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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幕僚全都笑起来。
14。 胡家药堂后院胡掌柜的对女儿说:“玉蓉,你去把甘草拿出来晾晒一下,该切点甘草了。”
王蓉应了一声,拿了个大竹箩,走到库房中去,她突然听到堆甘草的地方籁籁作响,吓得向后退了几步。细听听,又没动静了,胡玉蓉放下箩,两手一抓,抓起一大抱甘草,可就在这时,她吓得尖叫起来,陈玉成的秃头从甘草堆里露出来了。
陈玉成一见,忙低声说:“请姐姐不要声张,我不是歹人。”
胡玉蓉忽闪着美丽的眼睛,问:“街上正在抓小和尚,是抓你吧?”
陈玉成点点头,从甘草堆里出来。
胡玉蓉带上库房的门,问:“你一个出家人,与世无争,怎么惹恼了官府呢?”
陈玉成道:“我本不是出家人,是剃了头装成和尚带清兵人城来挖地道的,我是骗他们上当的。”
胡玉蓉说:“那我猜你,是城外的长毛吧?”
陈玉成说:“我是太平军,不叫长毛。”
胡玉蓉不好意思地说:“都这么叫,叫顺口了,你别生气,听说你们专劫富济贫,不害百姓,是吗?”
陈玉成说:“当然,我们从不伤害老百姓,所占州县,百姓都安居乐业。”
胡玉蓉道:“别说这些了,你现在怎么办?人家在抓你呀!”
陈玉成说:“如能让我在你家暂避一时,风声一过,我就出城去。”
“你这秃头怎么出得去呢?”她想了想说,“我找一条假辫子给你,是我小时候剪下来的。不过出城门可不行,看出破绽,一把就能扯下来。”
陈玉成说:“那我戴它何用?”
胡玉蓉说:“先在后院帮我家切药、碾药,我爹常雇小伙计的。”
陈玉成说:“多谢姐姐。”
15。 行军路上曾晚妹夹在童子军的行列中,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不断地回头看。
李世贤劝道:“别哭了,玉成哥哥那么机伶的人,准会回来的。”
曾晚妹也不出声,低着头走。
又过了一会,李世贤突然发现曾晚妹不见了,忙去问谭绍光:“见到曾晚生了吗?”
谭绍光说:“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
李世贤又去问范汝增和陈坤书:“见到曾晚生了吗?”
两个人也都摇头。
正巧洪宣娇驰马经过,也在找曾晚妹:“曾晚生呢?她伤刚好,让她骑我的马!”
李世贤说:“掉队了,找不见了。”
气得洪宣娇举起马鞭子要抽他,可鞭子举得高高的,动作也是狠狠的,可落在李世贤肩上却是极轻极轻的。
洪宣娇返身向队伍后面驰去。
16。 长沙街上街上冷冷清清,很多商号店铺都已歇业关门,不时走过的清兵更增加了恐怖气氛。
17。 胡家药堂胡家药店既是济世活人的,不好关门,开了一半栅柜,此时胡家掌柜的一边给一个老婆婆抓药,一边东张西望。
又一队清兵吆喝着跑过,在砸一户人家的门。
胡家掌柜的故意搭讪着问抓药的老婆婆:“那个小和尚还没有抓到吗?”
老婆婆撇了撇嘴,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光天化日间到家里翻什么小和尚,真是的!”她提了药包,一扭一扭地走了。
18。 胡家后院陈玉成脑后拖着一条假辫子,已经换上了不怎么合体的衣服,此时坐在小板凳上,正咕噜噜地蹬着药碾子。
胡玉蓉坐在他对面,在切甘草。
陈玉成说:“你爹心肠真好,我还怕他不收留我呢。”
胡玉蓉说:“我点了头,也就是他点头了,我爹听我的。”
陈玉成笑了。
“你这么小就当长毛,胆子可真够大的了。”胡玉蓉说。
陈玉成说:“比我小的还有呢。”
胡玉蓉说:“我今个听说,长毛撤走了,一夜之间不知去向。”
陈玉成的脚停下,有点惊慌:“这消息准吗?”
