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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中隐老人外,谁敢这样直言申斥他?尽管镐池君生前为王,死后为神,而他却是天之骄子!
始皇怒火填膺,正想发作,只见〃镐池君〃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颤抖,狂吼了一声:
“本神去也,嬴政你好自为之!”
巫者竟这样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副手和礼生忙着用冷水浇他,想弄醒他来。
始皇脸色铁青,不发一言,登上六七黑马驾的輼輬车,在万民高呼〃万岁〃声中,绝尘而去,众大臣连忙各自乘车骑马纷纷相随。
8
在蒙毅府中密室,灯光黯淡,室外警卫森严,禁止任何人接近整栋房子十丈以内,于是整个院子都空旷无人,伺候的婢女也必须奉召才准前来。
室内只有蒙毅、张良和项伯三人。
蒙毅离席在室内踱来踱去,每到张良和项伯席位之间,就环顾两人一下。
他面色凝重地说:
“张先生今天表演得很好,只是后面几句话说得过重了些,主上回宫后一直含怒不语。”
张良避席顿首说:
“小生并不认为如此!”
“哦?先生有何高见?〃蒙毅不悦地问。
“依小生之见,主上性情高傲,目无历代任何帝王,独独钦佩武王的功绩和为人。要在气势压过他,小生装扮的武王必须要当他是后生小子!”
“先生言之有理,只是还是有点过份,〃蒙毅刚直的脸上出现了歉意:“以前下官骂赵高装神弄鬼欺骗主上,想不到自己也要玩这种权术手段。”
“大人用不着歉疚,〃项伯在一旁插口说:“始皇为人刚愎,又深爱胡亥,难免不做胡涂事,大人这是为天下人着想。”
“也只有这样想,下官才会稍微心安!〃蒙毅叹口气说。
“始皇回宫以后,真的一句话都未说?〃张良沉思一会又如此问。
“他只喃喃自语一句话:'山鬼只知一年事!他怎么能知明年?'〃蒙毅回答:“下官不明白主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作何想法。”
“看情形,他对此次镐池君的话是深信不疑了,只是心中还有矛盾。〃张良解答说。
“张先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蒙毅又问。
“什么也不要做,静观其变,假若小生推测不错的话,始皇会主动问及大人此事。”
“到时候下官要如何回答?”
“大人可以说这是主上的家务事,疏不间亲,不便回答。”张良说。
“这岂不是坐失良机吗?〃蒙毅不解地问。
“始皇为人主见很深,他决定了的事别人很少能更改,他知道大人品向扶苏,假若你言明赞成扶苏,反而会激其他的反感而误事!〃张良微笑着说。
“先生果然高明!〃蒙毅赞叹地说:“先生要是能入朝为官,一定是大有作为的能臣,要不要下官代为推荐?”
“多谢大人厚爱,只是小生懒散惯了,受不了官场的束缚,承蒙大人收在门下当舍人,能为大人献言分忧,就很满足了。”张良连忙谦谢。
“这真是太可惜了,只是下官也不敢勉强,〃蒙毅想了想又问:“先生看这件事有几成的把握?”
张良闭目沉思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回答说:
“假若不成的话,始皇很快就会立胡亥,那就不必说了;假若他不再提此事,扶苏就有六成的胜算;要是他主动向你问起,那他已是决定立扶苏了。”
“想不到先生这样年轻就算无遗策,真可惜我们不能一殿为臣,共扶未来的皇帝。〃蒙毅脸露惋惜。
张良微笑不语。
三人又谈了一些细节,张良和项伯才起身告辞,临行时,张良又向蒙毅叮嘱一句:
“大人要多注意赵高的动向!”
