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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施特受到了海德里希的继任人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的审问。此人身材魁梧,身高两米出头,尖下巴,苍白的脸上横着一条刀痕;双臂瘦长,活像猿猴的上肢。克莱施特直言不讳地阐述打动了他。他说,这听来不假。克莱施特否认克劳斯是犹太人。这点,卡尔登勃鲁纳相信了;克劳斯仅被判软禁。两周后软禁便被取消。此后,他便转向另一项危险较小的工作:重新安置爱沙尼亚籍的瑞典人。令他惊奇的是,过了不久,和平的问题又被提出来了——这次是里宾特洛甫提出来的。那年夏季,德军在库尔斯克遭受失败后,里宾特洛甫便觉得,德国之失败已不可逆转,他应该冒犯元首的虎威。8月16日,他在“狼穴”召见克莱施特,对他说:“我把你找来,目的是要你讲讲北方那件荒唐的事。我指的是你在斯德哥尔摩与那个犹太人见面的事——在它归档盖棺定论前,我再听听。”在尔后数小时内,两人详尽地分析了克里姆林宫种种动机。
希特勒虽有令不准再提谈判一事,里宾特洛甫对此却置之不理,把与克莱施特的谈话情形告诉了元首。元首并未发火,只重申他的观点,即永远不与莫斯科谈判,战争将要无情地打下去,直至胜利。与此同时,他又允许克莱施特保持与克劳斯的联系,并说,克时姆林宫一有新的建议,要立刻转送柏林。
克莱施特几乎3个星期未见克劳斯。9月上旬当他们相见时,这位中间人(他与俄国人和德国人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苏德两国均很模糊)显得怏怏不快。他说,他讨厌与连自己需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搞政治。有个苏联人在斯德哥尔摩等待克莱施特足足等了9天,却不见来人。柏林拒绝与否却不作答!克莱施特安慰了克劳斯一番,并劝他去拜访科伦泰夫人,重新建立联系。
克劳斯带着坏消息回来了。在一连串战斗胜利的鼓舞下,苏联人已不愿进行谈判,——除非德国人作出姿态,例如解除罗森堡和里宾特洛甫的职务,以示真诚。克莱施特禁不住笑了;在呈交给外交部长的报告中,这倒是令人欣喜的一条;但他毕恭毕敬地指出,希特勒无意和谈。克劳斯一点儿也不表惊奇,只叹了一口气。德国人一点儿也不懂什么叫谈判,要谈判,你就得有耐心,并对谈判对手有所了解。这两条却恰恰是元首所缺少的。
奇怪的是,4天后,克莱施特发觉克劳斯异常兴奋。苏联大使馆的消息提供者刚通知他,莫斯科即将采取另一个激烈的行动!前苏联驻柏林大使,现任副外交委员杰卡诺索夫将于一周内抵达,他有权直接与克莱斯特对话。但这是有条件的:克莱施特必须于杰卡诺索夫抵达前回到斯德哥尔摩;德国人必须公布双方预先达成协议的信号——让里宾特洛甫与罗森堡辞职一信号也表明,克莱施特有权参加谈判。“你觉得如何?”克劳斯问,脸上露出了焦急和迫不及待的神情。“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船打捞起来!现在,希特勒只须上船启航便可以了,从此他便可摆脱困境。他愿意干吗?”
