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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你说缘何年纪大了的人,就爱些虚热闹。”康熙慨然,品味一发,不知出于何种心境,倒愈发盯了王氏的面孔细瞧起来,王氏及见康熙动作一停,微微抬头,不妨就正对上了康熙思虑中深幽的目光,唬得心骇,情急道,“奴才,奴才不是这意思……”边说着,边惶惶恐恐地就要朝后挪开下去跪了,却又见康熙喜怒不显地指指身侧,便就顺从地端着身子跪了过来,接着服侍起来。
“家里有老人,这也是常例,先头太皇太后,皇太后,朕也是这么伺候过来的。只是朕如今也到了这年齿,这些年才越发的知道,竟是怕一个……孤单。”康熙顺着前言一通疏散,愈说愈发的声渐小,到末句竟是喃喃,最后两字王氏听不分明,也不敢再接茬儿,她低着头,面庞贴在领襟上,小声温气地边握住康熙的手道,“皇上说的,奴才不懂。皇上难得少些疲色,可见着皇上这样儿,奴才心里揪着难受……”
“你是不懂,有时候,真要搁了事儿,也就没这些虚耗了。便只有空的时候,才这么着。”康熙靠在大迎枕上,一手别过来撑着,一手抬起抚上王氏面颊,直待抚弄了一时,王氏面上羞的通红,才拍了拍她发烫的脸,呵笑出声,“真是个笨女子。”这柔昵的话,令王氏一愣,也将她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给激了出来,别过身偷偷拭去了,才转脸望了康熙安详的笑容,也陪着笑哽咽着回道,“能在皇上身边伺候,是臣妾的福分。”
康熙身子歪着,看见王氏红了一圈的眼眶,顿生怜惜,顺势一把揽入怀中,胡须直贴着王氏的面颊,不由笑道,“你这也是做了几个阿哥额娘的人,怎么还是一副小女儿情态。”王氏正当盛年,姿韵丰饶,在年轻宫嫔里头又是头一个心思乖巧的,此刻看得康熙是心旌动摇、爱惜不已,不停地打面庞一路爱抚到胸前,王氏领襟处的衣扣也扯得松了一爿,王氏被他逗弄地愈发局促,呼吸也失了清浅,欲挣不能,蜷着身子低低回道,“奴才失仪了……”
康熙望着她眸子中的水色,大起怜惜之意,抚了她额前青丝“朕没问你这个。伤了心了?”
王氏只垂了头,心跳的发慌“奴才没……”
康熙放开了握着她的手,淡淡一笑,“那你哭什么?”
王氏取帕子拭了拭面上两行清泪,“是您前头那话……奴才听着就眼泪下来了……”
康熙略颔首,轻道了一声“哦,朕说什么了?”
王氏捡了词句,低低道:“有回十五阿哥同奴才说起您,说随扈的时候儿,听皇上面谕大臣们有‘今虽年齿渐增,亦可以纵横天下’的话,奴才不懂就问他,嗯……他说……嗯……他说这是他皇阿玛的武功……奴才没很懂,也不当细问……嗯……就记了……嗯……奴才就是觉着皇上不老,如今春秋鼎盛的年岁,哪一代的皇上能有主子这样儿的呢……嗯……嗯……”
康熙颇觉有趣,只忍了笑意,凑近了她,伸手于她怀间揉搓,道“你记它做什么?”
“……嗯……奴才就觉主子这话豪气,就记着了……嗯……求皇上饶了奴才……”
王氏已然娇喘连连,话也难成连续,听罢这最后一句,康熙停了手上动作,不由得爆发出一阵痛笑,“哈哈哈哈,你们这母子二人呐!好么,你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么,就在这儿候着朕。朕告诉你,那原话是‘朕承继大统数十年来,扩从古未入版图之疆宇,服从古未经归附之喀尔喀、厄鲁特等,今虽年齿渐增,亦可以纵横天下,非自矜伐也。’”笑罢了,又一眼望了王氏略为茫然的目光,笑着凑近了问道,“你知道朕在想什么?”
