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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纸笔来吧。”洪大全说,“我们已经到了信阳,离到京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宜抓紧。”
“纸笔现成。”丁守存张着扑朔迷离的眼睛探询地望了洪大全好一会,突然发问,“足下到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会翻供吗?”
他问得突兀,洪大全听得莫名其妙。过了一会,洪大全反问:“这有什么关系吗?”丁守存忙说:“随便问问,没什么。”但洪大全却隐约悟出了些什么,他感到了守存是怕他翻供的,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2。全州城下(一八五二年五月二十四日)林凤祥、李开芳率五十艘战船为前队,杀奔全州城下。太平军在对河扎营。
林凤祥对李开芳说:“你看,前面江面已被封锁。”
李开芳说:“清妖怕我们沿江北上。等一下陆师到了,就可攻城,先让士兵饱餐一顿吧。”
话音刚落,见岸上烟尘冲天,冯云山率罗大纲的先锋军已经驰抵全州城外。
林凤祥、李开芳登岸去迎接。
3。全州城上署全州知州曹燮培带兵勇在城上巡视着,指挥兵勇架炮。
一个幕僚说:“咱们全州只有壮了三百人,楚兵四百人,怎能抵得住长毛千军万马之攻势?向荣、乌兰泰手握重兵都败得那么惨,我们……”
曹燮培斥责道:“依你,就该弃城逃走不成?”
幕僚们就都不再做声。
4。全州城下林凤祥、李开芳指挥攻城。
冯云山亲自在前面督战。
全州城上的炮火不断打来,阻住了进攻的太平军。待林凤祥率兵撤下来时,冯云山说:“没想到全州的炮火这么猛。我们不可硬攻。可以采取穴地攻城法,不愁不破。”
李开芳问:“什么叫穴地攻城法?”
冯云山说:“就是挖暗道,一直挖到城墙根,堆上大量炸药,炸塌城墙,就出现缺口了。”
林凤祥说:“我去安排挖地道的人。”
冯云山说:“找咱鹏隘山的矿工,他们挖洞子用炸药内行。”
林凤祥骑马离去。
冯云山对李开芳说:“你跟我绕城走走,选定一个好爆破的城墙,能省许多火药。”
李开芳答应一声,带了几十个牌刀兵,簇拥着冯云山绕城而走。
5。南城外冯云山看到这里的原城墙砖体风蚀得厉害,看上去像倒坍过后又补砌过,他伸出马鞭子指点着说:“就从南面穴地攻城。”
在营帐掩护下,太平军正在向全州城下挖地道,一筐筐的土从地道深处运出来,为了不引起清兵注意,就堆在帐篷里。
满身泥土的林凤祥从地道里出来,萧朝贵问:“还差多远?”
林凤祥说:“快了,在地道里,我都听到清妖说话声了。西王,红粉够不够?
药量小了,别炸不开呀!”
萧朝贵问:“你要多少?”
林凤祥说:“至少得十六石,不一下子把曹知州大人送上天,也对不起他呀。”
萧朝贵说:“就给你十六石,来人搬吧,小心,别让清妖看出破绽来。”
6。知州衙门曹燮培正得意地抽着大烟,对幕僚们说:“这几天长毛怎么不攻城了?倘他们一鼓作气猛攻,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如何守得住?”
一个幕僚说:“城外一个渔夫说,长毛是过路,根本不想打全州,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废话,”过足了烟瘾的曹燮培从烟榻上坐起来说,“渔夫知道个屁,去派人抓个长毛来。若是过路,就可以松口气了。”
幕僚说:“谈何容易,即使出得了城,回得来吗?”
曹燮培说:“刘总兵、金总兵有消息吗?”
幕僚说:“没有。”
“我白写了求救书。”曹燮培突然咬破了自己的中指,说,“我写封血书,看他们来救不来救!”
