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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稀稀拉拉地回应。
“大点声!”
“记住了!”声音虽然大了一些,可并不整齐。
梦生抬手又是一枪,击中了操场一侧的晾衣绳,晾晒的衣裳滑落在地。
“大点声!”
“记住了!”
这次声音有了些军人的味道,梦生满意地告戒:“要牢记军规!违者杀!解散!”
团丁如获大赦都快步跑回屋子。
梦生把枪还给了还再哆嗦的小六,对郑南城说:“郑老爷受惊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老弟枪法如神,不知以前在哪里发财?”郑南城一边紧握着手枪一边惊疑地问道。
梦生见郑南城对自己已有戒心,恐又重蹈大帅府的覆辙,忙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和连柱两个人是冯玉祥冯都督(时驻扎陕西)的士兵,因政府久不拨款,有些日子没有发饷,所以我二人便逃出来找口饭吃。适才梦生惊吓了众弟兄,还请郑老爷原谅。”
郑南城将信将疑地收起手枪,忽又露出笑脸,道:“以后你我就是自家兄弟,有你在此,我再也不用担心土匪的袭扰了!今晚咱们大摆宴席,为两位小兄弟接风洗尘!”又命令小六道:“跟弟兄们说一声,晚上在县大堂摆宴!”
“是!”回过神来的小六答道。
到了晚上,县衙门大堂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郑南城带着三房姨太太和梦生、连柱、小六还有几个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围坐一桌,其余团丁坐下首桌。
郑南城给众人介绍了梦生和连柱,大大地称赞一番,直把梦生夸成国家栋梁,百姓救星。梦生也信誓旦旦表示效忠郑老爷,保卫县城的平安。众人纷纷给梦生两人敬酒,郑南城的姨太太也都给梦生抛着媚眼。梦生忽忽悠悠被捧上了天,直喝得哇哇暴吐,众人才饶过他。
酒宴结束,梦生被连柱搀回了营房。到了团长单独住的屋子,连柱把梦生放到床上,埋怨道:“那郑南城根本就不信任咱们,你醉成这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梦生忽然翻身坐起,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跑到窗户前向外张望,说道:“你乱说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连柱指着梦生道:“你没喝多啊?那你装什么装?”
梦生道:“我要是再不装成酒囊饭袋咱俩就真死了!”
连柱乐了:“大哥,还是你聪明!”
“嘿嘿,愚我一次其错在人,愚我二次其错就在我了!吃一堑还不长一智啊!?”梦生得意地说道。
“你说,你杀他个团长,你就做了团长,你要杀了郑老爷,那你岂不是要做老爷?!”连柱道。
“做老爷?…”梦生一面喃喃自语一面若有所思。
第九章 以赌服人
自那日梦生神枪立威,众团丁对他又恨又怕,见面恭恭敬敬,转身却又嘀嘀咕咕,对李梦生所立的军规愤愤不平,多年的自在生活受了限制。又恨他一毛头小子凭武功枪法混上团长,只能以武压人不能令众弟兄心服口服,所以在背后诅咒怨恨梦生。
梦生心中也明白,枪法的高明在这群俱是土匪出身的治安团里只能震慑,不能收服。也还要讲求个‘以德服人’,否则哪天打仗保不齐挨黑枪。这样的事情在父亲的军营里就曾出现过,一个连长平日克扣军饷欺压士兵,在一次战斗中率队冲锋时挨了黑枪,别的中弹士兵都是身体向后倒地,惟独他的尸体是向前俯倒,打扫战场时分外明显。经察看是身后中弹,父亲常以此为例告戒军官要爱护士兵,所以梦生打算跟这帮土匪套套近乎。
翌日,梦生带着连柱和小六走进了营房,营房里乱哄哄,烟雾缭绕,麻将、色子、牌九一应俱全。众人围着赌桌吆五喝六,埋怨咒骂声不绝于耳,还不时有人输光了钱被推出人群,比之赌场有过之无不及。
众人一见梦生进来,都停下手中‘活计’。小六忙对梦生说:“郑老爷吩咐过,不当值的弟兄们不能离营房太远,不方便集合。弟兄们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营里耍耍钱,您可千万别再立什么不准赌钱的军规了,要不弟兄们非憋出病来。”
梦生想,与其放他们出去祸害百姓,还不如让他们在这里赌钱,便说道:“众位兄弟们接着玩吧!我也是闲得无聊来瞧瞧热闹。”众人‘哄’地一下又耍开了。
梦生、连柱来到一麻将桌前,梦生问其中一个玩家:“手气怎么样?”
