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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帝带成羡羽来天牢的时候,两人是飞檐走壁,避着旁人来的。所以成羡羽回去依旧走屋顶,不走大道。
成羡羽在屋顶急步如飞,忽见前方两排灯笼由远及近,她恐是宫内巡夜的侍卫,急忙俯身卧倒,隐蔽起来。待那两排灯笼走近了,成羡羽才发现是两行执灯的侍女,拥簇着一位冰肌玉骨的佳人。
佳人只简单挽了个发髻,髻上无一物装饰,身上也只着素衣,但周遭却自然散发出淡淡的清冽气息,宛如九天玄女临事,令人不敢亵}渎。
成羡羽的两眉逐渐就蹙了起来,她脚下一滑,一跃而下。
佳人见成羡羽自天上凭空降下,旋即止步。两排宫女也止了步,温顺地一言不发。
成羡羽站在佳人面前,心情复杂地唤其名字:“冰雪!”
段冰雪是成羡羽幼时在宫中最好的玩伴。
殷朝先帝在时,十九公主段冰雪与太子段然关系最好,亲得仿佛一母所出。
甚至在风雨飘摇,宫中人人自危的某一年,太子却私会十九公主于荷花亭,密言要保护她。
这件事传到帝师成慕舟那里,帝师接到密报,当即愤然,欲惩治十九公主。
段冰雪吓得哭着来求成羡羽,成羡羽又去求成慕舟,帝师疼爱妹妹,段冰雪这才躲过一劫。
自此段冰雪和成羡羽关系更铁,好得无话不说。
再后来,段然灭了成家满门,成羡羽又亲手凌迟了段然……
此夜此时,成羡羽伫对段冰雪,心里没有底,成羡羽猜不出段冰雪会对她说什么,是情谊如故?还是仇恨隔山?
哪知成羡羽都猜错了,段冰雪没说情也没说恨。
段冰雪什么都没说,只是上下将成羡羽打量了一番,神情漠然。
成羡羽这才意识到今儿自己穿的这突兀一身,不禁神色尴尬。
“娘娘,还继续前行回宫么?”段冰雪左侧提着宫灯的侍女问她。
娘娘?!
成羡羽心头悚然,难道段冰雪现在是……
“回的。”段冰雪启声回答侍女,神色和言语都是淡淡的。
段冰雪被两排侍女拥簇着从成羡羽旁边擦肩而过。她再没有瞥成羡羽一眼,仿若完全陌生的人。
成羡羽定定驻足了会,清楚确认了段冰雪回去的方向,是后妃居住的阮淑宫。
唉——成羡羽听见自己心底的轻叹,有满腹的话,却无一人可说。
成羡羽回到姚府,发现穆七一直在等她。
“你去哪里呢?”穆七坐在台阶上发呆,看见成羡羽,他立马站了起来:“我白天见着你进府了,可刚才夜里潜进府,却只瞧见个被点了穴的丫鬟。”
他边说着边自己呆住,定定瞧着成羡羽:“你今晚……真好看。”
在微弱的月光上都这么好看,要是白天瞧着,该有多动人。
穆七一时都忘了继续追问成羡羽,只痴痴伸手去触她坠下的耳环:“我就说你戴这对耳环好看,我喜欢看,以后别摘了……”
“嗯。”成羡羽点了下头,心里却还斟酌着如何回答穆七方才的问题,她想了想告诉他:“我出去,是去杀了几个仇人。”
“仇人不是杀光了吗?”穆七脱口而出。
成羡羽浅浅勾了勾笑:“这次是我十五岁雪夜的那几个。”
穆七抚着成羡羽耳环的手明显一抖,然后又连带耳环一起僵住。
穆七再顺势一带,将成羡羽拥入怀中。他抚着她的背,郑重承诺,声音低沉而坚定:“以后,你还剩多少仇人,全部由我来替你手刃。”
成羡羽一笑,将脸颊在穆七的胸膛上蹭了蹭,轻声道:“这次真不剩了,是真的杀光了。”成羡羽想到一件事情,笑容在穆七怀里僵住:“我今天去宫里见着个旧人。”
“你刚才去的是宫里?”穆七揽着成羡羽的手臂陡然一紧,差点勒疼她。
穆七将成羡羽的脑袋轻按在他胸口,不让她见到自己的喉头在哽咽:“你见的旧人,是男,是女?”
