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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秦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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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眼和他爹一马当先,扭着周立功的胳膊,周拴成拽着女儿的头发,一村人簇拥着把这两个犯事的人押到祠堂里。祠堂大厅里正好有两根柱子,一边绑一个。
  周立功挣扎着大喊大叫,你们凭什么绑我?我犯什么法了?
  单眼他爹嘿嘿一笑说,你犯啥法了问你爹去,你爹是族长么。
  周克文面色铁青,大头的话是臊他的脸皮呢。他朝周立功吼了一声,你这个畜生!
  周立功说,我什么都没干,我们只是在外面排戏。
  周拴成把那两件衣服抖得哗哗响,说排戏要脱衣服吗?羞你先人呢,你排的啥戏嘛!周拴成太畅快了,他说过要让周立功有好看的,今天算是等到了。
  大家嬉笑,单眼说,怕是炕上的戏吧。
  周立功说,排热了才脱的,你问你女儿,我们什么都没干!
  周克文表面上对儿子很严厉,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这么做,可他心里还是有疑惑,觉得儿子不至于这么糊涂。能洗刷这事的只有引娃,他希望她开口说话,可这事他不能直接问引娃,他问就有为儿子开脱的嫌疑,别人会说他拿族长吓唬人。周克文是等周拴成问,毕竟周拴成是引娃他爹,他总得关心一下女儿吧,了解一下女儿让别人咋整了。可周拴成不问,他知道引娃跟周立功是穿连裆裤的,他问了她肯定替周立功开脱,这不是便宜了那狗日的!
  周拴成不问周克文只好自己问。不过他依然不开口,是拿眼睛问的,他威严地盯着引娃。引娃看着大伯,吞吞吐吐地说,我俩……有……有。她要把他们抹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才能逼得周立功离开这里,为此就是吃些苦头也值得。
  啊!现场炸了锅,大家骂声一片。
  你这个卖屄的!周拴成痛快地扇了女儿一个耳光,骂道,牲口都不干这种事。
  周克文脑袋嗡的一下,险些站不住脚。
  引娃,你胡说什么!周立功大叫道。
  引娃说,这事不怪我二哥,是我不好,惹我二哥的。
  周立功气得蹦蹦跳,要不是被绑着,他真要扑过来打引娃了。他高声骂道,引娃,你是个什么人啊,你怎么这样害我!
  周克文啪地给了儿子一个耳光,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咋能把事往女人身上推?周立功的脸上立即现出五道红印,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挨他爹的打。
  周立功还要分说,周克文厉声说,周立功,你要是男人就背上事情,再推脱就叫人看不起!
  周立功说,我叫你们冤死了!
  周克文让人给引娃松了绑。说这种事女人都是受害的,况且引娃没有隐瞒,应该从轻发落。周克文这么做是明显的大义灭亲,谁都知道偷情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现在他却让自己儿子一人扛了,大家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敬意,这敬意好歹化解了一些对他教子无方的鄙夷。可引娃却不识好歹,说要放就两个人一起放,不放她就在这里陪她二哥,绳子已经解开了她还抱着柱子不松手。周克文吆喝道,没有家教的东西,这事情还能由了你!他叫毛娃媳妇等几个婆娘把引娃从柱子上拉下来,说你们把她给我送回去,甭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毛娃媳妇从周拴成手里抢过引娃的衣服,给她穿上,然后硬把引娃搀了出去。
  下面是商量如何处罚周立功。周立功大叫道,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不要说我没做那种事,就是做了,男女双方你情我愿,谁也无权干涉。你们把我绑起来上私刑,这是违反中华民国法律的!
  周克文冷笑着说,你胡搞没事,我们把你绑起来反倒犯法了,你这中华民国的法律是啥狗屁东西?这东西不要也罢,它管它的中华民国去,在周家寨就得按周家寨的族规办!
