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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达开说:“你既然已经偷看了,就算了,你要把这密诏的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能跟人说。”
石益阳点点头,说:“你不想向我问计?”
“你?”石达开忍不住笑了,说,“你哪里知道天京城里水深水浅啊!”
石益阳撇撇嘴,不服地说:“那可不一定。不信我说说?”
“你说吧。”石达开靠在榻上,半闭起眼,似听非听的样子。
石益阳说:“你不该回天京去,杀人的事让别人去干。”
石达开说:“可有王命啊!天王下密诏给我,让我回京靖难,我不回去不是抗旨吗?”
石益阳说:“你可以说军务脱不开身啊,你可以说你生病了啊……”
石达开坐直了身子,专注地看了女儿半天,内心里说“她长大了”。石益阳说的,正是石达开的打算,只不过他没有找到恰当的理由就是了。
16。 金坛外面秦同纲大营秦日纲问他的心腹陈旺:“陈玉成回来了没有?伤怎么样?”
陈旺说:“回来好几天了,他叫人抬着还在指挥攻金坛。”
秦日纲说:“陈玉成真是一员良将。你去请他来……啊,不,我去看他。”
他带了陈旺大步走去。
17。 陈玉成营帐曾晚妹正给陈玉成腹部创处换药,耐心地给他擦洗着。秦日纲走进来,说:“好啊,曾晚妹成了名医了。”
曾晚妹用药布盖好伤口,说:“哪有他这样的人,带着伤还攻城呢。”
陈玉成说:“张国梁又调来援军了,我们再攻不下金坛,不好打了。”
秦日纲有点心不在焉,说:“你看着办吧。”
“殿下,你是主帅呀。”陈玉成说,“大计得你来定,我是冲锋陷阵的。”
秦日纲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托付帅印的,由你来节制另外三位丞相,我有急事回天京去。”
陈玉成说:“那不行。他们几位都比我年长,打仗的经验也比我多……"秦日纲说:”我已经告知他们几位受你节制了。金坛打不下来,就撤围吧,这里的军务都交给你了。“看着秦日纲神情恍惚的样子,陈玉成试探地问:“殿下回天京有什么大事吗?”
“啊,没有。”秦日纲想想,又留了个伏笔,“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陈玉成思索了一阵,说:“燕王此行,是不祥之兆。”
曾晚妹道:“你又瞎操心,人家回不回天京,有什么祥不祥的。”
陈玉成长叹了一声。
18。 雨花台太平军大营月行中天,长江上一片白光。
在雨花台大营一片草坪上,谭绍光正教曾宪剑术,曾宪练了一通后,谭绍光说:“你光有花架子不行,打起仗来不管你有什么招数,能置敌于死地才是真本事。”
说着拿起一柄长剑与他对刺,很快把曾宪逼到了死角。
只听有人在场外叱“宪儿,攻他上三路!”
曾宪果然按场外指导反攻,谭绍光已架住了他的剑。
原来是傅善祥站在圈外。
曾宪叫了声:“姑姑!”扑过去,又对谭绍光说,“我打败了你。”
谭绍光对傅善祥说:“一听你姑姑的声音,我早就心猿意马了。焉有不败?”
傅善祥说:“总是没正经的。”
曾宪问:“啥叫心猿意马呀?”
谭绍光、傅善祥相视而笑。
谭绍光问:“有什么急事吗?怎么夜里出来了?”
傅善祥说:“这次出来,就永远不回去了。”
这令谭绍光大吃一惊,他说:“你不等着当东王娘了?”
“你能不能正经点!”傅善祥瞪了他一眼。曾宪说:“你不回天京去了吗?那你和我们在一起吧。”
“姑姑和你在一起。”傅善祥说,“你先去玩吧。”
曾宪跑走后,谭绍光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说:“你出来可好了,就在我这住着,我收留一个孤儿,再收留一个孤儿的姑姑。”
“你这个人!”傅善祥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开天京?”
“我管那么多干什么。”谭绍光说,“你来了就好。”
“你不怕我给你惹来大祸?”傅善祥与他向前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江边。
听着江水有节奏的拍岸声,谭绍光不再开玩笑了,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善祥问:“东王逼天王加封万岁的事你没听说吗?”
“这是长着耳朵就能听到的呀。”谭绍光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傅善祥又问:“你这里的将士对这事怎么看?”
谭绍光说:“平时谁敢在公开场合议论这种事?私下里,我看谴责东王的多,也有说天王软弱的。”
傅善祥说:“我苦苦地劝过东王,希望他收敛,希望他以天国大局为重,不要通封万岁,可他一意孤行。他一封了万岁,北王、翼王、燕王、豫王怎么办?封不封?一国怎么可以有二主?所以我看天京城里的萧墙之祸不远了。”
谭绍光说:“不会那么可怕吧?”
“怎么不会。”傅善祥说,“如果天王心毒手辣,他就会联合另外几个王向东王开刀。如果天王忍了,日后,东王也会把天王当成绊脚石,也是一场火并。”
谭绍光问:“你是为这个躲出来的?”
“我不光是为了保全自己。”傅善祥说,“我预感到血腥之日一天天逼近,却又没有回天之力,我灰心了,我不愿在这血的漩涡里挣扎。”
“不管它,”谭绍光说,“这都是命里注定的。我自从认识了你,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了,可我也知道自己是在伸手摘天上的月亮,看得见,是永远够不到的。万万没想到,你真的来到我身边了,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
傅善祥说:“不,我不能在你的大营里住,那算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谭绍光奇怪地问,“你不是奔我来的?”