王氏知自己会错了意,面上早已绯红一片,哪里敢再言语,只道:“奴才猜不好……”
康熙却是腹下热意升腾,半真半假地戏谑道:“你要不说还好,如今朕瞧见你,才真顿起纵横之心了。”
“奴才……”里间循着‘嘤咛’一声,顾问行已是轻步退了出来,在廊下站定,朝远处做了个手势,该处候着的首领太监已是悄悄领着一班太监尽数退了下去。夜已深沉静寂,顾问行立在廊下,良久,才听得里间影影绰绰地传出两句,“知道朕为什么把你搁园子里么?不为别的,朕就是要循一个赋性天成之意,这有山水的地儿配你,要在宫里头,今儿这些话朕也同你说不着……”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波未平(四)
回府之时,天边方显出些暮色,东风徐徐,路两旁的榆树,纷纷落下下新出的榆钱来,颇有了几分春意。胤禛却是无暇赏这春色,一手勒了马缰,心里止不住地翻腾。蒙皇父恩允,许了珞蓉郡主衔,显是自己圣眷不薄,让胤禛心内欣喜不已,可临跪安之时皇父淡淡一句不必去太子处请安之语,又让内里平添了几分阴霾。连着之前会饮案的一应处置,皇父终究下定了心思要二废太子了么?
进得府内,换了身水蓝府绸福字便袍,与西花厅里坐了,苏培盛素是伶俐的,瞧着胤禛有些疲累,便特地吩咐茶房送上明前的龙井,又陈上一碟桂花金丝蜜枣,一碟果馅厚酥饽饽。胤禛呷了口茶,正好腹内有些饥了,便拿起一块饽饽,稍尝之下,觉得满口生香,便赞了一句,要赏茶房的差事。苏培盛笑道:“茶房那起子下人可受不起主子的赏。这饽饽是年侧福晋今儿特地为主子备下的。年福晋特地选了上好的山里红,稍用槐蜜拌了,知主子不耐甜腻,又放了松仁和佛手果…。”胤禛笑着打断他:“可是年氏许了你好处?自打爷一进门便是替她递话。”苏培盛立时换了一副委屈状,躬了身子道:“奴才长了几个胆儿,敢受年福晋的好处?”胤禛被他装相怪状引得郁闷稍散,却故意板了面孔:“还不说实话,真当爷是好欺的?”苏培盛陪了笑,道:“王爷英明,奴才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不是?王爷有日子没去年福晋处,福晋特地吩咐奴才,今儿若是王爷回府得早,请王爷去西苑歇着。”胤禛确有一旬未去年氏之处,倒也不是刻意冷落。年氏自幼身子较人就弱些,气血两虚。前些日子季节交替,眼见着就有些咳喘,此疾最宜静养。胤禛有意让她将养些时日,嘱咐小厨房隔顿便为她炖一盅嫩鸭虫草滋补,自己也便去得少了。如今既是乌喇那拉氏转着圜要自己去,必是怕让年氏受了委屈。胤禛点了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今儿晚饭就在侧福晋处摆了,要饭房仔细当差,做得素净些,切不可有蚕豆之类易发之物。”看着苏培盛诺诺退下,胤禛亦起身往西苑而去。
离得还远,便已听得年氏屋内笑语连连,止了下人传报,径直入内。由外屋向内看,正见李氏坐于炕沿右侧,笑得正畅快,道:“弘时素来像个小大人似的,可不是随了王爷少年时的样儿?往时光挨王爷训,这几日可算得了王爷的夸,妹妹是没见,他来来去去面上都带了笑…。”年氏侧身坐在左侧炕上,淡淡一笑,道:“弘时府里居长,王爷人前虽然有时拂拭,内里却是最爱重的。”说得此处,正瞥见外厢的胤禛,忙起身一福:“王爷金安。”李氏稍有一愣,转了脸去看,正对了胤禛略有探究的目光,心内也是一慌,随着年氏一并行了蹲安礼。
