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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伺候完吧。”
还没等社玉做完月子,老爷就把梅香接回来了,太太实在离不开她。
那天,齐社鼎从学校回来,看到梅香,眼睛一亮,她瘦了,脸色也不好。一定是伺候姐姐辛苦了。他心疼了,可又不敢靠近她。晚上睡在床上,耳朵一直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梅香一直在太太的房里忙着,到夜深了才回张妈房间睡觉。经过齐社鼎房间门口时,不由自主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少爷房里的动静,梅香想少爷也想得很苦。门突然开了,少爷拉着她的手要她进来,她不敢,抗拒着和少爷拉了一会儿手。齐社鼎感到梅香的手湿湿的,暖暖的。
早上,梅香在天井里刷牙,发现阴沟里往上泛着殷红的水。那只老龟也出来了,拖着一身臭泥,在石板上爬出一溜湿痕,然后停下来扭头看着梅香。天很闷热,“秋老虎”来了。
梅香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打了一个很响的嗝。
吃早饭的时候,她端着粥碗半天喝不下,又打了一个嗝,张妈抬头看着她。她放下饭碗,一点胃口都没有。
张妈也放下碗,去了太太的房间。她告诉太太:“梅香回来,一直吃得很少,今早起来总打嗝,早饭也吃不下。”
太太也发现梅香精神不好,昨晚在太太房间里就说恶心。她问张妈:“你问过她,这个月的月经来了吗?”
张妈说:“今早我已经问过她了,她说,好长时间都没来了。这孩子,什么都不懂。”
太太明白了,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不知道说的是梅香,还是她的儿子。
这时,梅香正站在天井边,发出一声一声的干呕。
太太想了整整一天,心情非常复杂。半夜了,她把张妈找来,说:“先把梅香送到你乡下的家里,让你妹妹照看一段时间,等她到要生的时候,你再回去照顾她。总之是我们齐家的血脉,我们一定要这孩子。少爷马上要考大学了,现在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就说梅香又去了南京吧。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张妈,现在家里也离不开你,请你们家的福贵送一下梅香吧,明天一早就送走。”福贵是张妈的丈夫。太太给了张妈一点钱。
张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刚刚睡着的梅香叫起来,在她耳边说了很久,梅香听后就哭了。一会儿太太也来了,她是来安抚梅香的。听了太太的话,梅香不哭了。怀了少爷的孩子,她内心是惊喜的,这就铁定了是少爷的人了。可少爷要准备考大学,不能让他分心,所以她也只能接受这个决定去乡下生孩子了。
接下来,可以说梅香是怀着愉快的心情收拾她洗换的衣裳,扎了一个小包袱,跟着张妈走了。出门的时候,张妈看见屋檐下晾着梅香昨晚洗的那件白底碎花的小褂,顺手收了下来,让梅香穿上。
张妈拉着梅香的手,从齐府后门悄悄地出去了。
齐府的后门是观音巷,因早先有一个小小的观音庵而得名,如今观音庵没了,只是一条幽静的巷子,全部是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张妈迈着一双缠过的脚,生怕梅香跑了似的,紧紧地拉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家。叫醒仍在睡梦中的丈夫福贵,让他一早送梅香去乡下。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是一个多云的天。老实透顶的福贵,听了张妈的叮嘱,一句话也没有说,披衣起床,领着梅香往江边去了。
福贵原先是从长江里挑水沿街叫卖的“水夫”。后来挑水的时候伤了腰,干不了“水夫”这行,就靠张妈在齐府当女佣生活。张妈的家在长江南岸的青阳县,福贵领着梅香去江边搭民船过江。
宜市建在一片丘陵上,虽然不是山城,沿着江边却有不少高坡。张妈站在家门口高坡上,可以清楚地听到江面上行驶的小火轮“突突突”的声音。望着丈夫佝着腰,领着梅香消失在朦胧中,张妈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齐府去烧早饭。
齐社鼎从学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梅香,可跑遍了齐府也没有找到她。他跑到母亲的房间,看见母亲又在念经,就悄悄退了出来。他去问张妈,张妈支支吾吾的,还是叫他去问太太。他又跑到母亲的房间,想打断母亲问一声,母亲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
齐社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特别闷热。浑身上下汗水不干,房间里的青砖地面也在冒汗。那只乌龟爬进了他的房间,围着他的脚转,心烦的他一脚把它踢到桌子底下。被踢得四脚朝天的乌龟,划拉了半天才翻过身来,躲在桌子底下看着他,再也不敢靠近。齐社鼎不知道,那闷热天气其实是台风到来的前兆。
中饭前,天突然黑了,接着狂风大作。那风竟然把梅香最喜爱的一盆梅花,从石凳上吹到地下,摔得粉碎。接着就是暴雨,像天漏了一样的暴雨。齐社鼎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齐府中所有的天井都积了水,像一个一个水塘似的。风刮了半夜,雨却下了一宿。
第二天有人从江边回来说,昨天长江里有好几只民船被台风刮翻了。张妈听后像疯了般往江边跑,跑到江边什么也没问到又回来了,一头扎进太太的房间里直哭。太太听后也急得上了火,跪在观音像前,口中不停念着:“观音菩萨保佑,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下午,太太的嘴角就起了泡。福贵送梅香回乡下,乘的就是民船,而走的时间正是台风到来之前,不知道这只民船是不是也被台风刮翻了。