9月10日,克莱斯特将一切向里宾特洛甫作了汇报。可以预言,这位外长很是伤心,也很生气。德苏关系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现在呢,谈判的前提条件却是要他辞职!他也怀疑,资历像杰卡诺索夫那样的人,是否会被用来玩弄和谈这种把戏。片刻后,他的新闻发布官插话说,莫斯科电台刚刚宣布:杰卡诺索夫即将离苏赴索非亚担任大使。里宾特洛甫说,这正好证明了他的疑点。更加了解苏联人的策略的克莱施特说,这是克里姆林宫提供的证明。它表明,杰卡诺索夫确与此事有关,他之所以在中立国国土上出现,为的是要谈判。他建议宣布一条消息:舒伦堡刚被指派为德国驻索非亚的大使。里宾特洛甫大摇其头。元首是永远不会把舒伦堡派到索非亚去的!克莱施特耐心地解释说,斯大林也不是真的要把杰卡诺索夫派到那里去的。“两国公布的消息只是作为一个信号,只有‘算命先生’才明白,别人是谁也不明白的。”
里宾特洛甫看到了光明之所在,重又积极起来,立即起程前往“狼穴”。他于当天深夜回来,表现有点儿愚钝,因为希特勒所给的指示含糊其词:克莱施特必须私下告诉克劳斯,他目前尚不能返回瑞典。“想办法不要断线”,里宾特洛甫说,“元首想弄清楚俄国人打算走得多远。”次日,克莱施特又被叫了去。这次会见是绝对令人气馁的。元首业已作出决定,无论如何不与苏联人正面接触,即使短暂的。克莱施特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们已如此接近了——却又没有成功。
(7)
希特勒断然拒绝与斯大林谈判一事,刚好发生在一个奇特的时刻。48小时前,9月8日,即盟军渡过了西西里岛与意大利南端之间的狭窄的海峡后不久,巴多格里奥元帅领导的意大利新政权便宣布已与西方签订了停战协定。希特勒自己虽曾预言巴多格里奥定会出卖德国,但此事仍令他深为震惊。他料想不到的是这次的出卖竟会干得如此卑鄙(他曾对被匆忙召来的戈培尔这样说过)。
希特勒对在撒丁和科西加岛上5。4万名德军的命运很是关切,但又生怕盟军会利用这一机会开辟第二战场——不久前英国进行的狂轰滥炸,不消说,是很令人担忧的。东线的另一危机情况也令他生畏:在苏军的重压下,德军正节节向第聂伯河撤退。
在此情况下,戈培尔觉得不知是否可与斯大林搞点儿什么。“绝对不行”,希特勒说,“与英国讨价还价还倒容易些;到一定的火候,他们会变得明智起来的。”戈培尔不同意此说,他认为斯大林是个讲究实际的政客,较容易接近。丘吉尔是个浪漫的冒险家,连道理都不讲。“或迟或早”,戈培尔预言,“我们都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倒向这个敌人一边呢,还是倒向另一边?时至今日,德国还未赢过两条战线的战争;这次,它终究也会吃不消。让步是不能不做的。”他指出,1933年因要求提得不适当,未能取得政权。“1932年8月13日,我们提出了绝对的要求,因此我们才失败的。”首先,必须承认意大利已丢掉了;他敦促元首立即就此问题向全国发表讲话,人民有权听到坦率的讲话,也有权听到元首的鼓励和安慰。
希特勒勉强同意了。9月10日晚,希特勒在“狼穴”发表了一篇长20页稿纸的演讲。这篇演讲是录的音,在柏林向全国播放的。“我无条件坚信胜利”,他说,“这个信念不只是建立在我自己的生命的基础上,而且也是建立在我们的人民的命运上。”不管是时间还是武力,均不能把德国人民压倒。
在演讲结束后与他一起喝茶的人们,由于希特勒神采飞扬,也都恢复了元气。“我必须承认”,戈培尔的新闻官在日记中写道,“我一时竟完全被蒙骗了。这个人的神秘力量从何而来呢!和我一样头脑清醒的人们,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或与他一握手,头脑便完全糊涂了!”即使如此他在广播讲话中所使用的矫揉造作的词汇,在受到猛烈空袭的民众听来,想必是空洞无物的。在东线以蒙受巨大损失为代价而后撤的德军听来,无疑也会如此。
