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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早些时候,里宾特洛甫及其一行分乘两架“康多尔”飞机前往莫斯科。总的气氛非常紧张。彼得·克莱斯特回忆说,“谁也不敢保证在我们抵达莫斯科后,苏联人不会突然给我们端出个英法协定来。”谁也不敢预言,里宾特洛甫是否会被迫进行苏联人惯于举行的“冗长、绞尽脑汁的谈判”。
里宾特洛甫的莫斯科之行,使日本大使大岛惊奇万分。当晚深夜,他专程前往柏林威兹萨克家拜访他,当面向他表示不悦。原是泰然自若的大岛,此时板着脸孔问,这样一个向后转,他怎样才能向东京解释清楚?次日下午,8月23日,汉德逊将张伯伦的信交给了元首。
信中,张伯伦斩钉截铁地宣布,英国决心履行其对波兰许下的诺言。与此同时,他又再次呼吁和平。为何就不能签个停战协定,让德国和波兰坐下来讨论他们的问题?“此时此刻”,他在信的末尾说,“我承认,我找不到可以避免一场会把欧洲卷入战争灾难的其它办法。”
希特勒用强硬的语言作答,且很激动。汉德逊表示,只要两国合作,解决的办法还是有的。希特勒简短地反驳说,早该这样做。汉德逊抗议道,英国政府已经下了保证,它必须遵守。“那就遵守吧”,元首咬了一口,“你若是发了一张空白支票,你也得付款。”
汉德逊顽强地为英国的立场辩护。他用的是德语——一种其微妙处他尚未掌握的语言。希特勒将汉德逊的论点撂在一边,开始了威胁恫吓。他说,波兰若有风吹草动并胆敢在反对德国人或但泽方面再向前挪动一步,他便立刻进行干预。还有,西方若总动员,德国也将用总动员作为回答。
“那是不是个威胁?”汉德逊问。
“不,那是个保护性措施!”
汉德逊妄图令希特勒相信,张伯伦历来是支持德国的。“直到今年春天我也是相信这点的”,希特勒几乎忧愁地说。接着,汉德逊便冲口说道,他个人从不相信英法苏三国条约。他个人倒倾向于由德国而不是英国与苏俄签约。希特勒的回答是不吉利的。“错不了”,他说,“会是个长期条约。”这个话题汉德逊是不会随便放过的。他辩论说,与他一样,元首也明白,俄国人总是在制造困难。不管属何种情况,他坚信,张伯伦并未改变其对德的态度。
“在这个问题上,我必须用行动去判断。”希特勒说完,重又反唇相讥。汉德逊威胁说,德国所采取的任何行动都意味着战争。一听此话,希特勒又几乎歇斯底里发作。他喊道,在这样一场战争中,德国没有什么可输,大不列颠可有许多东西会输掉。他没有战争的愿望,但也决不退缩。比去年9月,他的人民此时更加支持他了。他突然宣布,他会给张伯伦一个书面答复且于下午交给汉德逊。说完,会晤便宣告结果。
威林萨克是这场力量悬殊的决斗的沉默的证人。与汉德逊一样,他也坚信希特勒真的是震惊了。但是,汉德逊刚一走,门刚一关上,希特勒便拍了一下大腿(已成了习惯),笑了。“张伯伦熬不过这场对话”,他趾高气昂地说,“他的内阁今晚就得倒台。”
趁等待书面回答的机会,汉德逊返回萨尔茨堡,给在柏林的下属挂了个电话,要他们通知伦敦,希特勒“全不妥协,不能令人满意。不过,在拿到书面答复之前,我不能再说什么”。一会儿,他又被召回贝格霍夫。据汉德逊的报告说,这一次,希特勒恢复了平静,“一次也未提高嗓门”。但他的顽固并未见减分毫。他攻击说,“英国已下定决心毁灭德国。”
汉德逊抗议说,两国若交战,受益者是世界上较次要的民族。希特勒回答道,为较次要的民族而战的恰恰是英国,而他则只为德国而战。这一次,德国将战斗到最后一个人。1914年他若当总理,情况就会大不相同!“波兰若再挑衅”,他继而道,“我就要行动了。”他将上午的威胁重述了一遍,但这次却未装模作样。“但泽和走廊的问题总得解决,方法可能这样或那样。请记住这点。相信我,去年——10月2日——我本来要进军的。这,我敢向你保证!”
