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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给我听,究竟是什么事?」
「啸林哥他们刚来不久,大家正在商议今朝这一次阵仗,」杜月笙源源本本说给黄老板听:「啸林哥便和我商量,他说这是千古难逢的一票好生意。人家要我们去拼命。这军粮与军械总是要发的,他主张先提出条件,要求发五十万的饷,和三千支枪。」
「这是什么话!」黄老板果然怫然色变:「朋友出事体都应该帮忙 ,何况是国家?。帮忙要讲条件,试问这江湖义气四个字,我们是要呢还是不要!」
「所以我当时就跟啸林哥解释,」杜月笙接下去说:「头一桩,这是爱国之举,不是什么生意。第二,并不是人家要我们去拼命,而是我们自家发动,打共产党,救上海,救国家,尽一点老百姓的义务。」黄老板领首赞许的道:
「这话说得不错。」
「当时啸林哥也认为很对。」杜月笙笑了笑说:「所以昨天夜里,金荣哥请他说话,他才说了那么一篇大道理。
顾嘉棠满面疑云,他岔进来问:
「那么,大帅为什么今朝又发脾气呢?」
「后来他又反对一件事。」杜月笙顿了顿,想想,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不赞成缴枪,他说我们辛辛苦苦,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枪支,为什么要缴出去,白白的便宜了周凤岐?我告诉他,周凤岐是国民革命军的军长,他不是军阀部队,他收了我们的枪,自会呈缴总司令部。即使总司令批下来枪支发给他,那么,二十六军和周军长统统都是国家的,我们的枪不也就等于缴给国家了吗?」
「对呀。」黄老板和叶焯山异口同声的说:「这个道理很简单 。」
杜月笙唤了口气说:
「啸林哥当时也是不再往下说了。方才他突然生了气,我想来想去,莫非就为这桩事体。」
「那是一点都不错的了。」黄老板皱起了眉头说:「你们没有听见刚才他说的话吗?」
六人小组在低声谈论,其余的人远远的望着他们,很急于知道张大帅一怒而去的缘故,却是碍于辈份尊卑关系,不敢走到这边来。
沉默俄顷,杜月笙忽然迈步要走,黄老板动作好快,他一伸手便拉住了他,问:
「月笙,你到那里去?」
「我想先回去一趟,望望啸林哥。」
「算了罢。」黄老板立刻拦阻:「你让他去,他那个狗熊脾气就是这样的,你不要睬他,停一歇他自家会来寻你。」
「这――」杜月笙还在犹移,蓦的,电话铃声大震,他急忙回身,拿起话筒接听。他脸上的神色,随着口里的嗯嗯啊啊,越来越见凝重与严肃,厅里的人因此知道,电话里传来的消息准定不好。赤佬懊恼还要骚扰
放下电话,杜月笙环视一周,他提高声浪,对黄老板,其实也是在向厅里的众家弟兄说:
「果然不出陈老八所料,共产党不肯服输,他们的头脑刚刚开完会,决定从明天起反攻。头一步他们要收回枪支,第二步是举行民众大会,游行示威,趁此机会再来一次暴动」
座上各人,面面相觑,钳口无言。黄老板略一沉吟,忽然想了起来说
「咦,月笙,你快点打电话去知会陈老八阿!」
一句话提醒了杜月笙,他歉然的一笑,叶焯山抢前一步,代他拨电话,直等到电话接通了,他才把听筒递到杜月笙的手上。
整个大厅里,五六十人鸦雀无声,都在凝神谛听杜月笙向陈人鹤提供的最新情报:
「……是的,他们要发动许多机关团体,向白总指挥要求发还赤佬纠察队的枪械。……啊,有上海特别市临时市政府、上海特别市党部,还有学联会、妇女会,加上明朝才能成立的市民请愿大会。啊!什么?市政府、市党部的代表已经见过白先生了?白先生怎么讲?嗯,是的是的,白先生当场拒绝,还发了通告,禁止罢工,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好极好极……对不起,方才我来不及告诉你,他们开会决定的事情还有――明天全市总罢工,利用游行示威,抢夺军队的枪械。……武器吗?有有有,他们计划从现在到明早,尽量收集刀子、铁棍、斧头家俱,还有手枪和石灰包。啊!还有一桩要紧事体,直鲁军有一批走不脱的留在上海人数有两三百,共产党已经派人去跟他们连络,叫他们明天参加攻打天主堂,事成以后,许他们就在上海带兵,或者是送一笔钱再买车船票认他们回家乡。……嗯嗯,大概就祇有这几点了。……什么?好的,我立刻转知各位。」累得喘咻大帅相候
又度放下听筒,杜月笙劳累过甚,又说多了话,不觉早已满头大汗,声音也有点嘶哑。这时候,四大金刚敬爱这位大阿哥,表现了无比的温情。顾嘉棠递一方雪白的手帕给他,叶焯山双手捧上一杯茶,芮庆荣一把搀牢他的胳臂高鑫宝塞一张椅手在他屁股底下。于是杜月笙漾起感激与欣慰的微笑,一连串的揩汗喝茶坐下来喘口气,又有黄老板站在他面前,切切叮咛的说:「月笙你先歇歇,不要忙着讲话。」
杜月笙喘息定了,喉咙里迸出嘶嘶的的声响,他气息迫促的说:
「老八要我知会各位,今朝太辛苦了,请各位早点回去安歇。明天的事,他说旣然预先得到情报,共产党已经是败军之将不足以言勇,枪械都在二十六军手里,他们再掀风作浪也没有用。依我看,陈老八的意思是要我们大家放心。」
「好了。」黄老板双手抱拳同四面一拱:「诸事已毕,大家辛苦,现在我们各自回家,等待明朝静候佳音。」
老板的戏腔使众家兄弟轰然失笑,众人一批批的散去,黄老板也被保镳们簇拥着走了,大厅里只剩下杜月笙和四大金刚,杜月笙望望他如手如足,生死不渝的四位老弟,他吁了口气,然后开个顽笑说:
「你们伴我好多天,极其心感。今朝大事已了,我看你们最好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免得弟妹们又加我一夜的埋怨。」
四大金刚嗬嗬的笑,芮庆荣一把搀杜月笙起来风浪过了,情绪轻松,五弟兄有说有笑,分别上了汽车。转个弯,就到华格臬路,顾芮叶高,仍旧住在杜公馆。
一行五人刚刚走进大厅,万墨林守候已久,他迎上来悄声的告诉杜月笙:
「爷叔,张先生在前楼大烟间等你。」
五弟兄不由一征,仍还是杜月笙恢复得快,他笑吟吟的同顾叶芮高四人说:
「你们先去睡,我还要跟啸林哥谈谈。」
四大金刚只好各自归寝,杜月笙登楼径赴大烟间。张啸林正在自家动手烧烟泡,一见杜月笙进来,脸上似笑非笑,再一看万墨林在杜月笙身后亦步亦趋,他顿时眉头一皱,高声的说:
「现在用不着你,你先下去。」
万墨林征了征,随卽想起张大帅火爆脾气,说一不两,自己惹不起他,唯有连声诺诺,遵命退下。
其实呢,夜静声朗,卽使他坐在楼梯口,杜张两大亨的谈话,他仍然听得很清楚。
起先是嗤嗤嗤的,两兄弟连连的抽足了鸦片烟,疲劳尽去,精神陡振,再静默了一会儿,是张啸林首先划破了沉寂:
「月笙,我今天不该当众使你难堪。事后回想,我越发觉得心里不安。……」
「啸林哥!」杜月笙的这一声喊,等于是在向他提出抗议。
「你不要打断我,」张啸林说:「现在我确实是有几句心腹之言,要跟你说。」
「啸林哥,我在听着。」
「靠十年的挣扎奋鬪了,我们才有今天这个场面,」张啸林的语气里,带有几分感伤意味:「诚然你说得好:我们是从河滨里的泥鳅,积五百年道行修成了鲤鱼。逆流冲刺,只知有逆流而不见其它,辛酸苦辣,唯有自家明白,好不容易熬到共进会打共产党这一仗,天从人愿,我们算是鲤鱼跳过了龙门。月笙,你讲,你一向是不是这么样说的?」
「是――是的。」
「就算你说得对,我们由泥鳅变鲤鱼,又从鲤鱼跳过了龙门,从此到了上流,身价十倍。但是」他故意的顿一顿,然而拔尖声音强调的说:「卽使鲤鱼化龙,他也要饮水思源,时时刻刻不要忘记,是谁把他抬高起来,跳了那么一跳的。」