“怎么不准?”胡玉蓉说,“今天卯时起,都开两个时辰的城门了,从前哪敢?”
陈玉成的眼光顿时黯淡下来,低头想着什么。
“你怎么了?”胡玉蓉问,“是不是怕追不上太平军了?”
停了一下,胡玉蓉说:“找不着也不怕,爹说了,他后面正缺一个小伙计,你还怕没口饭吃吗?”
陈玉成一听急了:“不行,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找天王去。”他抖抖身上的药末,说:“我这就走。”
胡玉蓉说:“你还真是个急性子。现在走,你走得了吗?就你那个秃头就混不过关,弄不好,别把脑袋丢了。”
胡掌柜这时来到后院,搭腔道:“是呀,得想个法子,怎么能混出去。”
胡玉蓉一直在望着陈玉成那张秀气白皙的脸出神,看得陈玉成都不好意思了。
她突然打定了主意,一拍手说:“有办法了,你跟我来。”
陈玉成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玉蓉进了她楼上的闺房。
19。 玉蓉闺房也许陈玉成长这么大第一次踏入小姐香闺,他被那精美、雅致的女儿香巢吸引了,坐也不敢坐。
胡玉蓉指着梳妆台前的方凳说:“坐呀,太平天国的少年将军,怎么到我这手脚都不会动了。”
陈玉成坐在凳上,从镜子里反射出绣花床帐,床前吊着很多布玩偶。
胡玉蓉说:“你皮肤白,又长得英俊,我给你上了女儿装,保准什么人也看不出。”
“不行,不行。”陈玉成说,“这成什么样子了?叫我以后怎么有脸见人?”
胡玉蓉说:“好个男子汉大丈夫!你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逃命要紧,守城门的大兵再也不会想到小和尚变成了千金小姐。”
事逼无奈,陈玉成只得依允,他说:“出了城,你可得为我准备一套男人衣服啊。”
“你放心,”胡玉蓉说,“明天我和爹一起送你出城。”
20。 三岔路口水车下夕阳的余晖渐渐变成了紫色的暮霭,夜幕正在天际垂落,村庄、田野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
洪宣娇已经远远地脱离了大队,单骑在路上徘徊。
忽然,她发现河边大水车旁边有个小黑点,便疾驰过去,果然是曾晚妹,她抱着膝,目光呆滞地望着水车巨轮缓缓地旋转,把一斗斗的水冲到水槽中去。
又气又疼的洪宣娇叫了声:“晚妹!”跳下马向她跑去。
一见了洪宣娇,曾晚妹“哇”的一声扑到她怀里哭了。
洪宣娇说:“你是走不动了吗?怎么也不说一声?”
曾晚妹说:“我在等玉成哥。”
洪宣娇说:“傻丫头。路有千条万条,你知道玉成走哪一条?”
“这不是岔路口吗?”曾晚妹抽抽噎噎地说,“他走哪一条我都能看见。”
洪宣娇说:“走吧,再不走,我们就追不上队伍了。”
“你走吧,我在这等他。”曾晚妹又执拗地坐到了水车下面。
“你这么傻等等不到的!”生了气的洪宣娇一下把她提起来,说,“走,别犯傻,玉成一定能回来。”
倔强的曾晚妹不肯走,往下坠着想从洪宣娇的手中挣脱出去。
洪宣桥不容分说,夹起她来,横在马背上,然后一骗腿上马,带着她,带着她的一路哭声驰进苍茫暮色中。
21。 益阳城(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一日)城门洞开,洪秀全、杨秀清等摆开仪式,正浩浩荡荡人城。城中百姓万民空巷,在城门口摆香案焚香跪接。
洪秀全骑在马上,在金黄伞盖下感动地向百姓频频招手。
22。 资水河边资水无声地向北流淌,渡口挤满了大小渔船,夜里渡口竖起高竿,挑着一串串灯笼,太平军士兵和渔民在修船,叮叮当当的声音混合在渔歌声中,动听而又充满和平气氛。
只有曾晚妹是个不和谐的音符,她孤独悲凉地坐在码头上,望着映着灯光的资水,她显得无望、木然。
曾天养和洪宣娇轻轻走来,一左一右坐在曾晚妹身边,曾天养拿出几个热鸡蛋,放在孙女手上。
“听话,快吃了它。”洪宣娇说,“别让你爷爷着急,你两天不吃东西怎么行?”
