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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建立新中国后,始终把这件事当回事,他的北伐兵团其中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寻找这个传国玉玺,可惜,到他死时,传国玉玺也没有找到。
北元太子就是元顺帝的太子爱猷识理答腊,元顺帝去世后,爱猷识理答腊领导的北元政府始终是朱元璋的一大心病。“无音问”,其实是说,爱猷识理答腊政府从未和他沟通过,只是抵抗,不停地抵抗,偶尔会发动一次反攻。
朱元璋把爱猷识理答腊放到王保保的后面,足以说明王保保真的未可轻。
为了把王保保这个敌人变成朋友,朱元璋曾七次派人招降王保保。但王保保给出的回答,永远都是沉默。有一段时间,朱元璋甚至神经质地怀疑,世界上是否有王保保这个人。
1375年阴历八月,王保保病逝。朱元璋得到消息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首先问他的那些将军们:“当今天下,谁可称得上是奇男儿?”大家都认为非常遇春莫属。因为常遇春横行天下,无人可挡。朱元璋摇头说:“遇春的确是个汉子,但我能收服他。我却不能收服王保保,所以王保保才是真的奇男儿。”
当然,朱元璋说这些话时,刘伯温在人间早已听不到了。在1374年阴历二月那个即将到来的黄昏,刘伯温却听到了朱元璋提到的王保保。
他叹息了一声说:“是啊,王保保这人是不可轻的。”
朱元璋又试着回忆起很多事来,这些事都和刘伯温有关。他希望用这种回忆弥补他对刘伯温的忘恩负义,但他也明白,太晚了。
刘伯温从朱元璋眼里看到的是柔情,听到的是朱元璋真心实意的表达。可当他深入朱元璋的内心,去寻找内心深处泯灭的柔情时,他马上就找到了。也就是说,朱元璋现在回忆的这些事,只是对他刘伯温一种客套的安慰。这种安慰虽然从内心里发出,但正如离弦的箭一样,一去不回。朱元璋和刘伯温在一起追忆刘伯温的好,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当追忆到谈洋事件时,朱元璋的脸就冷了下来。他盯着刘伯温说:“我不相信这样的事,但我知道你是个风水学大师,这样的事,我不相信,别人也会乱说。”
刘伯温浑身一震,这一天最后的一缕阳光和大地平行着射到房间里来,照到一块水晶上,撞出五彩缤纷的星星。在那些星星中,刘伯温看到朱元璋那张久违的狰狞的脸。他想,这次谈话可以结束了,他和朱元璋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也结束了,他和朱元璋的历史也已经结束了。
他费力地站了起来,对朱元璋说:“皇上,我可能要不行了。自从胡丞相给我送来一服药,我将它吃掉后,肚子里就起了个瘤子,摸得清楚。我的肚子胀得厉害,平躺时都会窒息。我的大便次数增加,每天都在十几次。”
朱元璋还在想谈洋事件,漫不经心地,但语气里带着威严冷酷:“刘基,你好好养病,不碍事。”
刘伯温跪下谢恩,朱元璋这次没有阻拦。这是个非常缓慢的场景,刘伯温的动作如同慢镜头,朱元璋特别欣赏这一艰难的跪拜。当他要刘伯温平身后,突然想到一件事。他问刘伯温:“听说你说过这样的话,凡事不必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刘伯温点头。
朱元璋冷冷地又问:“你此生真的能无愧于心?”
这是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刘伯温站在那里,对他的人生进行了严肃的回顾后,发现,他真的不能无愧于心。实际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无愧于心。
刘伯温离开
1375年阴历三月,刘伯温在南京城中忍受着提前到来的炎热。他的两鬓流着油腻的汗,给朱元璋写一封请求回家的信。出乎意料的,他上午送去的信,下午答复就来了,来的信是朱元璋给刘伯温的最后一道手诏,名为《御赐归老青田诏书》,开篇就是气势凌人:
朕闻古人有云:君子绝交,恶言不出;忠臣去国,不洁其名。尔刘基栝苍之士,少有英名,海内闻之。及元末群雄鼎峙,熟辨真伪者谁。岁在戊戌,天下正当扰乱之秋,朕亲帅六军下双溪而有浙左,独尔栝苍未附,惟知尔名耳。吾将谓白面书生,不识时务,不久而栝苍附,朕已还京。何期仰观俯察,独断无疑,千里之余,兼程而至,谒朕陈情,百无不当。至如用征四方,摧坚抚顺,尔亦助焉。不数年间,天下一统。当定功行赏之时,朕不忘尔从未定之秋,是用加以显爵,特使垂名于千万年之不朽,敕归老于桑梓,以尽天年。何期祸生于有隙,致使不安。若明以宪章,则轻重有不可恕;若论相从之始,则国有八议。故不夺其名而夺其禄,此国之大体也。然若愚蠢之徒,必不克己,将谓己是而国非。卿善为忠者,所以不辨而趋朝,一则释他人之余论,况亲君之心甚切,此可谓不洁其名者欤,恶言不出者欤。卿今年迈,居京数载,近闻老病日侵,不以筋力自强,朕甚悯之。于戏,禽鸟生于丛木,翎翅干而扬去,恋巢之情,时时而复顾。禽鸟如是,况人者乎。若商不亡于道,官终老于家,世人之万幸也。今也老病未笃,可速往栝苍,共语儿孙,以尽考终之道,岂不君臣两尽者欤。
在这道《御赐归老青田诏书》中,朱元璋和在二月里跟刘伯温聊天的那个朱元璋判若两人。这道诏书中,没有任何人性,直接呼刘伯温为“尔刘基”,同时把谈洋事件放大,最后一兜,说他朱元璋此生对刘伯温已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刘伯温捧着这道诏书,流下泪水。三月初四,他离开南京城,回青田。宋濂来送行,刘伯温问:“皇上没有说什么吗?”宋濂说:“皇上很关心你,问你能否坚持到家。”
刘伯温苦笑说:“当然能。”二人分别的最后,他拉宋濂的手。宋濂听见他说:“我在1360年没来南京时就已死啦!”宋濂知道他又神经错乱了,正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听到刘伯温说:“死了的我,用十五年做了一个大大的梦!”