那天下午,两架德国“康多尔”在莫斯科机场着陆。机场上,看到“卍”字旗与“斧头镰刀”并排在空中飘扬,里宾特洛甫非常高兴。在检阅空军仪仗队后,里宾特洛甫外长乘车前往下榻处——先前的奥地利使馆(是否是俄国人的讽刺?)。冯·德·舒伦堡公爵通知他,克里姆林宫于下午6时与他会晤,但说不准是莫活托夫还是斯大林见他。“莫斯科的怪风俗”,里宾特洛甫暗想。
舒伦堡和希尔加汇报完后,双双劝里宾特洛甫不要给人以急于求成的印象,要慢慢来。里宾特洛甫听得不耐烦,把手一挥,打断了他们的话。他叫大使通知俄国人,说他必须于24小时内赶回柏林。他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吃饭,然后便奔克里姆林宫去了。
下午6时,里宾特洛甫见到了斯大林。斯大林和蔼可亲,莫洛托夫却不动声色。首先讲话的是里宾特洛甫,他表达了他的国家愿意在新的基础上建立德苏关系的愿望。从斯大林的3月演说中,他了解到,斯大林先生也有同感。斯大林把脸转向莫洛托夫,问他是否先讲?外交委员顺从地回话说,首先作答是斯大林的特权。
他回答的方式是里宾特洛甫从未碰到过的。“多年来”,斯大林简洁地说,“我们往彼此身上不知泼了多少桶粪。那也不该阻碍我们取得谅解。我3月讲话的主旨就在于此,它的意义你已完全明白了。”他打开一本笔记本,继续不断地谈论实质性问题:划定了在苏联与德国之间的那些国家内苏德各自的势力范围;芬兰,大部分波罗的海沿岸国家以及比萨拉比亚被纳入俄国轨道;若德国与波兰发生战争,他们将在明确的“分界线上”开打。
显然,斯大林到这间屋子里来是谈生意的,不是来玩的。3小时后,除斯大林坚持要纳入俄国势力范围内的两个港口外,其余各点里宾特洛甫均已同意。关于这两个港口,里宾特洛甫说,他得首先征求元首的意见。于是,会谈暂停,好让里宾特洛甫与希特勒磋商。
希特勒也急于要与斯大林达成交易。不过一小时,威廉大街便打来电话,作了言简意赅的回答:“答案是可以。同意了。”与此同时,里宾特洛甫又在下榻地急急忙忙进餐。他一边吃,还一边热情洋溢地谈论斯大林和莫洛托夫。
返回克里姆林宫时,里宾特洛甫外长神采飞扬。他不但口袋中装着希特勒的肯定回答,而且还带着一大帮随员,包括两名摄影师在内,浩浩荡荡赶赴克里姆林宫。当德国车队缓缓驶进神秘的城内时,秘密警察连忙从黑暗中出来护送。车队从它所处时代最大口径的大炮——因为大,谁也不敢放它——前驶过,还从许多小木房和大教堂前驶过,最终驶抵一座现代化的行政大楼。斯大林在那里等候。很快,双方就互不侵犯条约问题达成了最后协议。这是一份简明扼要的合同。
双方不对对方采取侵略行动,不支持进攻条约一方的任何国家。条约有效期10年,期满后,将自动延期5年,除非签约的任何一方在期满前一年宣布不再续约。
这是一份常规的协定,但是秘密议定书却不然了。它瓜分了东欧。同样不寻常的是,斯大林竟愿意在签字时允许拍照。他精神奕奕,导演了签字仪式上最好的一张照片的拍摄。
他向里宾特洛甫的党卫队副官里查德·舒尔兹招手,要他与众人一起照相,但年轻的舒尔兹不敢想象斯大林是在叫他。最后,斯大林抓着个子高得出奇的舒尔兹的胳膊,把他拉到里宾特洛甫身边。也许,斯大林有意要为照片增添些青春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舒尔兹的弟弟是希特勒的党卫队的军官。
