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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附耳交谈几句后又匆匆离去。萧弈天挑眼看去,但见徐民式脸色突变,忍不住出声道:“大人,有什么公务的话您就先行离去吧。”
“没什么没什么……”徐民式端起酒杯重重灌了一口,脸色才稍微放缓:“几个小蟊贼犯了点事……来,别让这点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
正当众人都要举杯相和时,厅门突然被重重推开,秦淮河微寒的夜岚裹着一个黑影迎面扑了进来,令人不由为之一颤。
“徐大人,”那黑影忿忿不平的大声说道:“倭寇已经进犯尧化门,现在正向钟山灵谷寺一带突进。南京城兵力多达十二万,为何放纵鼠辈横行于目下!”
萧弈天定睛看去,但见那人顶盔贯甲,身形魁梧高大,一对虎目灼灼如电,显是一员不世猛将。他心中喟叹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展。
徐民式脸上早已是红一阵白一阵,他大声喝道:“王石坤,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怎敢此咆哮搅扰我等公务?”
王石坤却毫不退让:“兵临城下,诸位大人难道就是在这里议事办公运筹帷幄的吗?外面的倭寇尚且不足两千,若是各位惧敌不敢出战,我愿自率所部官兵前往迎敌!”
总督勃然大怒,一摔酒杯站起身来:“大胆狂徒!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且慢!”萧弈天也站起身来:“徐大人息怒,今天难得大家高兴,何必如此动气呢?权且看在下官面上,如何?”
徐民式左右看了看,终于咬着牙同意了。“今天看萧大人面上不和你计较,还不快滚!”
王石坤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看着他渐渐融入黑暗的背影,萧弈天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五节 社鼠城狐
深夜,南京城内某处房舍。
一点摇曳的烛火照耀着整个房间,王石坤没精打采地靠在桌前,桌上一坛烈酒已空去大半,心里却仍是气愤难平。突然,房门上吱嘎的一声轻响,声音虽然不大,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却显得分外响亮。王石坤吃了一惊,挺身跳起,右手下意识地抓过钢刀。他定了定神,向窗外低喝一声:“是谁?”
木门缓缓地开了,一个裹在黑袍中的身影随即闪了进来。面对王石坤充满戒备的神情,那人付以淡然一笑:“慕容信光,西洋萧弈天总兵麾下休达指挥使。”
“萧弈天?就是今天酒船上和徐民式坐在一起的那个毛头小伙子?”王石坤不屑地说:“哼,天下做官的都一般黑,徐民式的客人还会是什么好货色。”
“若非我家总兵大人出言,你现在可不会有闲在这里喝酒。”慕容信光提醒道。
“还不都是一丘之貉。”王石坤嘀咕了几句,又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大人派我来相询倭寇之事。”
“倭寇?你们又有什么目的了?”
“我们双方的目的都一样:消灭倭寇,保我大明海疆平安。”
“哼,你们又不是本地官员,倭寇犯疆虽然闹得厉害,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古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大人义胆忠肝,一心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倭人胆敢犯我中华天威,其罪不赦!”慕容信光耐心地解释道:“只可惜这里是南直隶地界,公开行动一定会受到南京官员们的阻挠,总兵大人知将军之忠义,故派我深夜来访,向将军详询倭人之虚实。”
“若是我告诉你之后,你家将军会去截击这批倭寇吗?”
“我们的水兵正在往莫愁湖一线集结。只要你说出敌人的位置和动向,我马上回去禀报总兵大人。所以……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来之前就已经敲过三更了!”
王石坤沉默了片刻:“你等等,让我先拿张地图出来。你们远道而来,总不会连这个都准备了吧……”
次日巳时,钟山东麓,灵谷寺附近。
钟山一带的村庄在得到倭寇来袭的消息后早已逃得十室九空,值钱的财物和牲畜也大多被带到山林深处藏了起来。倭寇们昨晚在营地附近搜索了很久也一无所获,于是,在首领铃木良和的指挥下,这群浪人武士继续向南行军,逐渐向南京城靠近。
铃木良和站在山道边一块巨石上,得意地审视着自己手下的军队:两千名士兵排着两列纵队蜿蜒在山间,前锋与后卫各五百名“黑吉倭”都是来自对马、萨摩两州的精锐武士,近千名战斗力较弱的双屿海盗则居于队列的中段。这支部队自不久前在海安登陆之后,一连突进数百里未尝遇到有力抵抗,现在更抵近了大明帝国的南方副都,战功之盛可谓前所未有。
今天早上,一个小头目突发奇想,建议越过钟山后再折向西行。据说那里有一座中国皇帝的陵墓,想必少不了价值连城的陪葬品,随便捞一把带回去都是富可敌国。铃木良和对这个主意深以为然,就算找不到皇帝的宝藏,回日本之后也可以把这段经历大加吹嘘: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内陆,老子不但如入无人之境,还在他们几十万大军的眼皮底下挖了明朝皇帝的祖坟!哈,国内的傻瓜们,给那些大名卖命有什么用?老子在这里随便走一趟都抵得上国内好几年的军饷!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与向往,铃木良和得意地仰起头,眯起眼睛望向高处的山巅。在明媚的阳光映花双眼的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一支飞箭洞穿了他的胸口。
事态的突然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日本武士们惊讶地向已然命丧黄泉的统帅望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暴露在了死亡风暴之下。
