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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四季的轮回里,平西王吴三桂收获颇多、心情颇佳。
永历帝亡命缅甸,其小朝廷已如风中残烛、仅存点点幽光。
四川明军有组织的抵抗,逐告平息。清军己次第占领灌县、绵竹、什邡、汉州、简州、成都等地,来自侧翼的威胁,已经解除。
南明云南沅江知府那嵩的“不合时宜”的起兵反抗,经过三个多月的大军围剿,已告平息。
退至滇西的明叙国公马惟兴、准国公马宝、汉阳王马进忠的儿子马自德、怀仁侯吴子圣、征蛮侯杨武等南明“高干”,陆续降清,并前后带来三万降军。这些降军,被三桂同志,以“移花接木”的方式,改编成十营新附军,成了他的一支“准嫡系”部队。
只有被打成“游击队”的李定国、白文选,贼心不死,仍在边境地区兴风作浪,蚍蜉撼树。
忆往昔,磋跎岁月!
看明日,豪情满怀!
在这种背景下,一个胆大的念头,在吴三桂的脑海中,悄然诞生!
他想通过自己的运作,使吴家成为继明朝的沐家之后,成为世代镇守云南贵州的“新滇王”。
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愿望,也是自入关以来,跟来他一路风餐露宿,拿生命赌明天的部下集体的愿望。
是呀,十七年东奔西走,大家也应该——有一个安身存命的家了!
让吴三桂欣喜的是,他们的这一愿望,正在机缘巧合间,一步步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
先是安远靖寇大将军多尼、宁南靖寇大将军罗托、征南将军赵布泰忍受不了这大西南的湿热,领着手下的满洲兵回北方去了。
后是经略洪承畴因眼疾加剧(这回是真的),回京调养去了。
只有脸皮最厚、适应能力最强的他留了下来,并总管云南贵州的军民事务。
虽清廷末给正式名份,但大权在握的他,已把这块彩云之南的神奇之所,看作了自已的“自留地”,禁止任何人再来染指。
自然,这块土地的旧主人——永历帝和李定国,就成为他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在永历帝与李定国之间,两者孰重孰轻,吴三桂和清廷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
吴三桂认为永历帝是脑袋,李定国是胳膊。必须先花大气力砍掉永历帝这颗大脑袋后,才能让李定国这根胳膊难存而亡。
但清廷可没有脑袋胳膊的认识,他们非常乐观地认为,一、逃入缅甸的永历帝,已如秋后蚂蚱,大可由其自生自灭;二、境内的李定国虽然活动猖獗,但只要新政府在云南注重民生、加强文治,这些“游击队”就会失去生存的土壤,完全可以不战而胜,也不必专门派兵进剿。
清廷作出这样的决策,不是仁慈,而是实在没钱了!
连年用兵、财政枯竭,到了1660年,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实在没钱给吴三桂再折腾下去了。
在与清廷意见相悖的情况下,吴三桂著名的奏折——“三患两难”,横空出世!
在这篇当时名躁一时的奏章中,吴三桂先说若永历帝在缅不死,则将给云南带来“三大忧患”。
一是李定国、白文选,随时可以打着永历帝的旗帜鼓惑人心,卷土重来,此是门户之患;
二是云南土司,对明朝仍藕断丝连、心存感念,一旦永历帝对其封官许愿,则有可能起兵反叛,此是肘腋之患;
三是投诚的明军,虽已经“就地安置”,但却难忘故主,一旦永历帝和李定国合起来内犯,必生叛心,这是腠理之患。
讲完“三患”后,吴三桂开始讲“两难”。
“两难”则讲如“三患”不除,则导致驻军过多;驻军过多,则导致民众负担过重;民众负担过重,则导致支持叛军;叛军猖獗则又导致驻军再增……其分折可谓丝丝入扣、环环相接。
这份奏章,的确是吴三桂同志多年来在公文写作领域,难得一见的美章佳作(让他没想到的,日后当其打着“为永历帝报仇”的名义起兵时,这一奏章立刻被他清廷公告天下,成为揭露其丑恶嘴脸的有力武器)。
在他这份处处透露着强烈危机意识奏章的引导下,清廷的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被迫同意”了他的进剿方案,并由户部向全国加派特饷230万两白银,凑足后交给其作为行动经费。同时,还派出定西将军公爱星阿率一支八旗军赶往云南,配合他进兵缅甸。
吴三桂在1661年8月左右,收到白花花的银两后,却不急于进兵了。他慢条斯理地给缅王写了一封信,告知其大清将兵临缅甸,跨国追捕“头等逃犯”永历,请其好自为之,不作有损于本国人民利益的事,不做有损于两国友谊的事!