宋濂失声道:“不要多想,回去好好养病。”
刘伯温看了他一眼,再也没说什么,宋濂也不说什么了,二人心知肚明,此次分别,将是永别。
青田凉爽得使人如在天堂,这至少是刘伯温到家那天的感觉。他的家人对这位病入膏肓的老人所表现出的快乐情绪大为惊讶,自谈洋事件后,刘伯温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他的家人以为他能挺过这一关,不过第二天,刘伯温从床上醒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他要他的家人准备椅子,说不能让客人来站着。他还让家人杀鸡宰猪,因为客人们要吃饭。家人对他突然变成这样,大为惊骇。
实际上,刘伯温在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看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人。他看到他的儒学导师郑复初,郑复初正在给他讲课。他就跟着郑复初大声地读了起来。他又看到父亲,父亲在心无旁骛地钻研一本天书,还让他安静一会儿,不要打搅自己。他看到很多人,元大都里那个卖书的书商,高安衙门他的领导,还有他那些同僚,他看到了方国珍,这都是他最痛恨的人,可现在,他却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爱他们,如果没有他们,他的人生就不会这样完美。最后,他看到了此生最不想看到的人——朱元璋。
他叫了起来,在房间里直打滚。但在这个房间里的朱元璋并没有那么多戾气,反而非常和蔼可亲。朱元璋还向他鞠躬,说:“我为天下,屈四先生。”
刘伯温赶紧跪下,说:“皇上千万不能这样说,多年以后,我无法忍受你的前恭后倨啊。”
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谁让你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呢。”
刘伯温说:“那是民间的刘伯温,不是真实的刘伯温。”
朱元璋点头说:“我承认。但是,我容不下你。”
刘伯温不无伤感地说:“可在1368年,我已经隐退,为何还要把我叫回?”
朱元璋说:“你们道家讲究功成身退,对别人而言,是可以操作的。可对你,却不行。我容不下你,却需要你。最重要的,你还没有死,这就是命运!”
刘伯温愣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地笑了。他说:“我明白了。如果朱升活到现在,恐怕也是这样凄凉的结局吧。”
朱元璋点头,说:“是的,一个人只要活着,就难免有事。”
刘伯温已彻底清醒,说:“也就是说,无论我多么能掐会算,也无法逃脱。因为我还活着,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恶,特别是活在你的世界中的人。”
朱元璋鼓掌大笑,说:“你说对了。你看现在活着的那些人,必有厄运等着他们。要知道,我是个从不念旧情、有着蛇蝎心肠的人。”
刘伯温大叫一声,因为世界上还有这种人,让他暴怒。他猛地敲向身边的桌子,在一阵灰尘飘扬中,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
1375年阴历四月十五,折磨了刘伯温一个多月的那些幻象突然消失不见了。他感觉非常好,他知道,这是死神即将来的征兆。于是他把儿子刘琏叫到床边,手指着他的所有著作,说:“等我死后,把这些书都送到南京去,你要告诫子孙后代,千万不要看这些书。”
刘琏翻开一份书目,这是刘伯温一生中最辉煌的著作,可称为刘伯温全集:《郁离子》《覆瓿集》《写情集》《犁眉公集》《春秋明经》《清类天文分野之书》《天文秘略》《白猿经风雨占候》《玉洞金书》《灵棋经注》《解皇极经世稽览图》《三命奇谈滴天髓》《金弹子》《一粒粟》《地理漫兴》《灵城精义》《佐元直指图解》《效颦集》《观象玩占》《演禽图诀》《披肝露胆》《注玉尺经》《多能鄙事》《烧饼歌》《百战奇略》。
或许正是这些著作在后世的流传,才让许多人把刘伯温看成一个神乎其神的魔法师和预言家。而作为政治家、思想家和文学家,刘伯温的光环在民间越来越淡。
这对刘伯温是绝不公平的。他要子孙后代不要学习这些神秘的玄学,可能是谈洋事件给他造成了难以释怀的伤害。他以精通术数闻名,最终却倒在了术数上,这不能不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讽刺,或许正如梦幻中的朱元璋所说,这就是命运。
在嘱咐完大儿子刘琏后,他又对小儿子刘璟说:“为政宽猛如循环,当今之务,正在修德省刑,祈天永命。诸形胜要害之地,应与京师声势联络。我想给皇上写封信,说明这样的问题,但现在胡惟庸在,我就是写了,也没有用处。等胡惟庸下台后,皇上必然思念我,会找你们,你就把我这段话说给他听。”
——刘伯温临死前还对朱元璋和这个帝国念念不忘,用赤胆忠心这四个字恐怕不能完全概括。有时候,我们很难理解古人那份百死不悔的情怀,刘伯温就是这样的一个古人。
刘伯温说完这些话,剧烈地咳嗽,当他恢复平静后,嘴唇已发白。这个时候,他突然困倦了。他说他要睡一会儿,他的两个儿子走出他的房门,还没有把门关上,刘伯温就睡着了。在梦中,他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周围的墙壁白得使人发抖。一种他是第一个走进这房间的沉重感使他极为不安。睡梦中,他不经意地想起,最近几年来,他做的都是这个梦,也就是说,这个梦他已经重复了有一千天,可每次醒来后,他都会忘记。于是,每次梦到这个房间时,他都认为自己是第一次来。只有在梦将要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