希特勒心里也明白,光凭大话是提高不了人民的士气的。于是,他便决定采取紧急而激烈的行动,营救被关押在大萨索山山顶附近的一家旅馆中的墨索里尼。这座山是亚平宁山脉中之最高的,离罗马约160公里之遥。若沿乱石突出、山坡陡峭的山路攻打上去,不但会出现重大的伤亡,而且还使卫兵来得及杀害墨索里尼;若向此地空投伞兵,危险大小也差不多。所以,他便决定使用滑翔机。为完成此项惊心动魄的“壮举”,希特勒挑选了一个奥地利同胞,党卫军上尉奥托·斯科尔兹内。此人系维也纳人,身高1。95米,除身材高大外,相貌令人生畏。他脸上挂着学生时代14次与人决斗所留下的又大又深的伤疤,举止中带着的神气,活像是十世纪的意大利卫队长。斯科尔兹内不但勇于行动,且善于筹谋,认为突击行动时动用的人力必须少到最低限度,双方的伤亡也应尽量减少。9月12日(星期天),下午1时,他率领107名士兵,登上多架滑翔机。滑翔机升空后,拖绳猛烈地摆动。按计划,他们将依据照片在墨索里尼的旅馆附近的草坪上着陆。
不断以自杀相威胁的墨索里尼正叉着双手站在一扇敞开的窗户跟前。猛然间,他瞥见一架滑翔机由小到大飞将过来。一个起制动作用的降落伞在机后开了花。但飞机仍在约百米外降落,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四五个身穿卡叽军服的士兵一个跟一个出来,立即架起机枪。墨索里尼搞不清他们是谁,只知道不是英军。霎时警报大作;手持卡宾枪的卫兵和警察,慌忙从兵营中冲出来——其它滑翔机也相继着陆了,其中一架滑至离旅馆不到20来米的地方停住了。这是斯科尔兹内的座机。他抬头一瞧,只见墨索里尼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快离开窗户!”喊完,他便冲进大厅。
斯科尔兹内及其突击队将敢于抵抗的卫兵几乎全部消灭。他冲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猛地推开一扇门。墨索里尼正站在房中央。“领袖”,他说,“我是元首派来的。你自由了!”墨索里尼拥抱了他。“我知道我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是不会抛弃我的。”说着,墨索里尼对他的救星千恩万谢。墨索里尼的外表使斯科尔兹内感到奇怪。他看上去病容满面;穿着一身怪不合适的便服,他满面胡须,先前的光头,现在却长着又短又粗的头发。
下午3时,他们登上一架“菲埃斯特——斯多希”型小飞机——这架飞机在此之前安全地降落在倾斜的草地上。墨索里尼一方面为获得自由而高兴,另方面又恐惧万分。他是个飞机驾驶员,懂得在这块并非机场的地方起飞有多么危险。
飞机加速了:它在石块上跑过,激烈地跳动着,朝着张着大嘴的山谷冲去。“斯多希”终于离地了,但几乎就在同时,它左边的轮子几乎碰到地上。这架小飞机跳跃着升空,直接朝山谷俯冲下去。斯科尔兹内闭上双眼,等待着不可避免的坠机。驾驶员终于制服了飞机。在聚集在草地上的德国人和意大利人的欢呼声中,飞机安全地沿着山谷飞走了。(*斯科尔兹内的士兵们乘缆车逃走,仅有10人受伤,且是在滑翔机坠地时受伤的。)
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在此时,斯科尔兹内才“以极度非军人的举止”,用手按在墨索里尼肩上,要他安心。不到一小时,他们便在罗马着陆。接着,他们便换乘双发动机的“汉克尔”前往维也纳,于当天深夜时抵达,住进“帝国饭店”。斯科尔兹内给墨索里尼拿来两件睡袍,但遭拒绝。“晚上我从不穿东西的”,他说,“我也劝你什么也别穿,斯科尔兹内上尉。”他下流地笑了:“特别是跟女人睡觉的时候。”
午夜的钟声敲过后,斯科尔兹内的电话响了。电话是希特勒打来的。在此之前,由于未听到拯救行动的消息,希特勒“像关在铁笼内的狮子,不停地走来走去,电话每次铃响都去听”。他的声音,因动感情而变得粗声粗气。“他完成了军事上的一个创举。它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他说,“你把我的朋友墨索里尼归还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