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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一片黑暗,从四面八方盯着营地中间那堆弱弱的篝火。每个人的脸都被篝火映红了。我唱的是王力宏的《依然爱你》。本来我不喜欢流行的,我之所以唱这首歌,完全是为了让大家感觉离现代文明更近一些,离昨天的生活更近一些,离灯红酒绿的城市更近一些,离家更近一些——
一闪一闪亮晶晶
留下岁月的痕迹
我的世界的重心
依然还是你
一年一年又一年
飞逝尽在一转眼
唯一永远不改变
是不停的改变
我不像从前的自己
你也有点不像你
但在我眼中你的笑
依然的美丽……
李兆——这个重大杀人嫌疑犯坐在我对面,他随着吉他打着节拍,竟然听得很动情。
郑太原坐在远点的地方,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在看着我。
魏早在拨拉着篝火。
张回仰望夜空。
号外轻轻抚摸四眼。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我边唱边看看她,她双手支腮,最投入,眼睛是湿的。
白欣欣看着孟小帅,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衣舞拿着啤酒,并没有打开,她在吉他声中,低着头,用手指在沙土上画着什么。
布布穿着花棉袄,望着篝火,似乎陷入了往事中。
孟小帅轻轻跟着我哼唱。我听得见,她唱歌跑调儿。
徐尔戈也看着孟小帅,没有任何表情。
帕万的世界是宁静的,他坐在帐篷门口,仍然在吸烟。他似乎瘦了一大圈。
我们回到帐篷之后,我对浆汁儿说:“浆汁儿,你跟我到外面去走走。”
浆汁儿说:“你邀请一个女孩子散步,就这么直白啊?”
我说:“嗯……浆汁儿,你看外面的月亮多好,我带你去看星星吧。”
浆汁儿说:“虽然你不知所云,不过我还是看出了你的诚意。走吧!”
于是,我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拉着她,走出了帐篷。
号外还在捣鼓电台,能听见刺耳的杂音和他的呼叫。
我和浆汁儿在营地四周慢慢地走,她说:“木吉他的声音很感人。”
我没说话。
她又说:“我最喜欢《依然爱你》里的那句——我依然爱你,就是唯一的退路。”
我还是不说话。
她问我:“你怎么了?我们出来真的就是走走?”
我看了看她,突然问:“浆汁儿,你每天半夜都起来吗?”
她愣了一下,停住了。
我说:“至少前天晚上,就是26号,凌晨三点多你离开了帐篷,一个半钟头之后才回来。”
她看着我,瞪着眼睛,终于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你又出去了,并且遇到了衣舞,那是3点多钟,你们还对话了。”
浆汁儿低下头,过了好长时间才说话:“我说了你不能鄙视我。”
我:“我听听。”
浆汁儿:“那我不说了。”
然后,她掉头就走。我觉得她是借着撒娇给自己挤出一点时间,思考怎么回答。
我追上去拉住了她:“我保证。”
她停下来,看着远处的黑暗,语气突然不像是她了:“我要杀了她。”
我一抖:“杀了谁?”
她说:“还能有谁!”
我说:“为什么?”
她说:“老实告诉你,我从来不喜欢旅行,更没想过要穿越什么罗布泊。我之所以跟你们来,就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我说:“她把你怎么了?”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不共戴天。”
浆汁儿从大学跟一个男生恋爱,那个男生叫吴珉。
吴珉是农村的,毕业之后,留在了岳阳,设计电脑硬件,此人手巧心细,又很勤奋,很快就成了公司骨干,算是个“凤凰男”。
他家里四个孩子,都是男孩,他最小,另外三个都没有学历,都在福州打工,他的父母年龄大了,而且,两个老人的腿脚都有残疾。
浆汁儿的父母不同意她跟吴珉恋爱,因为吴珉家的负担太重。可是,浆汁儿深深地爱着吴珉,毕业之后,两个人就同居在一起了。浆汁儿的父母尽管反对,还是给他们交了首付款,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两个人总算有了自己的窝。
没等两个人结婚,浆汁儿就把吴珉的父母从农村接来了,她除了上班,更多是伺候吴珉的母亲。这女孩嘴上强硬,其实内心很单纯,很朴实。老两口对浆汁儿也特别好。
吴珉赚的薪水不算少,但是,很多都用于补贴他的各种亲戚了,因此,两个人的生活并不宽裕。
吴珉觉得对不住浆汁儿,有一天,他带浆汁儿去了一家著名的首饰品牌店,一定要给她买个钻石戒指,表达他的爱。
两个人走进首饰店,营业员立即笑脸相迎。浆汁儿却说:“小姐,你们这里有没有素圈戒指,我选一款。”
吴珉当时就愣了。
营业员说:“我一看这位先生就特别爱你,我给你推荐一款戒指吧——你看这款心形钻石,它是所有钻石切割法中最浪漫的一种形式,代表爱情的热烈与纯净。纤巧的四爪设计,象征爱情的稳固和长久……”
浆汁儿说:“我只要素圈戒指。”
营业员立即露出《白雪公主》里巫后的表情,说:“那你就不需要来我们店啊,路边很多小摊都有卖,去那儿看看吧。”
浆汁儿很生气,跟那个营业员吵起来。
吴珉把她推走了。
浆汁儿出来就笑了:“去小摊?”