曾天养说:“玉成没回来,我们大家都难过,连天王都一天好几遍地问。话又说回来,打仗,天天死人,从广西出来,一路打下来,老兄弟十个有三个阵亡了,因为他们战死了,我们都不活了吗?”
曾晚妹说:“若是玉成哥真的死了,我也陪他去,我说到做到。”
此言一出,曾天养和洪宣娇交换了一个十分难过的眼神。
23。 资水之滨石达开到了江边,石样板来报告说:“我们已得到了很多渔船。”
石达开问:“有多少?”
石祥祯说:“已有一千多条。”
“还要多才行。”石达开说,“从益阳到岳州或去常德,都是水路。除了向渔民征集,还要造一些大船。”
石祥祯说:“我找到了一个人,叫唐正财,这个人水性好,当过渔民,他自己说荒年也干过水贼,在益阳一带认识所有的水上人家,他愿意为我们出力。”
“你快请他来。”石达开吩咐。
石祥祯跑下江坡,一会儿带来一个打赤脚皮肤晒得黑黑的人,刀条子脸,高鼻子大耳朵,头发有一寸长短,长短不齐,像刚用剪子剪过。
石达开问:“你就是唐正财?你的辫子怎么没了?”
唐正财说:“听说太平军要过来,我们就一剪子把那尾巴剪了。你看——”
顺着他手指方向看,水上水下帮助太平军修船的渔民们全都没有辫子了。
石达开高兴地说:“好,太平军从现在起,设立典水衙,训练水军,就由你唐正财管,怎么样?”
唐正财说:“翼王信得过我,我肝脑涂地也要把水军办好。”
24。 江中石达开走下河堤,察看着渔船,对唐正财说:“这些渔船做战船还不适用,要改一改才行,大船上要架炮,底下要稳,不能乱晃。”
他跳上一条渔船,说:“我到那边造船的船厂去看看。”
石祥祯和牌刀手江海洋也随他跳了上去,船老大把着舵,撑篙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石达开坐在小女孩对面问:“你几岁了?”
小女孩说:“十岁。”
“叫什么呀?”石达开又问。
小女孩说:“叫刘益阳。”
“好名字,”石达开说,“不像我们广西,女孩子都叫什么妹,三妹,四妹,五娘,六娘的。”
艄公说:“她父亲是个举人呢,有学问的人起名字也不同。”
石达开有些惊讶,打量着这个秀气的小女孩,她晒得黑红,光着脚,一双天足,怎么也看不出像大家日秀。石达开问:“书香门第的千金,怎么跟你这艄公来撑船呀?”
“她父亲吃了一场官司,死在大狱里了,她娘也上吊了。”老艄公说。
“什么官司?”石达开问。
刘益阳自己答得清清爽爽:“家父写了一首诗,被人告发,说是藏头诗,是反诗。”
“嗅,文字狱。”石达开同情地望着小姑娘。
这时渔舟已到江心,突然刘益阳看到水中冒水泡,好像有人影。没等她发出声来,已有两个水贼从水中蹿出,脊背用力一顶,船忽地一下翻了,船上的人尽行落水。
25。 资水水中刘益阳沉到水底,憋了一口气浮出水面,见老艄公和石样祯、江海洋也刚刚冒出头来。石祥祯叫了一声:“翼王呢?”
众人在水面四顾,没有翼王的影子,他们不约而同地又潜入水中。
刘益阳在水下潜游着,忽然她看见两个歹徒正一左一右按着石达开往深水里浸,石达开手脚并用在反抗挣扎,却抵不过两个人的力量。
刘益阳扑过去,去扯一个歹人的脚,她力气太小,那人反倒用力一蹬,把她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