收到吴三桂恐吓信的缅王,已不是前些年那个叫平达格力的缅王了,而是他的弟弟莽白了。
不过,这个弟弟的继位,并不是按照“兄终弟及”的继承法和平实现的,而是在今年五月份,靠宫廷政变,杀死他的亲哥哥平达格力后上台的。
靠暴力手段夺取王位后,莽白在第一时间向永历帝发来请柬,请其派使致贺,以增强自已的政治影响力。
但永历帝虽然身陷异邦,穷困潦倒,但做大国之君的底线还是有的,他马上以莽白“得位不正”为由,严辞拒绝了其“不正当的请求”。
在这之前,李定国、白文选为接永历帝回国,曾三次深入缅境,虽末达到目的,但却给拦截的缅军以重大杀伤,这让缅甸国内的“反明”情绪,一度高涨!
旧仇新恨之下,莽白与“永历帝这个政治避难团”的关系更加恶化。
为排遣胸中的一口恶气,并进一步控制永历帝,莽白精心搞了一个“咒水誓盟”的阴谋活动,请永历帝派众大臣参加。
为消除永历君臣的疑虑,莽白派来的使臣一再解释:明缅双方的人员在一起喝咒水后,将会尽释前嫌、和平共处、再不相犯。
永远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一等的马吉翔,立刻拉上沐天波这个护身符,带着一大帮文武官员及护军,浩浩荡荡渡过河,前往缅方指定的者梗之睹波焰塔,兴致盎然地准备品尝一下“咒水”的滋味。
但一到塔下,他们一行即被三千缅兵团团围住。缅兵对这些来自天朝上国的客人,倒也很不客气,挥刀就砍,拔矛就刺。
可怜的南明官员及护军,手无寸铁,只得转身去找柴棒、石块来进行“紧急自卫”。
在这场毫不对等的战斗中,马吉翔最终没有逢凶化吉、遇难呈“翔”,在痛苦的哀嚎中,被缅兵一刀一刀地砍死劈烂。
随他一起来的邓士廉、杨在、马雄飞等官员,全部被剁,无一幸存!
沐天波本可以不死,对这位享有崇高声誉的大明黔国公,缅兵还是区别对待的,首先把他拖出了包围圈,但沐天波却很不识相,夺取了缅兵的刀奋力反抗,一下子杀死缅兵九人,最终也被怒不可遏的缅兵乱刀残杀!
沐天波同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他以自己的死,为朱沐两家执行了两百多年的生死契约划上完美的句号,诠释了一个家族累世的忠诚!
屠杀完毕后,意犹未尽的缅兵,转身朝永历帝的行宫杀来,展开了第二轮屠杀!
除永历帝、太后、皇后、太子、内官、宫女外及小部分官员外,行宫内的其余人员,全部被杀,所剩无几的财物也被劫掠一空,原来煕熙攘攘的行宫村内,顿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莽白见自已目的已然达到,便摆出一副“正直善良”的面孔,下令部下终止了这次犯罪活动,并将现场清理,对幸存下来的南明君臣,给予粮米、铺盖、银两等加以安抚,这就是发生在1661年8月间的“咒水事件”。
自此事件后,永历帝的“政冶避难团”,完全成为莽白手中的一枚棋子,何时举起、何时放下,完全由其操纵。
当然,莽白操纵永历帝的目的,并不是完全出于个人喜好,他是想在明清的战争中,聊以自保本国的领土不受侵犯,本国的人民不受屠杀!
