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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用力拉着,总算把同一点一点地拉近了船帮,忽然胡玉蓉吓得尖叫了一声,老渔公也发现了,原来网里有一个人,是个女的。
“快松开网,网也别要了。”胡玉蓉真的松了手。
“别松手。”老公公说,“万一人没死呢?救人一命,可是胜造六级浮屠啊!”
胡玉蓉又上手了,她吓得扭过脸去不敢看。
老公公把人拖上了船,正是投江的石益阳。她面色纸一样白,双眼紧闭。老公公用手在鼻子底下试试,摇摇头,没气了,又伸手摸了摸心口,说:“心口有热气!
这就有救。”
他常在江边转,没少救溺水的人,他让胡玉蓉帮忙,一口口给石益阳口中吹气,又在她胸膛上有节奏地挤压,过了一阵,满头大汗的老公公说:“活了,活过来了。”
“是吗?爹可是积德了。”胡玉蓉过去看时,果见石益阳轻轻呻吟了一声,却依然闭着眼。
“行了,鱼也别打了,赶快回家吧。”老公公说。他已从军装判断出石益阳身份了。
胡玉蓉把水淋淋的鱼网胡乱堆进舱中,爷俩飞速将小船划人水浅的港汉。
8。九江城(一八五七年十月二日)九江已成了不夜城,火药弹一团团的火光照亮了孤城。
太平军几乎全在城上,密密麻麻,他们已没有火药,军民正在往城上搬石头。
林启蓉也上城来了,几个部将簇拥着他。林启蓉说:“我们只能与九江共存亡了。”
一个部将说:“吕锋一去不返,看来翼王的援军到不了啦。”
林启蓉凄然一笑,说:“我压根就没抱希望。”
猛听几声巨响,硝烟过后,只见左面石头城墙倒了十几丈,湘军在李续宾的指挥下,从那里冲入城中,其他地方的湘军也在竖云梯攻城。
“用石头砸!”林启蓉大喊,亲手搬起一块大石头向登城湘军砸去,湘军的云梯被砸断了,攻城的人一片片倒下。
但是,潮水般的湘军已从豁口攻人,太平军血战,被杀者无数。
林启蓉带人扑向缺口,举刀与敌人短兵相接,他一连斩杀四五人,血染剩了半幅的黄袍,刀卷了刃,弯了,他扔了刀,正想拾起另一把刀,几个湘军同时向林启蓉砍了下来,林启蓉倒地。
9。江塘村陈家当陈家老公公和胡玉蓉把石益阳抬到他家时,石益阳渐渐清醒过来。
石益阳睁开眼睛后,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低矮的棚,旧的床和退了颜色的帐子,屋子里充斥着鱼腥味。她躺在竹床上,转动着眼珠,最先看到了胡玉蓉那丰腴而秀美的脸,她正端着一碗汤过来,说:“你醒了?来,喝点鱼汤吧。”
“这是什么地方?”石益阳努力坐起来,她到底想起了此前的一幕幕,她意识到自己投江后被渔民救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隐瞒真实身份。
当陈老头问她“姑娘是什么地方人”时,她说“湖南益阳人”。
胡玉蓉说:“咱们是老乡,我是长沙人。我一听你就是那一带的口音。”
陈老头问:“你怎么掉江里去的?叫人害的,还是自己想不开……石益阳说:“我坐船回家,风大,不小心刮到江里去了。”
陈老头嘿嘿一乐,问:“坐的是兵船吧?”
石益阳说:“不是,是拉客又拉货的敞篷船。”
陈老头说:“这姑娘撒谎也撒不圆,你穿一身长毛的衣服,哪个客船敢载你呀?”