双方频频举杯,祝酒词讲了一篇又一篇,但最值得注意的是斯大林的那篇,也是从未向苏联人民透露过的那篇:“我知道日耳曼民族何等热爱它的元首”,他说,“所以,我要为他的健康干杯!”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条约之一,竟在几个小时内签妥且未发生争论。这件事本身证明,斯大林和希特勒两人都需要这份条约;两人都明白,为取得自己之所需,他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两人都希望速战速决。
对希特勒而言,条约是他的胜利,不是斯大林的。显然,他已将他在《我的奋斗》一书中所作的预言(即,德苏联盟必导至战争,而这战争必“令德国完蛋”)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作此预言后数年,他曾私下向鲍曼透露过,说打那以后他已改变了主意,希望与苏联人签订的条约是“真诚的,但并非无保留的友好”。他想,在经过多年执政后,这个斯大林现实主义者,会摆脱那模模糊糊的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只将它当毒药留下,以供外用。他对待犹太知识阶层的残酷方法更令人有此看法。“根据双方的残酷现实,我们原本可以签署长期协定的……总之,这是一份被一只鹰眼所监视、一只手指已扣在板机上的协定!”
一听到条约已签订的消息,希特勒从餐桌旁跳了起来,喊道:“我们赢了!”他虽然放弃了夺取整个波兰的机会,却中和了俄国。现在,他可放开手脚去对付波兰了。没有苏联在他们那一边,英法两国充其量只口头威胁威胁罢了。另外,他也得到保证,他可从东方取得那些因英国封锁,可能被剥夺的原料。
希特勒是在出钱让斯大林去办原可不用签订条约便可办到的事情。苏联的经济及其军事效能,自清洗以来,仍未恢复元气,斯大林连想也不敢想去进攻德意志帝国。事实上,他从未认真考虑过建立反对希特勒的保护性同盟。他和他的克里姆林宫同事们最希望获得的乃是中立。与德国签订条约不但获得了中立,而且还达到了在资本主义国家间挑动战争的目的。在斯大林看来,纳粹德国只是另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而已。
约在8月24日凌晨3时,希特勒领着他的随行人员上了贝格霍夫高地。北方和西北方天际烧起了的彩虹五颜六色。在山谷那边,发自这种“北方之光”的一道吓人的红光洒在一座名叫温特堡的富有传奇色彩的山上。“戈特达马隆的最后一幕”,斯佩尔回忆说,“也没有如此精彩。同样的红光沐浴着我们的脸和手。”
希特勒突然转身对其空军副官贝罗说:“看上去像许多血。这一次,不用暴力可成功不了。”
第二十章 “史无前例的灾难”
1939。8。24—1939。9。3(1)
8月24日早晨,星期四,人们一觉醒来便发现报纸登了大标题,公布了一项不但使普通公民而且也令外交界大吃一惊的条约。“我预料会向波兰发最后通牒”,汉德逊从柏林报告说。“波兰政府重建联系的最后努力是否有用,我是非常怀疑的。但,我将它看成是和平的最后一线希望,如果有最后一线希望的话。”
波兰的报界虽极力将苏德条约贬低为德国的软弱的表现,波兰人民还是极为不安的。政府则表示,它有充分信心,一旦与希特勒发生战争,英法的援助将使局势改观。法国共产党人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一方面要忠于祖国,另方面又要忠于俄国大妈。他们的美国同行尤其混乱。开始,《工人日报》对苏德条约置之不理,似乎要等莫斯科的指示。后来,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