7。全州城下(一八五二年六月三日)一声巨响,穴地攻城成功,城墙崩坍了十几丈长一个豁口。
太平军步兵、骑兵、女兵从三面呐喊着向全州城冲去,城上守卫的老人、孩子们一哄而散。
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三人骑马远观。不一会,见城门楼旗杆上挑出了知州曹燮培的人头来。
8。北京曾国藩家书房门房通过老仆曾贵给正在写条幅的曾国藩递进一个片子,说:“有一位大人求见,他说是老爷的挚友,不用事先相约的。”
曾国藩忙放下笔,说:“快请,就请到书房来坐吧。”并且趋步迎到中厅门口。
原来是肃顺潇潇洒洒地迈着八字步跨了进来,他瞥了一眼条几上墨迹未干的条幅,肃顺说:“涤生兄好自在呀,闲来写写字,也是颐养心性的好法子,我就没这个清福了。”
曾国藩请他坐下,说:“足下是朝廷柱石,每日为国事操劳,岂能与曾某这样碌碌无为者同日而语?”
“谬奖。”肃顺说,“我又何尝不是个碌碌庸才?太平盛世的官好当。如今乱贼四起,洋人又欺上门来,皇上心里烦恼,有了气,拿我们杀伐子,我不过是皇上的出气筒罢了。”
曾国藩道:“这样的出气筒,别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足下却牢骚满腹。”
两人都不禁哈哈大笑。
老家人曾贵捧了一壶茶来,沏上两杯,茶色碧绿,香味扑鼻。
“什么茶,这么香?”肃顺端起盖碗掠掠茶叶,品了一口。
“昨天舍弟刚从家乡捎来的雨前茶。正经的洞庭君山茶。”
“你们湖南人有福。”肃顺说,“日日有君山茶可品。”
曾国藩道:“足下可比湖南人更好,你既能品到湖南的君山,也能尝到西湖的龙井,还有六安的绿茶,云南的普洱,足下之福大矣。”
“你不但会写文章,还会说话。”肃顺站起身,走到条几前,看到曾国藩写的四个大字是“大本大源”,字写得酣畅淋漓。他说:“你们翰林出身,字都漂亮,正经的馆阁体。”
望着这四个字质顺沉吟有顷,说:“这‘大本大源’可有多种诠释。说是指人的本性说得通,说是老子的道,也行,说是礼义廉耻未尝不可,甚而佛家释教也可引申到佛学色空中去。不知先生的‘大本大源’究竟何所指。”
曾国藩道:“倡学难道不可以称大本大源吗?惟学为本,天下之愚,皆因不学耳。”
“妙,妙,”肃顺爱不释手地说,“本人意欲夺君子之所爱,不知允否?”
曾国藩道:“只怕有污尊目。倘不嫌,拿去补壁就是了。”
肃顺也不客气,当即卷了起来,并且风趣地说:“几年后,先生成了国学大师,当了太子太保,那时就有洛阳纸贵之誉了,我也许凭此墨宝卖上几锭银子养家糊口,也未可知。”
“足下真会说笑话。”曾国藩饮了一口茶,望着肃顺那张大白脸问,“足下今日造访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无事不能登三宝殿吗?”肃顺反问。
“能,但足下不是。”曾国藩说。
肃顺一笑,拿出一个折子,打开来,说:“这有一个折子,是小军机为一个长毛发匪逆首所陈,奇文共赏,我是让你见识见识。”
曾国藩一笑,道:“哪个小军机会为贼人代呈?”
“丁守存。”肃顺答。
“丁守存?”曾国藩道,“他不是跟赛中堂在广西办军务吗?”
“是啊,”肃顺说,“不然怎么能与发逆有瓜葛呢?你洗耳恭听,听我念。”
肃顺念道:“……天下之所以未安者,文官贪酷而无能,武官庸懦而怯死耳。
陛下欲保民,而官府淫刑以逞,陛下欲求才,而官府忌才如仇。臣窃窥贼中文学之士,其才皆过于翰林学士,而不曾得一名,是以甘为贼所用也。贼兵不过万人,而官兵以数省之兵讨之,三年不能克,诸将之无能,亦可知矣。今洪某被俘,自知罪该万死,但谋逆之罪,事出有因,发匪中似某之人甚众,只反贪官,不反皇上,吾等皆忠于皇上之良民也,倘皇上能裁汰劣吏冗员,使天下得治测造反之民销声匿迹也。洪某自幼饱读兵书,有雄才大略,苦无人所识,倘圣上见用,能赦免死罪,当肝脑涂地,为圣上所驱遣,愿为讨贼先驱,吾知贼如知己耳……”
曾国藩颇有兴致地问:“这是个什么人啊?”