石益阳这才想起自己的漏洞,急忙看身上的衣服时,发现已换成了和胡玉蓉一样的民装,她正要问,胡玉蓉说:“你的湿衣服给你洗了,你别害怕,我公公也是个好心人,不会说出去的。”
“你这么小就投了长毛?”陈老头说。
“我还小吗?”石益阳说,“我十岁就投太平军了,我们叫太平军,也叫圣兵,不叫长毛。”
“对不起,”老陈头说,“这里的人,都只能管你们叫长毛,叫别的犯杀头罪呀。”
“指挥是个多大的官呀?”胡玉蓉问,“我看你那胸前两团龙中间,绣着指挥两个大字。”
石益阳说:“王以下是侯,侯以下是丞相、检点、指挥。”
“唉呀,这官不小啊。”老陈头想了想,说,“差不多赶上朝廷的提督大了,至少是总兵。”
“你十六七岁就当了这么大的官,”胡玉蓉说,“可真了不得。我那丈夫,当了三年兵了,才是个哨官。”
石益阳紧张起来:“你丈夫是湘军的头领?”
“小头目。”胡玉蓉说,“他是个童生,在家没事干,曾部堂来招兵,他一看湘军大大小小的头目都是斯文人,就也去了。现在李续宾手下。”
“李续宾?”石益阳说,“那可是老冤家对头了,说不定在战场上和你丈夫交过锋呢,只是不认识。你丈夫叫什么名?告诉我,下次遇到了,我好刀下留情,报你们的救命之恩。”
“他叫陈子玉,”胡玉蓉说,“我还认识一个长毛呢,也是一个小孩。那年攻长沙时,他化装成一个小和尚混入城中,后来出不去了,在我们家住了几天,我给他化装成女孩,才混出了城门。”
“你说的这事,太平天国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叫陈玉成,对不对?”石益阳说。
“对,是他。他在吗?”胡玉蓉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在。”石益阳说,“他现在在桐城一带领兵打仗,他可了不得,是豫天候了,除了王就是侯大了。”
“是吗?”胡玉蓉大为惊讶,等她老公公出去时,她悄声问,“你回去能见到他吗?”
石益阳说:“不能天天见到,总是能见到的,我给你捎个好。捎信也行。”
胡玉蓉说:“他离开长沙时,我送他到城外倒湘江渡口,他说他最多一年准打回长沙来,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再也没盼到他打回来。”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憧憬、回味和柔情。石益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笑着说:“等我回太平军时,你跟我去吧,就能见到我们的豫天侯了,他是太平天国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这我知道。”胡玉蓉说,“若是长得不好看,装成女孩怎么能像呢?”
“别打岔,你跟不跟我去呀?”石益阳追问。
“这玩笑可是开大了。我怎么可能去见人家呀?我算是人家的什么人?”说到这里胡玉蓉自己扑一下笑了,问,“他娶女人”了吗?“石益阳摇摇头,说:“没有。”
“也没有个相好的吗?”胡玉蓉问。
“那倒有一个。”石益阳说,“从前和他一起在童子军里的同伴,女扮男装。”
“这可真有趣。”胡玉蓉说,“他们两个人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全颠倒了。”
石益阳也笑了起来。
10。 大安城外石益阳背了个土布包袱,穿着百姓的民装,来到六安城门外,她问一个守城门的太平军:“李秀成在城里吗?李秀成不在,陈玉成也行。”
两个把门的士兵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说:“他们的名讳是你这么大呼小叫的吗?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
“我是他们的好朋友。”石益阳说。
“真是大言不惭。”把门士兵说,“你莫不是清妖的奸细?”
“你才是好细!”石益阳说,“你快给我通报,就说石益阳来了,叫他们来接我。”
这一说,把城门的士兵果然不敢怠慢,说:“你先委屈一会儿。”拔腿跑进了城门洞子。
隔了一会,李秀成骑着马跑出城来了,一见了石益阳,又惊又喜:“你活着?”
如同见了亲人一样,石益阳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李秀成说:“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我能去哪?”石益阳与李秀成步行走入六安城里,她边走边说,“翼王已经进入江西了。就是他不走,我也不会再呆在他那里了,我们父女间已经恩断义绝。”
“你真是个大义凛然的人。”李秀成说,“难得呀。可借你父亲如此偏狭,他把将士带走了十多万,使我们留下的人腹背受敌,历尽了艰辛,到现在也扭转不了被动局面。”
石益阳问:“陈玉成在哪里?”
