,多用羽声,姑娘弹奏,却如此低沉。且方才‘去乡’ 一节,当是抒缓幽咽,你奏得急促;此时‘跃马’一节,当是奋疾迅猛,你又奏得缓了?”
白茶似乎一震,掉了个滑音出来,半晌笑道,“诗乐文章,原是抒怀,我一时悲凉感伤,难免声音沉郁了。”说罢闭口,再不多言。
云舒不知何处得罪了她,正纳闷间,远处传来“哎呀”一声。
这一声可吓得他不轻,忙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青离,青离!怎么了!”
“放心,不是蛇,崴了脚。”青离轻声道。
“为什么你站着会崴脚?”
他被狠狠捶了几拳,“很疼啊!你还为什么为什么!快点扶我进去!”
云舒虽有点奇怪,也老实扶了她进去,小心平放在床上,轻声道,“哪里崴了,让我看看。”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青离推托。
“崴脚都是越肿越大,哪有一会就好的,你这有药吧?我帮你搽点。”
“不太方便,算了吧。”
“医者父母心,我又不是那占便宜的小人,你……”云舒还在那苦口婆心,青离却被缠得烦了,一翻眼睛,道,“其实我不是崴脚啦。”
“那是怎么?”
“心口疼。要不要帮着搽药?”
云舒脸腾地一下红了,半天没说句整话出来。
支吾了一会,他站起来道,“那我走了。”
“去哪?”
“给廖姑娘送点蜡烛去,本来有蛇,黑灯瞎火的,咬了怎么办。”
“你不知道,那蛇最向明火热源,你不送倒还好。”
铜炉的火光之下,云舒看着青离,吃吃笑起来。
“你笑什么?”青离觉得那笑不是好的。
云舒便再次俯下身来,在青离耳边柔声道,“是不是耍小心眼吃醋呢?”
“鬼才吃醋——嗳呦——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想的美你!”青离像炮仗一样跳起来,中间那声“嗳呦”是因为起的太急撞到头,开始还不顾,只把后面的话一股脑放出来,片刻,却觉得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竟是破了。
“你急什么呀你!”云舒顿足道,“这下可真找药了!”
“没破相吧?”
“没有,好在在头发里头,伤口也不算大。”云舒一边细细儿分开她的秀发,上着药,一边说道。
青离心里火大,这假苦肉计怎么就变了真苦肉计,为了……这牺牲大了点吧。
云舒很久没离她这么近过了,咽喉整个暴露在她面前,火光在他结实光滑的皮肤与偶尔滚动一下的喉结上一影一影的,让青离觉得有点冲动。
有点想一口咬断的那种冲动。
若是狼的话,倒是只有最亲密的才会暴露颈窝……
好在小母狼把臆想变为现实之前,药就擦完了。
“青离,我觉得你最近有点霉。”云舒放下药瓶,道。
青离暗想,你也知道!自从碰见你,没什么好事!
然后云舒就在脖子上解呀解的,后来拿下了什么护身符似的东西,递给她。
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或者骨头,藏白色,硬硬的,还带着点他的体温。
“这个我从小带的,给你吧。”
“那我怎么能要?”
“等你霉过这阵子去,再还我也行。”
于是青离不再说话,听凭他把那小东西系在自己脖子上。
‘
气氛正有些暧昧,突然外头传来啪啪的声音,好像谁在四五丈外拍门,继而“嘭”地一声巨响,接着又有二李逵的喊叫,“夫人!如何?”
云舒青离忙起身跑出去看,众人也都被惊醒,推门出来,只见果然是二李逵,站在主房的台阶上,喊道,“夫人没气了!”
秀才拔脚就要过去看,却被云舒一声喝止,“不要乱!都从廊上过来!”
众人先是一愣,因为想到云舒先前说过是个捕快,便也都听从他的,纷纷乱乱,从廊上跑到他那边去。
云舒先看那雪地上,四行脚印,问道,“这些都是谁的?”
众人证见,两行是那赛张飞与二李逵抬轿子进入主房时留下,一行较小的是廖白茶去提醒夫人宅子里有蛇时留下,而一行最新的,从行者门口延至主房门口,便是二李逵刚刚跑过去的痕迹了。
云舒记下这些,向众人道,“未可知不是有人行凶,大家先谨慎些”,于是自己下去走向主房,又令后头的人踩在他的脚印上一个个跟来,不至于将现场过于破坏。
进了主房,众人吃惊不小:哪里有什么“夫人”!一个五大三粗男子仰面倒在窗前,手足不能握拳,颈上不知什么白森森东西,汩汩流出黑血。
云舒点灯检视死者,男子死状狰狞,眼中满是惊疑忧惧,因其本身长体大,手足等都向内敛,更显得异常地惊恐畏缩,尸身尚有余温,看来刚咽气不久。颈上白森森东西原来是颗蛇牙,上面却不知何故似乎黏有几根棕色兽毛,往身上照去,则都是冬日厚衣,应该很难伤到。身上一个印章,刻的是“王富”二字。
再环顾室内,毫无搏斗痕迹,规制同青离房中一样,只有一炉一床,多出来的就是男子来时所乘轿子,棉帘大布,十分严实,检查一番,都无异状。细看时,西面格窗上爬过一道细细血痕,笔直延伸至窗外雪地,到那残破的土墙之下,却戛然而止。另外有些奇怪的,是窗下似乎散落着几颗石子。
“这可是你们所保之人?明明是个男的,怎么说是什么‘夫人’?”云舒于是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