那人道:“我这手气没法说!抓的牌都是老娘们站队—B排(牌)。”又指着对家一个满脸邪气的小白脸说:“今天还是魏小赢!他妈的!他手气也太好了!玩一次赢一次,赢了我们大半年,哥几个在街上刮的钱都他妈进了他的兜里!”
那魏小得意地笑道:“爷爷我天天拜神洗手,你们几个人天天晚上摸腚抠眼那手气还能好?!…哈哈!又胡了!自摸对对胡!二十五番!掏钱掏钱!”说着把牌推倒,果然是对对胡。另三人咒骂着把钱摔到桌子上。
梦生不动声色又看了几把牌,那魏小果然厉害,五把牌竟胡了三把。梦生已然看出了门道,那魏小用的是名叫“船牌”或叫“码船”的手艺,就是洗牌的时候挑相同花色或点数相连的牌每间隔一墩牌码一张,码在自己前面。在玩牌的过程中算好牌数,利用吃或碰牌使自己抓到事先码好的牌。这个招数在北京天津的大赌场里连刚出道的小老千都已不屑使用,早就过时了,不知这小子从哪里学来这三脚猫的手艺。梦生在天津上学的时候混迹于各大赌场,各种赌术玩得纯熟,这小伎俩自然骗不过他的眼睛。就连连柱也认出了这招,嗤笑一声,见梦生没有反应,知道梦生必有主意,便不点破。
梦生脑子一转,计上心来,见魏小又胡了一把牌,对先前问话的团丁道:“兄弟,你先歇歇,我替你摸两把。”那人忙起身让座,屋里旁观的闲人见团长也参赌,纷纷涌来观看。
梦生坐定洗牌,在自己洗的牌里码下一副副的对子。梦生手法比之魏小更为娴熟迅速,众人皆没有看出端倪。打牌时梦生算准牌数,看准时机碰牌或是应该碰的时候不碰,不仅错开魏小的牌还要抓到自己做的牌,这把牌梦生胡了个碰碰胡。魏小毫无察觉,梦生如法炮制连胡五把碰碰胡,围观众人赞叹不已,直夸团长牌技如神,运气无双。魏小方始察觉梦生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自己是小偷遇见了强盗,不禁冒出汗来,生怕梦生当众揭露,那些输他钱的人如得知真相即使不打死他,也要斩他双手,这群土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于是码牌的手开始哆嗦起来,好半天不见码完牌,众人越是催促他越是缓慢,汗如雨下,劈里啪啦直往下落。
梦生见他面如土色,眼露乞求,知他已明白了自己的厉害,便站起身道:“好了,你们弟兄们接着玩,我去别处转转。”那让座的团丁对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忙把赢来的钱分出一半往梦生手里塞,梦生道:“这钱算我请你喝酒吧!”