胤禛颔首,让她二人起了,却并不发一言,淡笑着坐了。虽是这院之主,年氏起身之后只立着规矩,也不做声,场面一时有些冷了,李氏越发没了底,匆匆告退了去。见她离去,又打发了房内的丫头,胤禛目光迎着年氏,这才淡淡一笑,道:“寄悠有些小心思,你怕是早便不耐了罢,方才却又不打个圆场,偏就想让我做恶人。”年氏低首一颦,面上稍稍一红,道:“妾自小都与福晋一道,自是更亲近些。”胤禛轻笑出声,起身坐到她近旁榻上道:“不说这些,这两日咳喘可好些了?”年氏不敢越礼,略蹲低了身子,道:“谢爷赏下的虫草,如今已然不咳了,昨日福晋又请太医来看过,也说尽好了。”胤禛见她蹲得乏力,面子愈发红润,登时生出许多不舍,拉她过来坐了,道:“自家的屋子,还讲这套虚文。你肺气虚,回头让你家二哥从四川送些上好的川贝来,与冰糖雪梨一道用最善。”略停了停,语中多了些抱怨,又道:“亮工最近约是圣眷颇隆,上封折子语气愈发惫懒得不成话。偶与我有几封信,总是寥寥几行地应付,府里这头,前些日子弘时生辰,他的礼竟还晚了一日。”
听着胤禛发作挑理,年氏多少有些委屈,却又不敢辩驳。她深知她这位二哥的性子,按着父亲年遐龄的话,便只两个字,张扬,与大哥年希尧相比,竟生生南辕北辙。不过弘时的事儿,却是有些太苛了。年羹尧提早了大半个月着下人送礼入京,三车礼品,不可谓不厚重,却没料及四川、安徽境内连天的雨水,行路艰难,紧赶慢赶,还是误了一日。
约是见年氏尴尬,胤禛轻握了她手道:“倒不是我挑剔,任谁都知道亮工是我雍王府的人,我自是盼着他好。前时他在京里,我还好为他周全一二,如今他外任封疆,若是行差踏错,我便是想护着他,也是个难。我信他没有自外的心思,可阿哥这事,要是旁人看了,倒不知会说出些甚么来。若你闲了,不妨与他去几封家信,劝上一劝也好。”
年氏低低应了,胤禛笑道:“说了这么久,口都燥了,也不见你舍我一杯茶,亏得苏培盛帮你向我递话,说你的茶点最妙,如今爷来了,倒是一概欠奉不成?”年氏知他故意打趣,便也松了心情,小声道:“爷自打进屋,便只管挞伐,可曾容妾有片刻来伺候爷的?”说着话,一面取了茶盅,为胤禛斟了一杯茶,一面又道:“瑾柔今儿特地为爷备了四色小点,爷之前尝了两样,瑾柔这就去着人把杏仁酥和炸红豆角子拿来。”言罢,正要扬声叫丫头,却被胤禛拦腰抱了,登时面上净是娇羞,嗔道:“爷…。”胤禛却不放手,在她耳边轻啄了一记,戏谑道:“你既说了爷挞伐,爷总不好有名无实不是?如今就让你好好伺候爷一回。”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年氏更是面孔红得可人儿,胤禛瞧了,再也止不住欲望,将她放于炕上,扯下幔帐,附身朝她唇上掠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波又起(一)
畅春园之西,便是康熙赐予太子胤礽的随驾寓居之所——西花园。清溪潺潺,碧草扶阶,间或几声鸟鸣,亦不掩此处的静深之意,山峦层错,树木蓊蔚之间,正殿‘讨源书屋’的御笔额楣赫然醒目。太子午后小暇,一身银灰色常服倒卧左室躺椅之中,阖目凭着两个小太监上下捶肩捏腿,却丝毫不掩烦躁之色,突然闻说王掞请见,忙不迭地一个打挺坐起身来,叠声道,“快请快请。”王掞端了端冠带,随内侍入,趋步近旁,欲行安礼,却叫太子抢了一步扶了,王掞稍有些讶异,道:“太子,礼数岂可偏废。。。。。。”
“诶,王师傅说哪里话,这又不是在宫里。”说了一半,胤礽适时止住音,回顾一望,“都外头伺候着,任何人不见。”摒退从人,胤礽这才抬手让了,分宾主落座,接着前话道,“就是在宫里,王师傅也当得的。如今肯自承师命,规正劝诫于我的,除了您还有哪个?”王掞面上稍露出几分赞许之色,颔首道:“臣受皇上之命领教授之事,怎敢不尽全心?修己以敬,后以安人,再安百姓。太子由修己而始,能知礼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