「啸林哥!」
「依我之见,那是千千万万条泥鳅,把我们推到长江大河,让我们变成了鲤鱼,然后又有千千万万条鲤鱼,再堆起一座鲤鱼山,将我们拥到顶端,轻轻一跳,于是跳过了龙门」
「啸林哥……」一心想钱开出条
「你听我说,我讲的这些道理很简单。泥鳅化为鲤鱼,他不该忘记做他垫脚的千千万万条泥鳅,鲤鱼跳过了龙门,他更必需时刻不忘拥护过他的万万千千尾鲤鱼。我们这几十年来,两肩抗一口,上无片瓦,下无尺土,居然能够赤手空拳的打出一个花花世界,月笙,你说难道我们眞是单枪匹马,独来独往的吗?――好吧,我现在向你讲几句知心话,我们今天有这么点儿成功,完全是仰仗天时、地利与人和。报答天时之所赐,我们唯有顺天则昌,逆天则亡,帮国民党打共产党,这是我们顺天应人,路子走得极对。为上海人清除祸害,消灭共产党,也是报答桑梓,取其地利。唯独谈到人和,你我的肩胛上,都有千斤万斤的重担,一生一世,未必就能交卸得下。这话怎么说呢?你试想想方才我讲的泥鳅、鲤鱼,与龙门,也许你就可以了然于胸了。」
「啸林哥的意思我懂,」杜月笙嗫嗫嚅嚅的说:「只不过……」
「我们不能跟黄老板比,」张啸林打断了他的话:「老板手底下的人,出道早的,已经有了身家和事业,卽使有些人还要照他牌头吃饭,反正他开得有那么许多游艺场和戏馆,万儿八千的人照样可以养得活。我们呢?底下人比老板多得多,这些年来吃的都是土与赌,自己则是两手空空,前脚进账后脚开销为共进会的事又亏了八十万的债。偏生你硬要打肿脸充胖子,不要革命军的饷,不留自己买来的枪。我告诉你,」张大帅说得兴起,离榻下地踱来踱去:「革命军到上海,不比卢永祥换了孙传芳,孙传芳调了张宗昌,我敢保险,不出三年,黄浦滩要变成一个新世界,赌与土,恐怕要给他们连根铲除。到那个时候,你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我们那般同甘苦,共患难的弟兄,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挑担,没有饭吃了向我们伸伸手,我问你,你我二人是管呢还是不管?」
「啸林哥见得远,想得周到,」杜月笙放下烟枪正色的说:「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有想及,也不是我胡里胡涂,得过且过,一心只想『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过我总以为,民国以来时势一直在变,而且变得非常之快。每一次时势变化我都思前想后,我觉得它们像是钱塘江涨潮一样,一冲过来便是万马奔腾,江里的大鱼小虾唯有跟着跑。这个力量太大,不是随便那个可以抵挡得了的。所以我抱定主张浪潮来了就要赶上去。旣不能倒退,也无法不理不睬,袖手旁观。」
「你这个道理不错,」张啸林点点头说:「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潮流来了,我们可以迎头赶上。别人呢?。我的意思是我们手底下的人呢?我们带得动他们吗?倘使带不动,我们是否忍心让他们被淘汰?被消灭?俗话说得好:『拳头打出外,手臂弯进里。』」顿了一顿,他又说:「现在房间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何妨老实不客气的说明白了,我们手底下的那帮人马,连你,带我,在新浪潮来了的时候,那是命中注定要被淘汰的。否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