梦生又溜达到掷色子的桌前,庄家是个一脸横肉、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正往一只大碗里掷着色子。梦生一见络腮胡子掷色子的手法就知道了他的把戏,这络腮胡子用手抛下色子后顺势划过大碗,三个色子被抛出个‘四五六’,庄家通吃。众赌徒或唉声叹气或破口大骂,梦生趁着这一阵小小的混乱走近络腮胡子,左手悄悄抓住他掷色子的那只手的手腕,右手迅速地在他的袖管里抽出一样东西,马上插到自己的衣袖里,对那络腮胡子说:“你歇会儿,我坐庄。”说罢吆喝道:“别人是双倍赔闲,本团长坐庄!五倍陪闲!”众人闻听有这等好事全都围挤到了桌前,连打麻将和推牌九的人都挤了过来。
连柱忙在前面维持秩序:“排好队!把钱全放到桌子上来!”众人忙一个接一个地把钱排放到桌子上。转眼间,桌子上摆了百十摞或多或少的大洋。
梦生抓起碗里的色子,仿佛又回到了在天津赌场一掷千金的时候,大喊道:“小钱靠挣,大钱靠命!赌钱赌钱,天天过年!都看好了!走!”说罢把色子掷进碗里,又学着络腮胡子的手法,手顺势在碗上划过。众人齐声高喊“幺二三”(庄家掷出一、二、三通赔)!色子没怎么打转,抛出来个‘四五六’,众人一片哗然,一阵唉声叹气又是一阵赞叹。
其实梦生看到络腮胡子的手法便已看出:那三粒色子的四、五、六点数上所用的红颜色是用掺了铁粉的颜料着的色,络腮胡子的腕子上绑着一块小吸铁石,掷出色子时用腕子上的吸铁石划过大碗,有铁粉的点数自然被吸引向上。这也是天津赌场老千常用的手法,梦生焉能不知。
小六凑上来媚笑着夸道:“李团长原来是个老江湖!赌技如神,让弟兄们开了眼界!弟兄们好生佩服!”众团丁都跟着七嘴八舌地夸赞。
梦生拍了拍那络腮胡子的肩膀,抽出卡在衬衣袖口的吸铁石,背着众人放入他的口袋,那络腮胡子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地看着李梦生。
梦生冲着众人说道:“梦生不材,忝为团长,希望以后弟兄们能给我多捧场少拆台!我也会尽我所能给弟兄们长(zhang)脸撑腰!这些钱梦生分文不取,都奉还原主!晚上我请全团的弟兄到汇宾楼喝酒!”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叫好,又乱哄哄地过来拿回自己的钱。
梦生和连柱回到团长室,连柱说道:“还是大哥有本事,使个小戏法就让这些土匪都服了你了。”
“这些土包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前在赌场的本事今天还派上了用场!这些人别看他们平时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其实都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没什么头脑,你要比他们强,他们就服你。这次文的、武的他们都见识过了,下次我说话就有分量了!”梦生道。
“今天晚上你请客吃饭的钱从哪里来?”
“当然是记在郑老爷的帐上啦!”
第十章 时机隐现
李梦生与赵连柱来到镇平县已经半个多月了,除了跟团丁喝酒玩牌就是陪郑老爷聊天,郑老爷的目的是想探听出梦生他们的底细,梦生又不肯如实相告,惹得郑老爷疑虑重重,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梦生对手下团丁的笼络示好,都让郑老爷觉得梦生有所企图。因此,小六对梦生的监视由每天的去向发展到跟某个人说的某些话郑老爷都要知道的地步,梦生心里也是老大的不痛快。
这天,百无聊赖的连柱对躺在床上发呆的梦生说:“想雅君呢?”
“滚蛋!”梦生闭上眼睛骂道。
“多少天都没看到过大姑娘了,现在你肯定看见带女字旁的字都犯劲。”连柱继续撩拨梦生。
“现在咱俩不能乱说乱动,没看郑南城对咱们已经起了疑心?派小六象跟屁虫似地跟着咱们!目前咱们也没地方可去,走一步看一步吧。”梦生又压低声音道:“等机会吧!提醒你一下,以后说话要注意,要想着讲,别抢着讲,话在肚子里绕两圈再说出来,别他妈跟谁都说大实话!”
“知道了。”连柱答道。
梦生想了一下又说:“昨天郑老爷跟我说北山上出现了一股土匪,很凶悍。这股土匪已经跟南面的西乡县要了五千银圆和一万斤粮食。如果要到镇平县头上,郑老爷是绝不会给的,他妈的!他也是土匪出身还能被土匪吓着?搞不好要打仗。”
“咱们给这个老土匪卖命也不值得啊?!”连柱道。
“这也许是个机会。”梦生若有所思地说。
这时门外传来小六的声音:“李团长!”