9
在赵高府中密室里,也有三个人在密商,分别是赵高、吴石和一名徐巿派来的密使。徐巿密使是报告,徐巿在海外一个岛上,男耕女织,生活得很好,暂时不想回来。
“前几天蒙毅介绍的那个巫者装得真好!〃赵高气愤地说:听主上近来的言语,似乎有了想立太子的意思。”
“据下官看,镐池君真是降临了。〃吴石有点不服地说。
“明明是装神弄鬼,〃赵高鹭鸶般笑了几声:“这些事哪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吴石还想争辩,但想到赵高装神弄鬼受罚,到如今还是庶人身份的事,他不敢再提,只是讨好地说:
“主上要立太子一定要立胡亥公子,将来他一继位,赵大人就是帝师了,还望多加提拔。”
“哼,那可不一定,〃赵高摇摇头说:“主上今天问起我,要立太子该立谁?”
“主上器重大人,这样重大的事都征求大人意见,真不愧为帝者师,大人自可顺水推舟拥立胡亥公子。〃吴石谄笑着说。
“我才没有你这样笨!〃赵高对堂堂的廷尉左尉毫不客气,就像对家奴一样直斥。
可是吴石却一点也不见怪,仍然耸肩前倾,陪笑着说:那大人是怎样回答的?”
赵高闭上眼睛,半晌没有答话,脸上流露得意微笑。最后他徐徐睁眼,看了两人一眼才说:
“对主上的脾气,没人比我再清楚……”
“当然,大人和主上是从小玩到大的总角之交!〃吴石赶快乘机拍马屁。
“不然,〃赵高正色地说:“应该说是同怀之交,你知道吗?虽然主上小时有他的奶妈,但我娘常是一边奶头奶一个孩子,这不是同怀之交是什么?”
“不错,不错!〃吴石与那徐巿密使异口同声地奉承。
“所以嘛,我当时就回奏主上,这是他的家务事,疏不间亲,我无意见可提。〃赵高显出诡异的神色。
“那岂不是坐失良机?〃吴石叹口气说。
“我说你不懂,你就是不懂,主上的脾气没有人比我再清楚……”
“不错,不错,大人与主上乃是同怀之交!〃吴石等两人异头同点地说。
“主上一直是有自己的主见,他问别人,只是观察哪类人有哪种想法,并不是真正征求你的意见。譬如说他要是问蒙毅,一定会问立扶苏好不好?假若蒙毅回答好,那倒楣的是蒙毅,因为主上会怀疑他与扶苏结党,或者是受了扶苏请托。因为立嗣这种大事,不是元老重臣不能参加意见的,蒙毅和我还不够那种份量。”
“赵大人真是明智,〃吴石拊掌称绝,然后不解地问:“赵大人和主上这种交情都不能提意见,那就没有人够资格提了。”
“那当然,〃赵高摸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微笑,不过他想了想又说:“不然,像李斯这类老臣倒是应该可以回答,否则主上会怀疑他们没有诚意。”
“听赵大人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吴石叹口气说:
“下官在朝为官也很久了,今天才知道答与不答之间,竟有这么大奥妙!”
“那当然。〃赵高得意作鹭鸶笑。
“主上问过李丞相没有?李丞相又如何回答?〃吴石好奇地问。
“听说是问过了,而且李斯认为是立扶苏的好,不过他的话没有多大效果。〃赵高轻蔑地说。
但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沉吟了一下,一拍大腿,高叫了一声:
“不好!”
“赵大人,怎么啦?〃吴石等两人品声问。
“蒙毅的装神弄鬼,再加上李斯的进言,可是非同小可!”赵高像从美梦中醒过来一样惊惶:“李斯是最会揣摩上意的!”
“为什么?〃吴石问。
“你不要管为什么,我只告诉你,再不设法阻止,恐怕主上这几天就会明命立扶苏为太子!〃赵高气极败坏地说。
他们刚才还看到赵高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现在突然变得惊慌失措,不禁也紧张起来。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主上的了,〃赵高又说了一句他的口头禅:
“他没有决定事情以前,不会问别人,依照目前的情形,他为顾全大局,一定会立扶苏!”