78人情
“女的。”成羡羽心里还是感叹段冰雪做了张若昀的妃子;有穆七在;她终于有一人可以倾诉:“十几年了,她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但是却又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
“人都是变幻莫测的。”穆七安慰成羡羽;他将她拉开一点距离,使两人的眼睛可以对视。
穆七眸光上下;来回将成羡羽凝视:“别去管别人怎么变了,只要我对你不变,只求你——对我不变。”
成羡羽一笑:“那是当然!”
穆七见成羡羽笑了,他自己也松了口气;拉着成羡羽的手说:“我今夜来;是想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成羡羽问。
“今后的几日,我有些事情要办;不能来见你。”穆七告诉成羡羽,却又怕自己说“有些事”,成羡羽会觉得他隐瞒她,忙自行解释:“这事暂时不能告诉你,不是隐瞒你,而是……”话还没说完,穆七自己先笑了,他伸爪子挠了挠脑袋:“反正再见你之日,我会给你一个特别,特别大的惊喜!”
穆七一面说,一面伸展双臂比划,仿佛这惊喜大到能包天纳地。
“嗤——”成羡羽看着想笑,又心中欢喜。
“扑!”穆七却趁其不备,抱着她就袭了一个响亮的吻。
成羡羽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打穆七,穆七急忙往后躲,两人调笑着一齐撞到了阶旁的桂花树。
树杆颤动,抖下数瓣香桂。
穆七眼珠一转,翻着白眼往上瞟了桂花树顶一眼,又将眼珠子转回来,吊儿郎当对成羡羽道:“我以前读汉书,见里面写着,丈夫想妻子了,或者妻子思念丈夫,都喜欢到树下去等待心中爱人,有桃花树啊,杏花树啊……”穆七板起指头假装数数:“你这几天要是想我了,就多在这桂花树底下待一待。”
成羡羽不由又笑又恼:“你读的都是哪门子汉书啊!”
两人禁不住又打闹一翻,嬉笑欢闹,到了三四更才告别。
穆七走后,成羡羽便去厢房解了丫鬟的穴道。
成羡羽向丫鬟道歉,丫鬟却反过来朝她下了跪:“奴婢不会怪姑娘的。”
“快起来,快起来!”成羡羽连忙扶起丫鬟,疑惑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成羡羽心中暗自猜测:莫非这丫鬟是怕被杀了灭口?
成羡羽便告知丫鬟:“你放心,本将不是那样的人。”
谁料丫鬟摇了摇头:“姑娘你会错奴婢的意思了。”
成羡羽垂了眼帘,沉吟道:“这样啊,那你是什么意思,但说无妨。”
丫鬟就大胆说了出来:“其实奴婢之所以来服伺姑娘,是为了替我家主子向成姑娘你带一句话。我家主子求故人一叙。”
“你主子是谁?”成羡羽直接问她,不兜圈子。
丫鬟却兜了好几个圈子:“奴婢虽然是丞相府的人,但其实是陛下的人。说是陛下的人,但最……最效忠的是德妃娘娘。”
怎么又冒出个德妃娘娘?
成羡羽疑惑重重,心道莫非德妃娘娘是段冰雪?
成羡羽就问丫鬟:“哪个德妃娘娘?她姓什么?”
“后宫中,自然只有一位江德妃娘娘。”
原来是……江宜啊!
成羡羽回忆半响,才完整回忆起昔年这位张若昀三夫人的名字。
三夫人向来很少说话,和成羡羽泛泛之交,却突然派心腹这么几经周转来找她……成羡羽心中吸了口气:只怕是那年她同施宴倾、成植一道落水,江宜将她三人救起的人情,要来还了。
“江娘娘打算约我在哪里见面?”成羡羽虽然穿着锦绣长裙,却依然习惯性如着战袍般负手站立:“你大可传话给娘娘,无论她约本将在哪里见面,本将都一定会去赴约。”
丫鬟颔首:“倘若成姑娘不介意,明日二更可愿随我暗中出府?”