肃顺说:“此人叫洪大全,据称是发匪逆首洪秀全之胞弟,被赛尚阿擒获,解来北京献俘,这是今天皇上拿给我看的。”
曾国藩看了肃顺一眼,问道:“那么足下拿来给我看,又是何用意呢?”
肃顺笑嘻嘻地说:“我替你领了一份差事。”
曾国藩望着肃顺那双闪着狡黠之光的小眼睛等待下文。肃顺道:“对这个洪大全怎样处置,圣上有点举棋不定,那些军机、翰林们有说杀勿赦的,有说准降以诱逆匪的,其说不一。圣上让我找一位办事稳妥、头脑清楚、精干历练的大员,与我一同再审结此案。”
曾国藩捻着下巴上几络稀疏的短胡须笑道:“这怕不妥吧。这事自该刑部大堂去管,还有大理寺、都察院,我怎敢僭越?”
“刑部只能拟罪,”肃顺道,“而洪大全是可杀又可活之人,圣上让我们复审,必有不能告知众人的隐情。”
曾国藩思索片刻,问:“足下在圣上面前荐了我没有?还是只是足下一个设想?”
肃顺笑了:“早就荐了,你猜皇上怎么说?”
曾国藩说:“我不过随大臣们一起早朝过,居百官之末,圣上岂能记起我来?
自然是摇头。”
肃顺道:“非也。圣上一听老兄大名,立刻问:”是那个把养心殿所有字迹熟记在心,连痰盂上的诗也背出来的那个人吗?‘你看,他对你印象有多深!“曾国藩已经无可推托,只得说:“好吧,那我就跟足下见识见识这个洪大全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9。湘江蓑衣渡(一八五二年六月六日)楚勇头目江忠源在太平军自全州北上之前赶到了湘江要津蓑衣渡,士兵们在江忠源指挥下,几乎把湘江附近的树木全都代光了,他们把树木整根地插在渡口处,又往间隙抛石头,江水几乎断流,彻底堵塞了湘江航道。
这时,绥靖镇总兵和春乘船从西岸过来,江忠源迎候,二人寒暄毕,这位因夺双髻山有功而御赐花翎并得赐号铿色巴图鲁的和春一副春风得意的神态,他说:
“足下塞江截匪,可是亘古未闻的呀。”
江忠源说:“在下所招楚勇不过千人,均为家乡子弟兵,正面与贼交锋,无法樱其锋,只好用些小计谋。下官本是守制在乡之人,为保乡梓太平,涤生兄再三来函催办团练,我本一介书生,勉为其难,还须大人提携。”
“哪里。”和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光十七年先生公车人京时,曾国藩不是称你是他生平所未见过的大才吗?他那时即断言你当立名天下,先生何自谦?”
江忠源笑笑说:“将军看,发匪北上,是不是去攻长沙呢?”
和春道:“当然是直指长沙,我们要尽心尽力,勿使发匪北窜中原。”
10。 蓑衣渡江面太平军几百条船泊于蓑衣渡,俨然是水上堡垒。
杨秀清与萧朝贵等将领立于挂有东王大旗的船上,林风样报告说:“江忠源用大树把江道全堵塞了,水路无法通过。”
杨秀清当机立断:“放弃水路。由昌辉和达开率兵在西岸与清妖周旋,掩护天朝大军从敌人没设防的东岸关过去,翻越华黄山隘,绕道进取永州。”
萧朝贵说:“我去传令。”
石达开的杏黄字黑边旗和韦昌辉的红字黑边杏黄旗在军中飘扬。
夜幕渐渐降临,石达开、韦昌辉率后卫部队与和春部激战。
江上,太平军将几百条战船付之一炬,一时火光烛天,太平军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