太太赶紧叫老爷雇了一只小船顺江而下到下游去打听。第三天,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被吹翻的民船在下游五十多里路外一处防洪林里找到了。太太听到消息后,立即让张妈带人赶往现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妈走出齐府,看见少爷跟在后面,就让他回去,他坚决不从。张妈只好让他上了车。车子沿着江堤,走了半天,远远看到江堤外有一片茂密的柳林。
这时,柳林里人们已经把倾覆的民船拖了上来,船舱里有几具尸体。福贵的尸体卡在两块仓板之间。
张妈见到了,大叫一声:“我的死鬼呀!……”就晕过去了。
但是船舱里没有梅香。齐社鼎站在江边,号啕大哭,齐太太叫人把他架到车上拉回齐府。齐太太派人往长江下游找了几百里,也没有找到梅香的尸体。
齐太太请和尚为福贵做了“超度”,给梅香的家人送去了一笔钱,从此齐府里再也没有人提起梅香,梅香这个人蒸发了。
梅香留给齐社鼎最后的印象,是那双温暖湿润的手。
由于一直没有找到梅香的尸体,齐社鼎总觉得梅香没有死,她躲在什么地方,不愿见他,不愿见齐府的人。因为是他害了梅香,是齐府的人害了梅香。
从江边回来后,他就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人变得木讷讷的,以后只长个子不长肉,也不长心眼。直到成了亲,生了孩子,特别是女儿琪文出生后,他才一天天地好起来。
人们常常看到,齐社鼎长时间的站在后花园那棵腊梅树下。特别是下雪天,更是会冒着雪站在那儿。他还写了一副对联,贴在自己房间的门上:竹开霜后翠,梅动雪前香。
后花园被填平以后,那棵腊梅树也被挖了。他就在花盆里种腊梅,他想从那儿看到梅香的影子。那盆已经死了的腊梅,就是齐社鼎种的,他怎么能让谢庆芳扔了呢。
这段时间,老宅里最忙碌的人要算程基泰。那天,他听到钱启富回来了,当晚就跑到迎江宾馆去了,他等黄瀚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迎江宾馆是涉外宾馆访客都要登记,程基泰没有证件,无法登记,就在门口往黄瀚浩的房间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这时,黄先生正在宾馆的院子里,乐得一步一颠地散步呢。
第二天上午,程基泰又赶到迎江宾馆,往黄瀚浩房间打电话,仍然没人接,程基泰心里就有点发毛了。找到总服务台,一查,总服务台的小姐说:“黄先生今天一早结账走了。”
“啊?”程基泰这一次确实是蒙了,他脑子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向各级领导交待?
程基泰火急火燎地往回走,他要去找钱启富问问,黄先生怎么丢了?
程基泰走到钱启富的家里,钱启富正在喝粥。好多天没有喝老婆用小瓦罐熬的粥了,就着老婆腌的咸菜,他喝得一身舒坦。
程基泰几乎是冲进来的,一脚踩在地板上,“咚”的一声响,兜头就是一句:“老钱,黄先生人呢?”
钱启富一愣,说:“在宾馆呀。”
程基泰说:“我刚从宾馆回来,黄先生走了。”
钱启富一听,就说:“哦?走了?他还会回来的。”
程基泰问:“你怎么知道?他跟你怎么说的?”
钱启富当然不能把黄瀚浩请他当“掌眼”的事告诉程基泰,就说:“黄先生在宜市还有业务。”
程基泰松了一口气,问:“什么业务?”
钱启富说:“黄先生不是要在宜市投资吗?就是投资的业务。”
程基泰这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他转了话题,话中有话地说:“老钱,你们在徽州玩的时间可不短啦。”
钱启富说:“是呀,主要是黄先生玩兴浓。哦,我们在徽州,给你买了一点茶叶,是上好的黄山毛峰。”说着,钱启富就去拿茶叶,他要拿在那位老农家买的茶叶送个顺水人情,毕竟是程基泰介绍他认识黄瀚浩的。
钱启富转身找茶叶的时候,程基泰一双眼睛在屋子里乱转,好像要看出什么秘密似的。
这天,成虎正在报社赶稿,总写不下去。他想去看一个人,一个他放心不下的姑娘,何惠芳的女儿茉莉。
茉莉今年十九岁了,中专毕业以后,在一家工艺绣品厂做设计员。这家工艺绣品厂生产的花边、蕾丝等,基本上都是供出口的。
成虎有两个妹妹,可茉莉跟他比亲妹妹还亲。小时候,他每天都推着茉莉上学,茉莉对他的依赖胜过对自己的母亲。开始时,成虎推茉莉上学,是学校号召学雷锋,老师要求每一位同学都要做一件好事。成虎是班长,当然要带头,于是就想到推茉莉上学。那时茉莉虽然已经九岁了,但由于发育迟缓,看上去只有六七岁。除了她家天井上那一小片天,她很少看到老宅以外的世界,所以成虎每天推她上学的时候,是她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刻。
学校离家并不远,学校门前的一条路叫登云坡,从名字上就可以得知,这是一个高坡。每天上学成虎把她推上这个高坡,放学的时候,就从坡上滑下来。茉莉喜欢刺激,叫成虎推着她往坡下冲,她在滑行中高声尖叫着,把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摔碎在老街里。一次,茉莉突然对成虎说:“小虎哥哥,你就这样一直推到我死好吗?”
这句话,把成虎的心猛地撞了一下,对当时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成虎来说,死亡是那样的陌生、遥远与悲伤,可是竟被茉莉这样轻轻松松说了出来。看着这个瘦小的永远站不起来的茉莉,成虎心里突然很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他滋生出一种责任,要让茉莉活得更愉快一些。
成虎以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严肃,双手捧起茉莉那张苍白的娃娃脸,认真地说:“茉莉,你听好了,我一直要把你推到长大。”
对于成虎来说,这是一句庄严的承诺。为实现这句承诺,成虎表现出特别的顽强。一天早上起来,天下着大雨,成虎按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