从第一支箭矢落入人群中开始,倭寇的行军队列就如同炸了锅一般,狼奔豕突乱成一团。在这无处藏身的狭窄山道上,一株半枯的古树、一块布满苔痕的顽石,任何可能躲过箭雨的地方都成为宝贵的避难所。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开的头,为了争夺活命的机会,不久之前还是战友,现在纷纷拔刀相见。鲜血浸透了土地,尸体堵塞了山道,当明军的第一波箭雨逐渐平息之时,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活人已经不足两百之数。
忽闻山谷中号声悠扬而起,明军大队披坚执锐全装惯束,自两翼蜂拥而来。面对中华天威,筋疲力尽肝胆俱裂的倭寇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可惜他们连这个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随着陈应龙一声令下,千百把钢刀齐齐举起,雪亮的刀口上倒映出倭寇们恐惧的眼神……
三个时辰后,西洋舰队水营。
“想不到倭人的目的竟然是孝陵!”王石坤不由心有余悸,“要是洪武帝的陵寝真的被他们破坏,大明万世社稷毁于一旦,我泱泱中华又体面何存?那时圣上怪罪下来,这里人人可都是不赦之罪啊。”
“这还得感谢将军您及时提供的情报啊。”萧弈天笑道:“我料那徐民式不敢向上禀报此事,小生也不愿居此一功,后面的处理就有劳将军了。大不了随便编个故事敷衍过去,什么倭寇分赃不均以致内讧云云……哈哈……”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于庆丰道:“虽是如此,我们也不便久留。待到明日补给完毕后,还是及早出发为好。”
“唉——”王石坤俯首叹道:“行伍半生,空费光阴二十余年,今日方遇萧大人这等英雄人物,实在是石坤生平一大恨事。他日若有机缘,石坤愿追随大人,效鞍前马后之劳,刀山火海亦无所惧。”
萧弈天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天下虽大,何处又不能精忠报国?只要行事无愧于天地本心,对得住社稷黎民,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王石坤点点头:“大人的话,石坤一定铭记在心。”
西元1584年4月10日,帝国陕西行省,西安府。
一匹骏马沿着城中宽广的大道疾速飞驰,淋漓的汗水随着每一记沉重的喘息不住滴落,而那身着黑衣脸蒙面罩的骑手犹嫌不足,兀自大声喝叱着舞起长鞭,纵马从一群惊惶的市民中狂飙而过,留下一路的抱怨与叫骂声。
拐过街角,骑手在一幢大宅前滚鞍落马,随手把缰绳和马鞭递给迎上前来的侍从,匆匆跨过几级台阶冲进大门。内庭石道两旁肃容侍立的卫士显然与此人甚为相熟,不发一言任他飞步直入。
骑手入得内堂,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宅中竟有如此洞天:琉璃作瓦、白玉为地、镂花梁、盘龙柱、看不尽的神笔彩绘、数不清的鬼斧浮雕,好一座恢宏雄伟大殿,比起皇帝行宫来也不遑多让。大殿中央九重阶上,背对正门负手站着一个紫衣青年,骑手上前一步单膝跪下道:“启禀教主,江南急报,双屿港铃木良和十八日前在南京被明军击毙,麾下两千余人全数覆灭。”
高堂之上,那教主回过身来,但见他脸上戴着一个木刻面具,上面以油彩绘出一只火狐的面部,着实惟妙惟肖,巧夺天工。“徐民式绝对不会有这等胆量,是谁干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甚为悦耳,却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
“教主圣明,是西洋行省押运税银的护兵,属下正在着人详查他们的底细。”
“不用查了。”教主冷冰冰地回答。“勒颁多大败奥斯曼海军的西洋总兵萧弈天,除了他还会有谁?”
“属下无能,请教主责罚。”
“我并没有怪你……”教主沉思了片刻,又道:“马上送信给半天云陈淇美,叫他即刻出动拦劫西洋税船。”
“教主,若是萧弈天的话,小人恐怕陈淇美不是对手……”
“哼,要是横扫西洋的杀人王萧弈天真像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就算对付十个半天云也不在话下——本座就是要陈淇美先去试探一下虚实。约定时日将近,萧弈天在北京出现只会坏事。嗯,如果那帮海盗失败的话,我们就必须做好准备随时应付与萧弈天的正面冲突了。”
“教主,代价如此之大,是否……”
“你是要教本座应当如何做吗?”
“小人不敢——”骑手惶恐之极,俯身伏地道。
“你还不快去!萧弈天舰队离开南京已有十多天,陈淇美也未必能在到北京之前截住他们。若是耽误了时间,你该如何负责?”
“是,小人马上便去!”
骑手如来时一般匆匆退去,只留下那教主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上默默自语:“把你的真本事都统统拿出来吧,萧弈天萧总兵;我黑妖狐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西元1584年4月28日,帝国山东行省附近海域,萧弈天舰队本队。
今日天气着实不错,万里晴空碧蓝如洗,暖洋洋的春日照在身上简直像要把人融化一般。吃过午饭后,旗舰上的高级军官们都陆续来到舰桥顶层天台,在清新海风与和熙日光中尽情享受自己的惬意。
萧弈天把自己舒服地放松在一张特制的吊床中,这个习惯是昔日印加丛林探险时养成的,他眯起眼睛,任凭和风轻柔地从脸颊上拂过。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总兵微微抬了抬眼皮,刚好看见慕容信光略带忧郁的面孔。“信光,有什么事吗?”
“大人,如果您有空的话,我想与您私下谈谈……”
“有什么话就说吧。”萧弈天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吊床,“休息时间,不用太拘束了。”
“大人,你觉得我们为这样一个朝廷卖命值得吗?”慕容信光环顾四周,见众人都所距甚远,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嗯?你说什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到如此之话,饶是萧弈天也吃了一惊。
“大人,自正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