“我是来接宪儿的。”傅善祥说,“我带他远走高飞,也许去杭州,我有个姨妈在那里。”
“我绝不会放你走。”谭绍光说,“你若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干脆嫁给我。”
傅善祥说:“这怎么可能?谁不认识我傅善祥?东王还在,我跑出来嫁给你,你还要命不要?”
谭绍光说:“东王也不能对我兴师问罪。他对你并没有明媒正娶,他有什么理由限制你嫁人?”
傅善祥柔情地看了他一眼说:“绍光,就是东王下令,让我嫁你,我也不会从命,你懂吗?”
“我不懂。”谭绍光说。
傅善祥说:“我给你当姐姐不是很好吗?我这一生不再求什么了,有你这么个弟弟,有宪儿这么个侄儿,我就知足了。”
谭绍光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傅善祥用力挣脱,说:“你要这样,我立刻带宪儿走。”
谭绍光说:“你千万别走,再说,我与那孩子也有点难舍难分了……”
“那这样吧,”傅善祥说,“你在这附近替我找间房子,我带宪儿过去单住,我反正不能住在兵营里。”
谭绍光无奈,只好叹口气,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19。 长江上(一八五六年八月二十八日)一溜战船顺江而下,所有战船都悬挂着太平天国大黄旗,但指挥船上没有张挂统帅旗帜。
在指挥船上,韦昌辉坐在中舱里。他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问:“今天是几号?”
韦玉方说:“今天是七月二十八日,再有两天,我们可到天京。”
“燕王、翼王那里没有消息吗?”韦昌辉又问。
韦玉方说:“翼五几天前就从武昌起身了,燕王已在天京城外等殿下了。”
韦昌辉说:“要严密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泄露我回天京的消息。”
韦玉方答应了一声。
20。 九江江面石达开的座船停在江边,甲板上、岸上岗哨密布,石益阳、江海洋站在甲板上。
在舱中,石达开、黄玉昆和张遂谋三人在低声密议。
张遂谋说:“北王估计这一两天能到达天京,韦玉方派了哨探来,他们带了三千精兵呢。”
石达开问:“燕王呢?”
张遂谋说:“他离天京近,只等你和北王到了就动手了。”
石达开把目光移开,掉向舱外汹涌的波涛,半晌无语。
黄玉昆说:“我们也该带兵回去。”
张遂谋说:“天王密诏不让带一兵一卒啊,北王这样做,容易暴露的。”
黄玉昆说:“我们不带兵,事成之后,功劳不都是北王的了吗?”
石达开回过头说:“这个功劳,我看,还是不去争为好。”
黄玉昆、张遂谋二人诧异地对视一眼,黄玉昆问:“你不想回天京了?”
石达开说:“回去干什么呢?内讧,杀人,不管谁胜谁负,都是痛心的事,我石达开的手上还是不沾人血为好。”
张遂谋说:“殿下真是一片菩萨心肠。不过,如果北王得手,我们不去的话,将来必是北王独霸一统,这也在其次,他会认为殿下与他不一条心,这就很不妙了。”
黄玉昆又说:“不必想那么多。你是奉诏回京靖难讨逆,有什么不对也是天王的事,你只奉命而已。”
石达开说:“我这几天漂流江中,想了很多,我觉得太平天国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倘出现内讧,天国也就该走下坡路了,我虽制止不了这场自相残杀的悲剧,我却有能力让自己置身于内讧之外。”
黄玉昆说:“那人们会怎么看你?一不奉诏,二不雪自己之耻!你的岳父被杨秀清杖打,这耻辱我是永生不忘啊。”
石达开说:“你们只看到一面。是啊,天王密诏,这是一张天牌,万一事情败露,东王占了上风,天王会说他下过密诏吗?那我和韦昌辉将是替罪羊。我大可不必担这个罪名,手上无血好做人。”
黄玉昆说:“都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将一事无成。”
“我自知,我是斗不过杨秀清的,也斗不过韦昌辉。杨秀清是跋扈得令人切齿了,可韦昌辉取代了他会比杨秀清更坏。况且,杨秀清虽说专横,可他还是有才干的,为天国立下了大功,我也不忍心加诛。如能劝他悔悟,他仍能为天国尽力。”
黄玉昆说:“他只能一天比一天专横。”
石达开说:“让我再想想吧。”
张遂谋问:“我们停在九江,还是往前走?”
石达开说:“往前走吧,先到安庆再说。”
黄玉昆、张遂谋二人出了中舱,来到甲板上,黄玉昆对张遂谋说:“过了安庆接着往前走,不要停。”
张遂谋说:“那怕不行,翼王殿下会发觉的。”
黄玉昆说:“我们只能破釜沉舟了。翼王办事总是优柔寡断,菩萨心肠。我们不能依着他。”
张遂谋说:“是啊,一旦韦昌辉和秦日纲联手诛杨成功,那翼王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黄玉昆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21。 长江上月低浪高,月亮仿佛在浪丛中跳跃。
舷窗开着,石益阳在船舱里轻轻地为石达开捶背。石达开说:“我头疼,你光捶背有什么用。”
石益阳又为他轻轻地挤按额头。
“快到安庆了吧?”石达开问。
石益阳望望江岸上朦胧的城郭和灯影,说:“看不清,估计快到了。”
石达开坐了起来,认真地说:“益阳,我想驻在安庆不走了,你看行不行?”
石益阳问:“不回天京了?”
石达开点了点头。
“这是我早就希望的呀。”石益阳说。
石达开说:“我不能让我的手沾了弟兄们的血,不管别人干净不干净,我的刀是杀清妖的,不能砍自家人。不然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宁。”
“爹爹真是个好人。”石益阳说,“不过,北王会因此怪你,天王也会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