至于他是把永历帝交给明朝的李定国,还是清朝的吴三桂,暂时还没有定论,要视具体情况而定。这就当他拿到吴三桂的吓唬信时,前思后量,举棋不定的原因。
但时间是不等人,就在这年的八月底,吴三桂的清军已兵分两路,不宣自战地进入缅甸。前锋势如破竹,到了十一月份,就直逼缅都阿瓦。
战争形势已不容莽白再“玩两个鸡蛋上跳舞”的把戏了,1661年12月2日,他让缅相锡真把永历帝一行哄出,送到清营,请清兵高抬贵足,息战归国。
整整一夜,永历帝恍然如梦,先是被人告之李定国将派人来接,后是被人连推带搡地架上了椅抬,一路狂奔到一条大河边。最后,在这条河边,他被一个自称叫王会的“明将”领着,向一座灯火通眀的营帐走去。
直到了营中坐下,看到一群群梳辫子的清兵时,他才明白,一切都完结了。
这一刻,来得他突然了,来得太不可思议了,他曾预想过自已的种种下场,但却没有预测到最终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到敌人的面前。
他此时的感觉,既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一股难以名状的窝火和无助。
在恍恍惚惚中,他半梦半醒地度过自已在清营中的后半夜。
次日清晨,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后,永历帝开始在自已持殊的“行宫”内,接受各官的“朝拜”。
这些来“朝拜”的官员,大部分为汉官,小部分为满官。拜见时,或面露愧色,或神态悲戚,或啧啧称奇。拜见时,倒也很有礼貌,不是下跪、就是作楫,其后便默不作声,鱼贯而出。
对这些汉官满官,永历帝表现得很是淡定,既不怒目而视,也不哀怨乞怜。
一个多时辰后,一个身材适中、面容白皙、衣着华丽的人物,出现在永历帝面前。
来人直挺挺地站在永历帝面前,颇显孤傲冷竣,对着这个已经沦为阶下囚的皇帝,仅作了一个楫后,便默不作声。
凭直觉,永历帝猜测,来人应该就是这次“擒拿”自已的总策划人——吴三桂。
但他仍矜持地问:“下站者何人?”,一次未答后,便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僵持了一阵后,来人忽然扑通跪倒,声音苍老而悲凉地答道:“臣吴三桂是也!”
“是的,果然是你,引狼入室,把大明朝推入血海苦渊的特大罪人!”,多年来淤积于胸的怒火,终于在永历帝的心中,瞬息爆发。
九月间,当永历帝得知吴三桂统兵入缅时,曾亲自写了一封乞告信,请他看在大明列祖列宗的薄面上,看在大行皇帝崇祯的恩典上,看在同为汉家一脉的情份上,放自己一码。但后来的事态发展表明,自己的那一番表现,纯粹自取其辱、糟蹋感情!
好了,既然如此,那么就索性来一场洪洪烈烈的辩论吧!
作为正方,他厉声向吴三桂质问:“妆非汉人乎?妆非大明臣子乎?何甘为汉奸叛国负君若此?妆自问妆之良心安在?”
辩论由此开始,但我们却听不见反方吴三桂的任何反驳。
每一个人在成长历程中,都有过对不起的人,对不住的事,这些人和事,如沉重的铁锤,往往会在某一时刻,敲打着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在吴三桂的内心深处,过去的大半生中,最对不起的人,不是为自已残死的三十三口亲人,而是崇祯朱由检。
十六岁那年,为救出被后金兵围困的父亲,他违反军纪,擅自带着一百多个家兵冲出山海关……事后,崇祯非但未予追究,反而赞誉其“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