  周立功的心彻底凉了。他搞了一年多的乡村改造,这帮愚民竟然一点儿公民意识都没有,他简直是对牛弹琴了。
  周克文把族里几位长者召集在一起议事。这事没有先例,族规上自然没有相关的处罚条款,只能临时提议。可碍于周克文的面子,大家不好说话,谁也不愿意得罪人。其实这种场合最好是当事人回避,别人才好说话。周克文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偏不走。他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当事人是周立功又不是我,我虽然是他爹可我还是族长,这事得由我主持嘛。见大家都不言传,周克文就逐个点名,被点将的人没办法,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出一个个罚法来,这些罚法自然是轻描淡写的,谁愿意当面做恶人呢?周克文把这些罚法一一否定了,说轻,太轻了,要狠狠收拾这东西,叫他长记性!他让大家说狠的,而且还提醒说不要看他面子,他今天就要大义灭亲!于是大家再次集体沉默。耗了一段时间,周克文又不得不逐个催促,别人被催急了,干脆说你是族长你做主吧。这一下把难题甩给周克文了,不过周克文立即就推脱了,他说我儿子的事我咋能做主?这不是徇私吗?我罚重了罚轻了都不能服人,还是要你们定规程!
  最后大家耗得呵欠响成一片,周克文只得说,算了,已经后半夜了,人困马乏的,大家脑袋都乱了。这样吧,犯人押在这里,咱们都回去睡觉,明天接着商议。
  周克文点名让黑丑毛娃两个守着周立功,正告他们不得懈怠,跑了犯人找他们算账。单眼自告奋勇要求当看守,周克文说你眼睛不好,晚上会误事,抓到这一对奸夫淫妇你已经立功了,这事就不麻烦你了。
  大家折腾了一夜确实都困了,周克文跟村里人一起离开祠堂,回家休息。
  人们走了后黑丑和毛娃给周立功松了绑,毕竟他是他们的老师嘛。他们也想过把老师放跑了,可他们不敢,周克文是黑脸包公,罚起人来是不讲情面的。他们替周立功可惜,说他不应该犯这种糊涂。周立功也不跟他们分辩,他知道即使分辩别人也未必相信。大家都清楚女人是最怕坏了名节的,现在连引娃都认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只是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听引娃的话,跑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处罚他,就问黑丑和毛娃,他俩说这真不好说,前年麻子老六跟他嫂子胡来,被逮住后打尻板,五十尻板打得他尻子开花,在炕上躺了三个月。你这事比他严重,引娃可是你妹子啊,处罚恐怕会比他厉害。
  周立功立即腿软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黑丑和毛娃赶紧又把周立功绑上,这才喝问,谁呀?
  外面答道,我,周克文。
  黑丑和毛娃伸伸舌头,幸亏他们手脚快,族长还查岗呢。他们开了门,周克文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他叫黑丑和毛娃把周立功解开,从包袱里拿出一套衣服让周立功穿上,然后说,你走吧,趁现在天黑。
  周立功愣了。
  黑丑和毛娃也愣了。
  周克文提高声音对周立功说,还愣着干啥,赶紧走!说着把那个包袱挂在周立功肩膀上,这里面有盘缠,走得越远越好。
  黑丑和毛娃胆怯地问道,秀才叔,你这是……
  周克文瞪了一眼黑丑和毛娃,那两个人不敢言传了。他朝周立功厉声说,走!
  周立功犹犹豫豫走出祠堂,他不敢相信这回事,当他出了祠堂门,见没有人阻拦他,才知道他爹是真放他走。他立即撒腿朝村外狂奔。可是刚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周克文一愣,只见儿子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叫了一声爹,然后深深磕了一个头。正月里不愿磕,现在磕成响头了。
  周克文扶起儿子,擦去他沾在额头上的土,说你本来就不该从城里回来,你回来是给人添乱呢。
  周立功哭了。他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走出祠堂,钻进了浓黑的夜色中。
  看着儿子走了,周克文对两个目瞪口呆的看守说,把我绑上。
  黑丑和毛娃更吃惊了,他们不敢动。周克文说,咋啦,一个族长还顶不上他儿子吗?他自己走到柱子跟前,双手背在后面,朝看守吆喝,绑!