“那该怎么办?〃两人异口同声问。
赵高皱着眉头,拖着猥琐的身子,就在室内踱步起来,他这个习惯多少是从始皇那里学来的,他虽然是邯郸小儿学步,倒也发现像这样踱步,头脑会灵活不少,很多困难问题因此迎刃而解。
他踱到徐巿的密使面前,一双小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看得这位密使心里发毛。
“就是你,我要用你来挽回大局!〃赵高格格地笑着。
“小人我?〃密使有点想哭的说:“徐先生派我回来秘密报告船队在海外的情形,小人可是见不得光的!”
“你不但要见光,而且要面见主上。〃赵高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这名密使吓得避席顿首,磕头如捣蒜,哀声喊着:
“赵大人,这不是开玩笑的!”
“起来,起来,请复座!〃赵高笑着将他扶回席位:“你别惊慌,我没有恶意,明天我就安排你觐见主上。”
“小人我?〃密使哭丧着脸问。
“不错,安排好时间我会通知你,见到主上后该说些什么,觐见之前我会告诉你!”
“叩谢赵大人!〃密使又再避席顿首。
吴石在一旁满头雾水,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10
始皇在偏殿接见徐巿的使者,赵高没有食言,前一天晚上教了使者一番话,要他记熟以便临时应对。
这名密使乃徐巿多年来最相信的门客,算得上是饱读诸子百家,有着极好的口才,这些年来专负责他与赵高之间的联络。他见过的场面不少,却是第一次见到帝王这种威严。
虽然是在偏殿,没有朝殿那种盛大排场,但也是警卫森严,殿下站满执戟武士和带剑郎中。
这位门客天生个子就小,一进入大殿,环顾四周都是身材特大的彪形大汉,再加上殿中什么都大,更显得自己出奇地渺小,他两脚发软,几乎都要不听指挥了。
来到阶下,他跪地行礼,高呼万岁已毕,奉命起立回话。
“徐巿这么多年在海外寻找长生不老药,久无消息带回,而且还偷偷将家眷接走,实在可恶之极,这次派你回报,到底还有什么可强辩的?”
始皇一字一字的威严说出,回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荡,更增加了恐怖气氛。这位门客明白,回话稍不小心,就有掉脑袋的危险。
“徐巿辩解已在奏简说明,小人只是奉徐巿之命,负责向陛下回答疑问。〃门客强自镇定地说。
“好,朕先问你,徐巿现在何处?〃始皇怒容稍减。
“徐巿等人现在海外一无名孤岛,缺水缺粮甚为辛苦。”
“岛上会没有淡水吗?〃始皇不解地问。
“岛上虽有少数山涧,但因地势陡削,下雨水即流入海中,存水处甚少。”
“你要说实话,〃始皇双目似箭,直视门客,沉声地说:
“你们可曾见到仙岛?”
门客为始皇看这一眼,全身有如遭到雷击,差点说不出话来,可是他想凭赵高的交代,只得硬起头皮回答:
“多次见到,只是靠近不了。”
“为什么?是否岛上的人不欢迎你们,还是你们所见到的只是海市蜃楼的幻境?”
“不是,的确是蓬莱仙岛。〃门客只有一口咬定。
“什么样子?〃始皇这一问非常厉害,因为徐巿向他形容的仙岛模样,他一直神往,所以记得很清楚,而且徐巿对他说这些时,只有很少人在当场。这一对照,就可知道这个门客说的是否真话。
谁知赵高比他更厉害,早料到他会有这一点着,不但伪造了徐巿给始皇的奏书,还教会了他这一套。
门客照着赵高所教的说了,对蓬莱仙岛外形的描述和徐巿所讲的大致相同。这位门客本身当然也是精明之辈,他结尾加了一句:
“至于仙岛内里的事,徐巿从不对别人说,所以小人也完全不知道了。”
始皇一听他这样说,也就深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