“他在桐城。”李秀成说。
“你知道是什么人把我从江里救上来的吗?就是当年在长沙救过陈玉成的那个女的,一个救了两个太平军的人,这个人是咱们的恩人吧?可他的丈夫又是个湘军的哨官,你说天下的事多有意思?”
李秀成说:“你真的留在我这吗?”
“不给碗饭吃吗?”石益阳反问。
“我这不是请来一个活菩萨了吗?”李秀成笑了。
11。 天王府洪秀全宫殿洪秀全一筹莫展,躺在龙床上,他已经病了十多天了。
在门外,傅善祥对蒙得恩说:“你是正掌率,现朝中文武大事都由你管,九江、湖口失陷的事,怎可不告天王?”
蒙得恩说:“我怕天王会雪上加霜,病势沉重。”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弯着背,他的身体已越来越差。
傅善祥说:“镇江吴如孝告急,这事你也想瞒着天王吗?”
蒙得恩说:“我正为此发愁呢。能救镇江的队伍在哪里呀?”
这话偏偏让洪秀全听到了,他有气无力地叫道:“你们进来。”
傅善祥、蒙得恩只好来到病榻前。
“九江丢了,是不是?”洪秀全问。
蒙得恩只得点点头:“还会再夺回来的,主上勿忧。”
“听说石达开见死不救?”洪秀全说,“他算什么忠臣?他不是标榜他忠于太平天国吗?那他也应该去救九江啊!朕发了三道金牌去请他,给足了他面子,可他再抗君命,带走了朕的精兵强将,使各地纷纷告急,他不能算忠臣,他是背主!”
傅善祥说:“现在不去说他了,镇江不保,可各处掣肘,派不出一支救援之兵啊!石达开走后,幸有李秀成、李世贤接管了安庆、芜湖。”
洪秀全说:“让李秀成星夜驰援镇江吧,朕能指望的只有他和陈玉成了。”
傅善祥说:“还有一个韦俊,天王应当加以安抚,他毕竟没有跟石达开出走,他也算一支重要力量了。”
洪秀全点点头。
蒙得恩说:“圣上让臣当正掌率执朝纲,臣本应舍命去干。可是……臣的才具有限,祈请圣上拣选能者入京主持军政大事。”
“你真是个好人。”洪秀全说,“这么多年来,你是朕身边推一一个不争权不夺利、没有野心的人。”
傅善祥想说:“这可能因为他太平庸之故。”可她没好意思刺伤蒙得恩的心,她说:“该挑选有才干的新人上来,不拘一格,也许是天国中兴的契机。”
洪秀全坐了起来,说:“就起用陈玉成、李秀成和韦俊吧。”他想了想,说:
“封陈玉成为前军主将,李秀成为后军主将,李世贤为左军主将,韦俊为右军主将。
蒙得恩你领中军主将,兼正掌率,爵同王位。”
傅善祥说:“为何要叫爵同王位?为什么不封王?”
洪秀全说:“朕已伤透了心。不算朕的二位胞兄,朕先后封过七个王,除了早年阵亡的南王、西王,你看看,哪一个是令朕放心的?杨秀清、韦昌辉、秦日纲不去说他了,剩了一个石达开,又背朕而去。朕已发誓,从今往后永不封王。”
蒙得恩说:“这样最好。一当了王,就要野心滋长,手伸得就长了。”
傅善祥说:“人与人不一样。像你,一直在天王跟前,兢兢业业,现在执朝纲之牛耳,依然故我,从来看不出你有什么野心。”
“我本是个庸碌无能之人。”他倒是老实而实在,“效力还效不好,哪有闲心想别的?”
洪秀全笑了,说:“蒙得恩道出了一个道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