  第二天全村人再次聚集在周家祠堂,这时大家都傻眼了,绑在柱子上的不是周立功,而是周克文!周克文说,圣人曰子不教父之过,儿子犯错责任在老子,要罚就罚我吧。
  大头嘿嘿冷笑道,狸猫换太子,好一条妙计,你就这么包庇你儿子!
  周拴成说,这个人一辈子都爱耍心眼,这一回把全村人都耍了。
  谁说我耍心眼了?周克文厉声说,我不是在这里顶着吗?难道我一个有功名的族长顶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屁娃娃?我甘愿受罚,再厉害的王法我都认了!他叫道,老八,你们几个年长的接着商议,定下一个惩罚的条款来,我等着。
  老八笑了笑说,秀才哥,还真罚呀?你这是明摆着拿大肚子顶人呢,你是族长谁敢罚你?再说了,你又这么大年纪了,谁忍心罚你?要是罚出个三长两短来,谁担这个责任?
  大家都笑了,他们看出周克文的心机来了。
  可周克文不容别人这么看他,要是那样他成啥人了?投机取巧,坑蒙拐骗,族长能是这样的人吗?他说,你们不罚,好,我自己罚,皇上还下罪己诏呢。他让黑丑和毛娃把他解开。
  大家饶有兴趣地围成一个圈,看周克文咋罚自己。罪己诏他们在秦腔戏里看过,可是哪个皇帝不是对自己轻描淡写,做做样子?他们认为周克文这次罪大了,他不光是要给儿子顶罪,他还犯了私放犯人的罪,两罪并罚,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该不会像戏台上的皇上一样耍大家吧?
  周克文说,我要是自己定一个条款罚自己吧,大家一定说不公,那我就让老天爷定,老天爷说咋罚就咋罚。大家正纳闷他到哪里去请老天爷,只见他来到老八跟前,逗老八的孙子玩儿。这娃娃三四岁的样子,他爷爷领他看热闹来了。周克文从兜里掏出擦涎水的手帕,三两下就叠成一只小老鼠,在手里还一跳一跳的,惹得那娃娃眼馋,伸手就要。周克文说,狗剩,爷问你几句话,你说了爷就把这耍货给你。那娃娃高兴得直点头,周克文问,一个人要是做了瞎事,咋办?狗剩张口就说,打尻子。打多少啊?周克文又问。把尻子打烂,狗剩说。这些话原是大人们吓唬娃娃的口头禅,娃娃们把这口头禅都记住了。
  周克文把老鼠给了狗剩,高声对大家说,你们听到了吧,童言无忌,这就是天意,按天意罚吧。
  大家没想到周克文是这么得到天意的,不过狗剩的话肯定不是周克文教的,这天意可以接受。
  既然定了罚法,惩罚总得有人来执行。周克文叫黑丑和毛娃把祠堂的顶门杠子拿过来,由他们两个轮流打。那两个人一听这话就溜了。罚不罚关他们屁事,那顶门杠子像铁棍一样重,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他们才不愿意当刽子手呢。周克文接连点了几个人,他们都摇头拒绝。单眼从人堆里往前挤,他倒是愿意抡杠子,可周克文偏偏不点他。他忍不住举手报名,却被跟在后面的大头硬把胳膊按住了。大头觉得儿子要是这么干那挟嫌报复的意图就太明显了,会招人骂的。
  周克文见没有人愿意执法,只好从人群里招呼出自家的长工常贵。常贵没办法,他不能不听掌柜的。常贵把顶门杠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家伙只要擂一下,铁打的腰杆也砸断了!周克文就吩咐他回家去取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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