成羡羽果断答应。
翌日夜中二更,成羡羽随丫鬟神不知鬼不觉出府。
两人不去宫里,只在城中某处隐秘宅院内与江宜见面。
江宜乔装了一番,成羡羽差点认不出来。待江宜撕去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成羡羽禁不住怔了会:这才几年,江宜怎么老得这么厉害,额头眼角全部是皱纹……
成羡羽意识到自己盯着江宜打量了太长时间,失了礼节,便抱歉的欠身:“微臣见过德妃娘娘。”
“呵呵。”江宜却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成将军瞧着,应该觉得本宫老得很快吧,后宫里太勾心斗角,呵呵……更可笑的是本宫勾来斗去,皱纹都斗出来了,却始终斗不过皇后娘娘。”江宜自说自话,竟没个完:“本宫斗不过她,她却还不肯放过本宫,幸亏成将军你回来了……”
“后宫的事情,和微臣完全没有干系。”成羡羽急忙令江宜的话打住:“微臣身在沙场,心在朝廷,仅此二处。”
江宜却似乎对成羡羽的澄清置若罔闻,她继续喋喋道:“成将军不知,你走的这几年,本宫被那贱妇害掉了三个孩儿。本来成将军这个人情,本宫本来还想再留个十年,是皇后逼本宫的……成将军,你欠本宫的人情,可否用废掉皇后来还?”
成羡羽听江宜前半段抱怨后宫险恶的话,只觉聒噪,也没怎么听进去。听到后半段,成羡羽听清了江宜是要她怎样还人情,便一笑:“德妃娘娘说笑了,微臣何能何德,怎么可能有能力废掉皇后?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微臣只是匍匐在殿前的众生一缕。”
成羡羽嘴上边说,心里却觉得冷:江宜哪里会料到,轩辕韵嘉已经是皇帝的弃子废后了啊!
“将军又妄自菲薄了。”江宜朝成羡羽飞了个媚眼,言之凿凿:“本宫坚信,成将军有这个能力。”
成羡羽摇头,再次委婉拒绝:“成家军虽兵多将广,但其实本将只是为陛下领兵。”成羡羽面朝江宜拱起双手,严肃而认真地告诉她:“天下的兵都是属于陛下的,将在外军令不受的事情,本将此生绝对干不出来。”
成羡羽越严肃,江宜就越笑得花枝乱颤:“正是因为天下兵都是属于陛下的,本宫才对成将军的能耐有绝对的信心呀!”江宜冷不防抛了薄凉一句:“如果成将军没有这份能耐,思妃娘娘又怎会在自己被皇后毒死的时候,急急将儿子送去成将军处保命?”
成羡羽心里震了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江宜抢先开口,似柔实厉:“因为您就是二殿下最安全的庇护!”
江宜的一问一答,犹如在成羡羽心头撞了两下钟。
很快,江宜对准成羡羽的心头敲了第三下,比前两下钟更重。
“成将军,你就是一块丹书铁券,有铁劵护身,陛下就会赦免一切罪责。你又是一把尚方宝剑,有了宝剑,想斩谁就斩谁,陛下绝对不会阻止。”江宜见成羡羽楞楞地杵在那,捋袖倾身,凑近成羡羽耳畔,将柔和的热气轻轻送入成羡羽耳中:“既是丹书铁劵,又是尚方宝剑,难道成将军你自己没有感受到吗?”
江宜说完,自己发出一连串脆若银铃的笑声。
成羡羽冷眼观察着江宜,心中叹的却是后宫又完全改变了一个人,将沉默寡言的江宜变得滔滔不绝,喋喋不休!
成羡羽就任由江宜笑,等到江宜笑停了,成羡羽才启声问她:“德妃娘娘,你不仅仅只是打算废掉皇后吧?”
成羡羽忽然觉得“德”字十分讽刺。
“将军不仅能耐高强,而且蕙质兰心。”江宜赞叹道。她的双眉画得又浓又厉,在尾处吊削,每每挑眉,眼角皱纹更显得更深更杂:“废掉了轩辕那奸婆,陛下如果要立皇后,自然不会是本宫。”江宜停顿了少顷,继续说:“不过我相信大半可能,是陛下不会再立皇后,到时候本宫做皇贵妃……”江宜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