有那么一段时间,吴珉被派到西安筹备分公司,一去半年。浆汁儿留在家中,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的父母。甚至她出差的时候,就把她自己的父母接来,照顾两位腿脚不便的老人。
开始的时候,吴珉每天都跟浆汁儿通电话,微信,短信。后来他的音讯就渐渐少了。
浆汁儿以为他工作忙,每天都给他发个短信问候,最早他还回复,后来渐渐就不回复了。
有一天,浆汁儿给他打了个电话,感觉他的语气变得很疏远,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
挂了电话,浆汁儿开始了各种猜疑。
几天之后,吴珉终于给她打来了电话,提出分手。
当时浆汁儿都懵了。
第二天,她就去了西安,可是,吴珉竟然关了机,没有见她。
浆汁儿很气愤,只好回到湖南,再次给他打电话。他不再接了。
浆汁儿只能等他回来,再问个清楚。他的父母感觉到浆汁儿和儿子之间出了问题,问浆汁儿怎么回事儿,浆汁儿说了,他的父母很生气,拨打儿子电话,要好好骂他一顿,却始终打不通。
就这样,吴珉在西安杳无音讯,浆汁儿一个人在湖南照顾着他的父母。
没想到,有一天浆汁儿下班回到家,发现他的父母离开了。他们的儿子肯定偷偷给他们打了电话,一家人商量之后,他们悄悄离开了已经不再是儿子女朋友的浆汁儿。这次他们的腿脚倒是灵便,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浆汁儿都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浆汁儿再次请假去了西安。
经过多方打探,她终于知道,吴珉已经另有所爱,那个女孩叫孟小帅,是个模特,很漂亮。
她继续打探,得知孟小帅是个玩弄男人的主儿,她有几个男朋友,吴珉只是其中之一,勉强算个备胎,孟小帅每周跟他见一面都不错了。而吴珉其实知道孟小帅有几个男朋友,他被这个女孩彻底迷住,不能自拔……
浆汁儿恨死孟小帅了。
她回到湖南,继续联系吴珉,始终联系不上。
她开始寻找孟小帅的踪迹。孟小帅有微博,浆汁儿是她的粉丝,两个人甚至通过私信,但是孟小帅并不知道她是谁。
浆汁儿知道我要来罗布泊,正是她把信息传递给孟小帅的。孟小帅爱玩,真的来了……
听完之后,我终于知道了,她箱子里私藏的那张图片,原来是孟小帅的广告照。
我说:“你真打算……杀了她?”
浆汁儿说:“我只是恨她,我根本下不去手……”
我说:“真是红颜薄命,可怜的孟小帅,竟然有两个人想杀她……”
浆汁儿说:“还有谁?”
我说:“徐尔戈爱她不成,想跟她同归于尽。”
浆汁儿说:“他要是真把她杀了,那我就省事了!”
我安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多么愚蠢。”
她说:“为什么这么说我!”
我说:“首先你爱上那个屌丝就是愚蠢的,然后他移情别恋了,你却死死不放手,这就更愚蠢了。现在,你又想杀死情敌,让他回到你身边,这就更更愚蠢了。”
她说:“那我就是爱他,怎么办!”
我说:“凉拌。”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徐尔戈,他在黑暗中激动地说:“周老大,你快来!地下有人说话!”
第46章 南太平洋上的另一只耳朵
我和浆汁儿跑过去,说:“在哪儿?”
徐尔戈说:“嘘……”
我们赶紧闭住了嘴巴。
徐尔戈撅着屁股,趴在沙土上,就像古代人在听马蹄声。
我也学他的样子,趴在地上听。地面死气沉沉,哪有什么人说话!
我说:“你听到什么了?”
徐尔戈不甘心,跟我摆了摆手,继续听。
我们又等了几分钟,他才站起身来,说:“没有了,没有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徐尔戈精神出问题了。
他看我审视他,说:“刚才真的有人说话!”
我问他:“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干什么?”
他说:“我睡不着,来录音的。”
我说:“录什么音?”
他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得说不清楚,就把一个东西递给了我,那是一只录音笔,电台DJ大都随身带着录音笔。他说:“我每天都录一些话,你听听就明白了。”
我打开录音笔,听到了徐尔戈的声音:“今天是4月25日,我们进入罗布泊的第五天,我们的所有通讯设备都失灵了,我们迷失了方向。我估计我们要死在这片无人区了,小帅,跟你死在一起,我是幸福的……”
他的语调非常非常悲怆,就像亡国之前的最后播音。
又一段录音:“今天是4月26日,我们进入罗布泊的第六天,一直没有找到路。我是徐尔戈,我住在南京市秦淮区花池小区8号楼1门201室。我们同行11个人,他们分别是周德东,魏早,帕万,白欣欣,孟小帅,浆汁儿,布布,衣舞,张回,号外,还有一条可爱的金毛四眼。爸妈,我爱你们,永远。”
徐尔戈把这只录音笔当成了黑匣子。
又一段录音:“今天是4月27日,我们进入罗布泊的第七天。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我很害怕,这里死过很多科考队员和探险家,我知道,我很可能要葬身在这片荒漠里了……”
徐尔戈说:“好!我正说到这儿,就听见有人在说话,很清晰!”
我说:“你确定不是我们营地的人在说话?”
他说:“我确定!因为这个声音来自地下。”
我看了看地面,感到有点恐怖了。
我问徐尔戈:“男的女的?”
他说:“一个男的。好像还有轮船航行的声音。”
我说:“他说什么?”
徐尔戈说:“他问我——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我说:“然后呢?”
徐尔戈说:“最初的时候,我不确定这个声音来自哪儿,我以为是半空,就大声说,我是一个旅行者,我们被困在了罗布泊!那个声音重复了一句,罗布泊?我说,罗布泊!新疆的罗布泊!”
我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一直盯着徐尔戈。
徐尔戈接着说:“这时候,我才听出声音是来自地下,赶紧趴在地上,问,你是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